第 4 章
在燕夙的公司狠狠裝了一次逼,白西野心滿意足地坐上了回家的車。
燕家的司機老李透過後視鏡看了一眼這位年輕的新僱主,一想到他今天都幹了什麼,心裏油然生出一股佩服。
在燕覺寒去世之後,他的遺孀、也就是面前這位新僱主,以“家裏不需要那麼多人伺候”為理由,遣散了多半的人。
那些走的人,拿着N+1的工資歡天喜地,當時老李心裏還有點不平衡。
他們給豪門打工的這些人也是看碟下菜的,僱主好才是真的好,而眼前這個年輕人,一開始根本沒有人看好,老李也是。
但他現在萬分慶幸,被留下來的是自己。
他覺得,這個青年以後絕對不會比他們原來的僱主差。
“先生,我出門之前,管家讓我跟您說,家裏有客人拜訪,說是您的朋友。”
老李對自己的身份一清二楚,他沒有老管家的資歷和地位,自然也不敢跟着老管家喊“夫人”,畢竟這位新僱主似乎不是很喜歡這個稱呼。
“我朋友?”白西野有點驚訝,“誰。”
他打起精神,已經提前在腦子裏把原著里出現過的人都回憶了一遍,如果來拜訪的是原著里出現過的角色,那他也好做點準備,不要露了怯,被人發現自己不是原主。
“這個我不太清楚。”司機老李不好意思地說,他努力想了想,困難地描述,“呃……我都記得,來拜訪的客人,穿的有點花里胡哨的。”
花里胡哨的。
一聽到這個形容詞,白西野就想到自己上輩子的好朋友,也經常穿得比春天的花園還爭奇鬥豔。
一想到來了這個世界,就再也見不到那個花孔雀了,白西野垂下頭,心裏有些遺憾。
下車的時候,他還嘆了口氣。
還沒等他一口氣出完,遠遠就聽到屋裏有個由遠及近的聲音靠近。
白西野看過去,只感覺一大片鮮艷的撞色顏料,從家門口往他臉上呼了過來。
被那片五彩斑斕簇擁在中間的,是一張……白西野看不出來長什麼樣、總之和別人一樣的臉。
白西野在心底乾笑兩聲,已經習慣了臉盲帶給他的生活困難。
他又盯了兩秒,忽然抬手摸了摸下巴。
雖然他看不出來這人臉是什麼樣的,但這個穿搭風格,真的很像……
或許是白西野思索的表情太過明顯,從屋裏衝出來的顏料盤青年就像被潑了一盆涼水。
“白西野。”他嚴肅道,“你為什麼用這種陌生的眼神看着我?”
白西野遲疑了一下:“你是……?”
最終他還是決定直接了當地問。以面前這個青年的表現來看,他們兩人應該是相當熟的,等他回答了之後,自己可以把這句話解釋成只是開玩笑。
顏料盤抽了抽嘴角:“我說你這個臉盲病真的該治治了白西野。要不是我脾氣好,抗壓能力強,我現在高低給你大哭一場!”
白西野鬆了口氣,看來這具身體的原主也是個臉盲。
那不就好辦了!
“快點兒!男人!給你一分鐘,想起我的名字!”顏料盤凶神惡煞。
白西野心想我怎麼知道,但大腦還是誠實地轉動了起來。
這種說話方式……
還有這一個求偶孔雀一樣花里胡哨的穿搭……
“米喻?”白西野下意識說。
說完他就後悔了。
然而沒等他開口補救,站在他面前的小花孔雀聞言就笑了。
“可以嘛!看看我們的感情還是在的。”
白西野這下是徹底愣住了。
“不是……你怎麼會在這兒?”白西野皺眉,腦子裏分析了一下現在的情況,心裏漸漸有了一個猜測。
米喻是他上輩子那個最好的朋友——海人無數、魚塘爆滿,深陷修羅場卻依舊堅持每天養魚。
白西野都不知道他圖什麼。生怕自己唯一的好朋友那天因為修羅場翻車,被人抓去囚禁。
看到米喻,他的第一反應就是“你怎麼也穿越了”。
但回憶起米喻看見他的表現,白西野又很快否定了這個猜測。
米喻似乎並不驚訝在這裏看到他,就好像他來這裏本來就是為了找他一樣。
白西野意識到,眼前這個米喻,八成是這個世界的原住民。
他不知道這是否代表着書里的世界和他原本的現實世界有一定的聯繫,又或者這只是這個書中世界自己完善邏輯的一個手段。
但白西野決定等之後閑下來再考慮這些虛無縹緲的事情。
比起思考“世界是怎麼運轉的”這種深奧話題,白西野還是更喜歡着眼現在。
他就是個俗人而已,口袋裏錢越多,他的幸福感就越高。
米喻笑了笑,一副好姐妹的樣子挽住白西野的胳膊,擠了擠眼睛:“我這不是來看看你嘛,順便幫你從家裏把行李什麼的都帶出來了。”
白西野想了一下,試探:“我和我爸媽的合照,你帶過來了嗎?”
“當然帶過來啦!”米喻說,“怎麼可能給你忘了這個嘛。”
白西野點了點頭,決定一會兒回去拆了行李看一眼。
既然他的好朋友在這個世界還是一副沒有變的樣子,那麼和自己有關的其他人、比如家人,也有可能,是一樣的情景。
“剛剛你們家管家帶我逛過院子了,真不愧是前任燕家家主的地方,又氣派,又不像有些老古板的別墅,一板一眼的,看着真沒意思。”
說著,米喻忽然壓低聲音,湊到他耳邊,笑嘻嘻地道。
“寶,你真是老公祭天,快樂無邊呀!”
白西野抽了抽嘴角。
“米,這話可不興說啊。”他差點就要抬手去捂米喻的嘴。
白西野現在人都到了書里的世界,就更加相信一切皆有可能了。
搞不好他那個倒霉老公、慘死的大反派的魂兒,現在還在別墅里飄着呢!
白西野本來是不怕鬼的,但如果這個鬼是點家小說的大反派……那這事兒就另當別論了。
萬一什麼時候等燕夙在現實世界發展到大氣層,作者哪個腦筋搭錯,一筆給他添一個玄學靈異捉鬼副本,再把燕覺寒這個高人氣反派拉出來鞭一下屍……
白西野摸了摸後頸,總覺得有點涼絲絲的感覺。
總之,謹慎。還是謹慎的好!
米喻怪怪地看着他:“不是吧,你這就護上啦?你們才見一面吧。”
白西野抬手抵在嘴邊,輕咳了一下,高深莫測道:“財不外露。”
米喻恍然。
兩人進了別墅,白西野給老管家打了個招呼,示意自己已經回來了,便帶着米喻上了二樓的卧室。
“說吧,來找我還有什麼別的事?”白西野直接問。
以他對米喻的了解,這傢伙除了在養魚這件事上比較勤奮之外,其他時候向來懶得要死,怎麼可能真的只是為了來給他送行李。
果然,米喻彎着眼睛笑了笑:“嘿嘿,想着能不能來投奔一下你。”
“啊?”白西野愣了一下,“出什麼事兒了?”
米喻和家裏關係很差,初中起就在學校寄宿,等成年上了大學之後,更是逢年過節都不回去了。
但米喻畢竟承包了那麼大一片魚塘,自然從不缺人陪,上輩子的時候,白西野記得每一個節日,自己從米喻的朋友圈裏看到的,都不是同一個男人——米喻自己告訴他的,說這是照顧臉盲同志八卦需求。
也因此,米喻哪怕是不想回他自己的房子,也從來不缺地方住。
這出什麼事兒了,能找到自己這兒?
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米喻臉色忽然有些尷尬。
“啊……就……就是吧……也不是什麼大事兒。”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抬着下巴看着天花板,吹了兩下沒吹響的口哨,裝作不經意地說,“就是躲幾個人嘛。”
白西野一瞬間就悟了。
哦,修羅場嘛。
“行,我知道了。”他拍了拍米喻的肩膀,“我去跟管家說一聲,收拾一個客房出來給你。”
其實上輩子的時候,白西野就對米喻的修羅場有所耳聞——當然,是米喻本人跟他說的。
起因是有一段時間他感覺米喻總是匆匆忙忙,叫他打遊戲吧,打到一半人就沒了,約着一起做小組作業呢,這傢伙又總是推推脫脫不肯答應。
白西野問他,米喻就解釋,他魚塘里的幾條魚最近有點躁動。
“你的人身安全不會有什麼問題吧?”白西野當時這樣問。
米喻好像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笑得直不起腰:“寶,你是不是小說看多了?這裏是法制社會啊!”
於是白西野這一次也先入為主的覺得,應該不會有什麼大事。
陷入很多男人的修羅場,確實挺麻煩的,不過最多最多也就像米喻上輩子那樣,忙一段時間。
這就和上班也沒什麼區別嘛,上班也有加班的時候呀。
白西野去跟老管家說了一聲,老管家甚至都沒有問為什麼,就和藹地答應了下來,指揮着人去收拾房子了。
似乎是看到白西野還有些不自在,老管家想了想,說:“夫人,我在燕家做了一輩子的管家,從燕先生和大少爺出生起就在這座宅子了——啊,大少爺是指燕先生的哥哥,也就是燕夙小少爺的父親。”
“我不敢自恃了解夫人您和燕先生的事,但我老人家活了這麼久,也看得出好壞。”
說到這兒,老管家笑了笑,白西野竟然在他蒼老的雙眼裏看到了幾分凄涼。
“先生走的突然,都沒有給我留下什麼話,唯獨留下了遺產……和您。”老管家說,“您對先生情意深重,我看得出來。”
白西野愣了愣,雙唇輕輕抿了一下,還是沒有打斷老管家的話。
“只要您願意,以後可以儘管把這裏當做自己以後的家。”
老管家但是白手套的手放在胸口,微微欠身,花白的髮絲垂落在他眼尾的一道道皺紋邊,整個人更顯老邁,卻依然優雅得體。
“我會一直守着這棟宅子,和它的每一任主人。”
白西野記得,在原文的描述里,老管家身為大反派燕覺寒的左膀右臂,經常搭配出現的形容是“蒼老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道精光”、“高傲地抬着下巴,刻薄的似乎眼角的皺紋都能夾死人”之類的話。
……或許在燕夙的眼裏,老管家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吧。
白西野忽然嘆了口氣,第一次這麼直白的理解了“千人千面”這個詞。
“謝謝你,管家先生。”白西野抬手扶了一下,讓眼前的老人直起身來。
他心頭觸動,沒怎麼猶豫就直接開口:“管家先生,之前你在燕覺寒這裏,拿多少年薪?”
升職什麼的,他是做不到了,但白西野決定,要給這位忠誠的管家加薪。
管家先是愣了愣,像是看到了能獨擋一面的後輩,輕輕笑了:“夫人,燕先生給我開的年薪是……”
老管家說了個大致的數。
白西野差點就要伸手掏掏耳朵了,只覺得自己好像沒聽清楚,又懷疑自己是不是聽岔了。
“多少……?”
老管家以為他要精確數字,拿出手機搜索了一下,保持着之前的微笑抬頭:“七百九十二萬零三百一十三元,夫人。”
頓了一下,他又嚴謹補充:“六險一金。”
白西野大腦宕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