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斂
軍訓結束后,各科老師開始上課。
周二早上,李橘伴隨着班裏稀稀拉拉的早讀聲走進教室,李橘教的是語文,第一第二節課正是語文課。
班裏大部分人都拿着課本在讀書,只有肖緒那桌比較特殊。
舒炎跟着大家一起讀書,坐在肖緒和宋裕新的中間輕聲讀着課本,而肖緒正趴在桌上睡覺,李橘只能看到他的後腦勺。
宋裕新也拿着語文課本立在桌上,只是他的課本拿反了,腦袋埋在課本後邊,不知道在幹嘛。
李橘看了好幾分鐘,終於忍不住走到他身邊。
舒炎的小眼神到處飄,橘長就站在她身側,她也不敢明目張胆的提醒身邊的兩位大佬,只好左右各一腳,左腳踢在肖緒的腳後跟。
很好。
肖緒動都沒動一下。
接着,她的右腳踢在宋裕新的小腿上,不停的使眼神。
宋裕新神經病似的看了她一眼,還無可救藥的搖了搖頭。
然後,宋裕新絲毫沒有警惕性,腦袋懶洋洋的繼續趴在桌上,和課本隔着點兒距離,拿着黑色水性筆勾勒着他的“巨作”。
早讀十分鐘,宋裕新畫了十分鐘,李橘也看了他十分鐘,眼睜睜的看着課本里的魯迅先生在宋裕新的筆下,腦門中央長了個很彎的月亮,眼睛變異成悲傷蛙,兩邊的鬍子直接長到耳朵里。
時間越長,班裏讀書的聲音越小,同學們都在極力憋着笑。
李橘胸悶的厲害。
下課鈴聲響起,宋裕新終於從他的“巨作”中清醒過來,正想拿給睡着的肖緒看看,才剛剛抬頭,周邊的陰影壓下來,他轉頭一看,對上李橘的視線,絲毫沒有任何的尷尬,還樂呵呵的和她招呼,“老師,早上好呀。”
李橘:“.……”
最後,兩人還是被叫到辦公室了。
尤小升跟在李橘身後,肖緒和宋裕新跟在尤小升後面,一前一後的進到教師辦公室。
尤小升是前段時間班裏選出來的臨時班長,是個很外向的男生,開學才兩個星期,人人稱他為“大嬸”。
肖緒對這樣的情形習以為常,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突然被人叫醒,眼神還沒來得及聚焦,一直低着腦袋。
其他老師去上早讀還沒回來,辦公室里就只有他們四個人,李橘拉開椅子坐下,讓尤小升把作業放她桌上就可以走了,然後,她拿了兩張A4紙和一支鉛筆遞給宋裕新。
宋裕新倒是沒有拘謹,很順從的接過來。
然後,李橘拿了張椅子放在一邊,示意肖緒坐下,說道:“肖緒,你趴在桌上繼續睡。”
肖緒抬起頭來,“?”
覺都醒了大半。
李橘轉頭繼續和宋裕新說:“宋裕新,你覺得同桌之間是不是應該互相關照?”
“當然。”宋裕新秒回。
肖緒看着他理所當然的表情,有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
橘長說:“那畫吧,你既然能把魯迅先生畫成包青天,老師相信你,對同桌的愛也是很濃烈的。”
因為這句話,兩人的視線瞬間對上,又很有默契的移開眼,只是,肖緒的耳根處有些紅。
橘長沒察覺到倆人中間微妙的變化,接著說:“宋裕新,你現在要畫兩幅畫,一幅是睡着的肖緒,一幅是醒着的肖緒。”
宋裕新:“.……”
肖緒:“.……”
有這麼折磨人的嗎?直接被罵一頓都比這個舒服。
在肖緒的認知里,他被老師教育,已經和吃飯一樣正常了,但很明顯,橘長根本就不是普通的老師,處理的方式根本就讓人摸不着頭腦。
他本來是聽橘長的話,乖乖坐在椅子上,此刻,如坐針氈!
橘長攤開手,站起來,示意宋裕新坐在她位置上,“你畫,什麼時候畫好了就什麼時候離開。”
宋裕新從未有過的茫然。
橘長又轉頭看肖緒,“你,趴在桌上。”
肖緒只想挖個地洞鑽下去,動作很機械,把腦袋放在桌上。
李橘很嚴肅的說:“閉眼,睡覺。”
肖緒:“.……”
氛圍死一般的詭異。
從辦公室回來的尤小升,笑得跟個傻子似的,還沒回到座位就被班裏同學包圍:“大嬸,橘長是怎麼處理他們的?”
“罵人沒?”
大嬸簡直要笑到肚子疼,連忙擺手,“沒有,老師讓肖緒趴桌上繼續睡覺。”
一幫人沉默了好一會兒,沒反應過來。
“什麼意思?”
“居然沒被灌輸心靈雞湯?”
“橘長這是什麼處理方式?也太跟隨時代潮流了。”
大嬸正想繼續解釋,很不巧,上課鈴聲響了起來,橘長站在門口“咳”了兩聲。
一堆人連忙散去。
橘長拿着教本站在黑板前,雙手撐在講台上,表情嚴肅,“今天我們來上第二課,請大家翻開課本第六頁。”
教師辦公室里。
其他老師都去上課了,只有五班的語文老師留下來,這位老師是位年過半甲的老頭子,聽說還有三年就領退休金了,五班是他帶的最後一屆。
老頭子大大的老花鏡頂在鼻尖上,似乎下一秒就能掉到地上,下巴低着,眼角佈滿皺紋,眼珠子一直轉,非常認真的盯着他倆看。
因為橘長臨走前向老頭子叮囑了那麼一句,“張老師,你幫我盯着他們,讓他老老實實趴在桌上睡覺。”
肖緒和宋裕新沉默着對視,落針可聞,一時之間,誰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空氣在流動,他們又沉默了五分鐘。
宋裕新湊到肖緒耳邊,打算認命,“你還是閉眼睡吧,我又不會佔你便宜。”
肖緒直接白了他一眼。
自從肖緒在教師辦公室里“睡”了一覺,從此之後,只要是橘長的課,他和宋裕新就像吃錯了葯一樣認真。
肖緒並不是每節課都會聽,無聊的時候也會拿手機出來玩,而宋裕新是每節課都不聽,上課幾乎都在玩手機。
但是,從那之後,生怕橘長又能想出什麼奇葩的法子整他們,兩人在語文課什麼動靜都沒有。
所以,橘長前腳剛走出教室,他們就在英語課上放飛自我。
英語老師名叫王曉東,三十齣頭,一點兒都不像準備步入中年的女性,時刻走在時尚的前端,開學兩個星期,每天的穿衣風格都不同,妝容精緻,左邊眉尾有一顆很明顯的痣,每天都穿着高高的高跟鞋,只是,香水味太濃,好幾次,她只是走到樓梯口,在班裏都能聞到她的香水味。
昨晚刷題到兩點才睡覺,宋裕新的眼皮一直在打架,早上前兩節又是橘長的課,這會兒,他已經趴在桌上熟睡,還做起夢來了。
只是,他的夢境才剛剛開始,東姐一手拿着課本,一手拿着毛巾炸彈,張開手朝宋裕新的方向扔過去,方向很准,徑直砸在宋裕新立在腦門前的語文課本上。
東姐現在處於至極的憤怒中,聲音都比平時高了好幾個調,“宋裕新,我的課上你立着個語文課本是什麼意思?你給我去教室外面睡,什麼時候睡醒了再進來。”
宋裕新慢悠悠的把腦袋抬起來,迷茫的眼神中全是睡意,右邊臉頰有很深的印子,泛着紅。
他還是比較適應這樣的處理方式,二話不說就往教室外邊走,靠在牆邊。
被罰站得有些匆忙,宋裕新沒來得及從桌肚裏抽手機,才站了兩分鐘就覺得無聊,瞌睡早被東姐的那一聲給吼回去了。
而且他也還沒練就成站着能睡着的本領。
他轉過身,百般無聊的抬手摳牆,眼神一移,瞥到肖緒坐在位置上低着腦袋,兩手抓着手機玩遊戲,纖白的手指靈活的在屏幕上來回動。
宋裕新勾了勾嘴角,靈機一動,馬上就可以不無聊了。
肖緒剛耍完一盤,感覺到似乎有人在看他,腦袋一轉,朝後門看了一眼,他的眼神還沒來得及收,就聽到宋裕新沖講台上的東姐說:“老師,肖緒在玩遊戲。”
被傷及無辜的肖緒:“??”
嗯?
背過身在白板上寫字的東姐,頭都沒轉一下,一邊寫一邊說:“肖緒,出去。”
陽光明媚,蟬鳴吹響了整個夏天,悠長的高一走廊上,又空又盪,只有高一十班後門處,站着兩個人。
宋裕新站在肖緒身側,深藍色的校服穿在他身上,莫名的養眼,兩人靠得很近,肩頭挨擦着,他歪着身子看肖緒玩遊戲。
“你幫我把手機拿出來了嗎?”宋裕新問。
肖緒一臉智障的看着他,才抬了一會兒頭,手指下的人物被一槍爆頭,流着血倒在地上,肖緒乾脆退出遊戲,回答他:“你有病?”
“你看看你怎麼說話的,這遊戲哪有我好玩,我可是好心陪你聊天。”宋裕新在義正言辭,“再說了,好兄弟就得同甘共苦。”
肖緒並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成了他的好兄弟,直接回了他兩個字:“傻X。”
宋裕新特聰明的自動把“傻X”歸為褒義詞,“下次我再叫你出來的時候,你能不能順手從抽屜里幫我把手機拿了。”
肖緒看了他一眼,果斷拒絕:“不能。”
“欸,你這人能不能對同桌有點愛心。”
肖緒在他期待的眼神下,回了他三個字,“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