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斂
他們打車回到住處時,已經快十一點了。
宋裕新住的是一棟小型公寓樓,肖緒跟着他走進電梯,按下關門鍵,銀色電梯門緩緩合上,一直到七樓才停下。
踏着淡淡的花香,肖緒走進了小屋。
宋裕新站在他身前,側身從鞋架上拿出一雙拖鞋,放在肖緒腳邊,“你穿這雙。”
肖緒把門關上,抬頭看了看屋子,宋裕新自己一個人住,房子不算大,客廳擺着長長的沙發,黑色的,沙發上好幾個抱枕,沙發前鋪着灰色地毯,牆紙以淡色係為主。
宋裕新換好鞋后,把手上的袋子放在沙發前的方桌上,見肖緒還站在玄關沒反應,說:“看什麼呢?進來啊。”
說完他便轉身走進廚房,打開冰箱拿出兩罐可樂,出來見肖緒已經坐在沙發上,他把可樂遞過去,“先喝點東西,我去拿鍋。”
肖緒沒接,看着他握在半空中的紅色罐子,問道:“有酒嗎?”
宋裕新挑了挑眉,表情有些意外,“當然有。”
說完,他又轉身從冰箱裏拿出幾罐啤酒。
宋裕新就是個手指不沾陽春水的少年,等到他準備好火鍋,已經是半小時后。
肖緒抬頭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這晚飯吃得還真早。”
宋裕新伸手按了按電磁爐的加火鍵,“這叫深夜火鍋,多有情調。”
夜色深,客廳里光線明亮,白熾燈亮着光。
肖緒伸手拿起一罐啤酒,手指勾着拉環,“咔嚓”一聲響,他仰頭喝了好幾口。
宋裕新嘴裏還咬着牛肉,喉嚨滾動,把牛肉咽下去,“你慢點喝,我又不會和你搶。”
說完,他往肖緒碗裏夾了好幾塊牛肉。
火鍋早已經沸騰,紅色湯底,幾顆牛肉丸浮上來,煙霧不斷往上飄。
這湯看着紅,但實際上吃起來,也沒有那麼辣,就是煙霧飄上來有些嗆鼻。
宋裕新轉頭吸了吸鼻子,也單手開了罐啤酒,兩人輕輕碰了碰,宋裕新直接仰頭把一罐酒灌下肚子,喝完,手指一捏,罐子都變了形。
肖緒拿着筷子夾青菜,說:“還說我喝得快,你自己也悠着點兒。”
宋裕新搖頭,“這是我家,醉了倒頭睡就行了,沒有任何危險。”
“照你的意思,我在你這兒喝多了,是有危險的?”肖緒反問。
宋裕新又開了一罐,“當然沒有,你想喝多少就喝多少,我陪你。”
到底是誰陪誰,肖緒心想。
牆上的指針滴答滴答的往前走。
鍋里已經沒有了食物,電磁爐也早已關上,不大的方桌上,啤酒罐子擺得有些凌亂。
肖緒坐在沙發上,看着面前的人,他話本來就不多,此刻也只是喝着酒,時不時應上幾句。
宋裕新坐在地毯上,兩隻手撐着地面,身體懶洋洋的往後靠,十幾罐啤酒喝下去,臉色倒是沒什麼變化。
室內安安靜靜,偶爾有幾聲蟬鳴傳進來。
宋裕新突然開口,“其實你剛才給我打電話時,我剛從家裏跑出來,我和我爸媽關係不太好。”
家裏的事往往是一個人內心最柔軟的地方,肖緒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也沒說話,只是舉杯碰了一下。
宋裕新笑了起來,兩人又繼續喝。
從宋裕新一有記憶開始,父母就在鬧離婚,但一直沒離成,母親藍麗冰女士又是一個非常強勢的人,他上了初中后也不想再受藍麗冰管制,漸漸脫離了好學生的軌道,所有的矛盾一觸即發,關係僵持不下,他也很少再回家。
宋裕新在說這些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很淡,彷彿不是在說自己的故事。
肖緒張了張嘴,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宋裕新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低頭笑了出來,起身坐到他旁邊,一把攬上他的肩,“怎麼?想可憐我啊,這都多久之前的事了,我早不在乎了。”
肖緒轉頭看他。
“我現在沒人管,藍女士也管不了我,多舒坦,想怎麼來就怎麼來。”宋裕新繼續說。
煽情的話題到此結束,酒勁慢慢上來,肖緒的臉頰有些紅,他發著呆,也不再繼續喝,等着那股勁過去。
宋裕新一晚上都在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這也符合他不要臉的性格,也許是因為說得太多口渴了,也許也是因為心事,每個人總有那麼一兩次想醉掉的衝動。
現在他安靜下來了,肖緒莫名的後知後覺有些不適應,轉頭一看,宋裕新已經倒在沙發上睡著了。
不知為何,肖緒突然想笑,他眉眼一彎,伸手拍了拍宋裕新,“起來去房間睡。”
宋裕新半張臉窩在抱枕里,被拍得只是腦袋動了動,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睡。
肖緒手放在他黑色衣角處,大概是因為熱,宋裕新閉着眼,不耐煩扯了扯衣領。
明亮的燈光照下來,宋裕新的衣領本來就有些寬,被他這麼一扯,胸口皙白的皮膚露出來,加上喝了酒,鎖骨連着脖子都有些微微泛紅。
肖緒整個人有些愣,不自然的移開眼,才發現自己的手還放在宋裕新的腰上。
少年睡姿肆意,衣角皺起來圈成一團,勁瘦的腰一點點顯露出來,像勾引人似的,看得肖緒喉嚨一緊,本來沒覺得熱,此刻卻覺得悶燥得慌,視線根本就移不開,從胸口開始直衝腦海的悶,一直迴旋。
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思緒,肖緒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
過了好久。
他才閉上眼,咒罵了一聲,“沃日。”
星期一早上,牆角的爬山虎正努力的往縫隙里鑽,清風送過,悄悄的掠過校園裏的落葉。
肖緒踏着鈴聲走進教室,旁邊的椅子上,如預料般的沒人在。
宋裕新到校的時候,剛好要上第二節課。
化學老師轉頭過去寫板書時,宋裕新正大搖大擺的從後門走進來,眼看化學老師就要寫完字轉過身,他快速坐到座位上,表情坦然,就像個一直在認真聽課的好學生。
舒炎繼續寫着手上的筆記,過了一會兒,轉頭看他,“橘長說下午要換座位,兩人一桌。”
宋裕新剛要把手機拿出來玩,聽到這個消息,頭一探,越過舒炎看向正專心聽課的肖緒,“肖乖乖,那我們繼續做同桌。”
舒炎“嘖”了一聲,把筆放下,筆記也不做了,“就這麼急着趕我走?”
宋裕新咧嘴笑,腦海里閃過兩人同桌的畫面,沉浸在能和肖緒毫無間隔的相處的幻想中,“沒有沒有,畢竟你夾在我倆中間也挺難的,現在能換座位多好,你看看和我們班哪個女生……”
舒炎沒等他把話說完,打斷道:“不用你給我建議。”
她不再搭理宋裕新,拿起筆又開始寫字,黑色墨水在筆記本上留下印記。
這個早上,宋裕新的心情從所未有的好,肖緒也感覺到了。
無論上課還是下課,只要看到肖緒一有空,就湊過來問:“下午換座位我們繼續當同桌,行不行?”
肖緒並沒有要換座位的打算,橘長把座位調成兩人一桌確實也比較方便一些,開學快兩個月,舒炎一直夾在他倆中間,宋裕新還總是越過她找他,想必小姑娘也是有些怨氣的。
但現在聽宋裕新老是湊過來說,他轉念一想,逗逗他。
肖緒把桌上的書一本一本的收進抽屜里,拒絕他:“不行。”
宋裕新表情立馬不對了,“你不和我同桌,要和誰同桌?我覺得班裏沒什麼人願意和你同桌。”
這要是放在開學初,確實沒人敢和肖緒同桌,也沒人敢和宋裕新同桌,但現在情況可不同,一段時間相處下來,大家發現兩位校霸並沒有像傳說中的那麼恐怖,反而相處得還不錯,肖緒就是話少人冷了一些,宋裕新簡直就是不要臉。
所以和他相處,也跟着不要臉就行了。
肖緒輕笑出聲,看了他一眼,“這就不用你擔心了,科長會願意和我同桌。”
坐在座位上和后桌同學嘮嗑的李維科,並不知道自己成了宋裕新的眼中釘,突然莫名感覺到有人在看他,他抬眼一看,宋裕新正朝他瞪眼,李維科被瞪得莫名其妙,一臉懵。
下午第一節課,橘長簡單的交待了他們換座位的事項,便回辦公室繼續批改作業了。
李橘一走,大家開始動作起來,班裏瞬間熱鬧起來,尤小升抬着桌子往前擠,但前面的同學動作有些慢,他只能站在原地等。
整個班級,大家都在整理東西換座位,只有後排的角落一點動靜都沒有。
早上橘長宣佈要換座位的時候,並不強制性安排誰和誰同桌,任大家自己選擇。
舒炎坐在座位上,看大家都在忙前忙后,一點兒都不着急,甚至還拿出數學卷子算了兩道大題。
看她如此淡定,宋裕新饒有興緻的問:“你和誰同桌?小蜜蜂?”
舒炎點了點頭,以為他又想趕她走,把卷子翻到另一面,慢悠悠的說:“你不用着急,我等會兒就搬走。”
宋裕新被戳中心事,也不尷尬,獻殷勤般的打開舒炎桌上的水杯,“喝口水,這卷子也不着急寫。”
舒炎白了他一眼,伸手接過水杯。
五分鐘后,宋裕新幫着舒炎把桌子往前搬,過道實在堵得慌,他叫了一聲,“緒哥,幫我把舒炎的書拿過來。”
肖緒從手機中抬眼,看到放在他桌上厚厚的一沓書,起身把書拿起來。
下課鈴聲響,大家都已經整理完畢,熱鬧的氛圍沒有消散,三兩個女生組隊去衛生間。
肖緒和宋裕新的中間不再隔着個人,兩人的心情都好了不少,特別是肖緒平常不拘言笑的人,此時,嘴角總是無意識的勾起來,李維科都有些懷疑,他家緒哥今天是不是吃錯了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