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斂
月考前一晚,橘長交待了尤小升讓大家在班裏自習,第一節晚自修下課後就可以整理桌椅,佈置考場。
由於是高中生涯第一次正規考試,大家在這一晚都很嗨,其中屬宋裕新最嗨。
肖緒坐在座位上,目光從手機抽離,慢慢落在第四組第一桌的位置,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能看到宋裕新的頭髮似乎長長了一些,他低着腦袋,鼻樑挺拔,側臉的輪廓線條流暢,也許是又贏了一局,宋裕新抬頭側身,脖頸的線條被拉長,他伸手和葉森濤碰了碰拳頭。
晚自修的前半部分,宋裕新是乖乖坐在座位上的,五排少了一人,葉森濤硬是把他拉到角落裏一起玩遊戲。
宋裕新剛開始站起來時表情是極其不情願的,但轉頭就笑得像不要錢似的。
肖緒很有理由去懷疑,他是不是有雙重人格。
宋裕新和他們又玩了一把,才抬着椅子回來,注意到肖緒的目光。
宋裕新調侃他,“怎麼?我才剛走了那麼一會兒,這就捨不得了。”
肖緒送了他兩個字,“有病?”
宋裕新早就習慣了小同桌獨特的語言藝術,把椅子擺好,一屁股坐下,“你是在哪個考場?總感覺我倆有種莫名的緣分,也許考場都是一塊的。”
肖緒惜字如金,“十五。”
“那還真是巧,我也在十五考場。”宋裕新說。
肖緒伸手把桌上的書一本一本的放進書包里,“你想在哪個考場就在哪個考場?你以為你是誰。”
宋裕新抬手,食指晃了晃,“肖乖乖,你這麼說就不對了,我能是誰,我就是個每天認真上學的高中生。”
肖緒手上的動作一頓,認真上學?他哪來的如此荒謬的自信。
這時,李維科正好拿着考場表走過來,他把那張單薄的紙攤開在肖緒桌面上,宋裕新伸頭過去看,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你看我說什麼來着,我的嘴可是開了光的。”宋裕新挑眉,臉上儘是得意。
肖緒不信邪,垂眼看,待看清宋裕新的名字就挨在他名字的旁邊,他沒有說話。
下課鈴聲響起,同學們陸續的把書放進書包里,本就不安靜的教室里,更加鬧哄哄了。
尤小升在講台上指揮着該擺成幾排幾列,班裏,全是桌椅挪動的聲響。
肖緒整理好書包,也站起來挪動桌子。
考試規定的座位是單人單坐,高一十班卻是三人坐,調整起來範圍比較大,加上每個考場只有三十人,後面兩排的桌椅得往走廊上擺。
宋裕新並沒有把書帶回宿舍的想法,抽屜里的東西原封不動,他開始把桌子挪向走廊,“明天肯定不能把早餐帶進考場,要不你來我宿舍里吃?”
肖緒看了他一眼,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宋裕新一邊抬着課桌一邊說,“要不七點食堂見?”
肖緒把課桌緊靠在牆邊,跨上書包,往樓下走,用背影回應了他。
第二天早上,肖緒一隻腳剛踏進食堂,還沒來得及整理滑落的書包肩帶,就看到宋裕新從另一側門進來。
宋裕新一眼就看到了他,屁顛屁顛的跑過來跟在他身後,“這麼準時啊。”
雖然肖緒每天都擺着一副懶得理他的表情,但宋裕新卻很是受用,不知為何,他就感覺肖緒會來,所以他幾乎掐着時間下樓的。
果然,肖緒就是如此的好相處。
中國好同桌,非他莫屬。
肖緒沒有回答,走到賣面的窗口,拿了一碗素麵。
宋裕新也跟着要了一碗素麵,兩人面對面坐着。
“阿姨手真快,我話還沒說完她就灑了一把蔥。”宋裕新拿着筷子,一點一點的把碗裏的蔥往外挑。
肖緒把自己的碗往他面前推,“吃我這碗吧,沒有蔥。”
宋裕新咧嘴笑,吃了好幾口面,“你也不喜歡吃蔥?”
“我沒你那麼挑,吃也行,不吃也行。”肖緒回答。
“那你還不讓阿姨放蔥。”宋裕新停下筷子。
肖緒並不想回答他這個問題,不知是清晨的空氣,還是初露的陽光,讓他猛的想起那天一起出去吃面,宋裕新千叮嚀萬囑咐,不許阿姨放蔥花,還沒來得及過腦子,那句話就說了出去,煮麵阿姨都錯愕了一下。
尤小升和宋裕新一個考場。
他把目光在考場裏轉悠了一圈,兩大校霸都還沒到。
15號考場裏,很少有人端正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第二組的寸頭男也不知道是哪個班的,前後左右四個方向全都打了招呼,一副誰不同意就跟誰急的架勢。
看得出來,大家都想愉快的過個周末。
而這個愉快的方式就是——作弊。
李維科暗暗戳了戳尤小升的肩膀,“大嬸,關心關心同學唄。”說完,他還眨巴眨巴眼睛,嬌羞得跟個小女生似的。
那畫面,尤小升看得差點把早餐吐了出來。他作為班長,自然是不會支持這種自我欺騙的行為。
尤小升這鐵公雞沒有開竅,李維科轉頭繼續尋找能幫助他過愉快周末的人。
肖緒在這時從後門走進來,本應熱熱鬧鬧的考場,在這一瞬間,所有的聲音及時收住,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李維科還在尋找能幫他的人,左邊那人無論他怎麼叫都沒反應,他這才轉頭去看。
肖緒慢悠悠的走到第四組最後一桌,坐下。
宋裕新裝模作樣的拿着一支筆也走了進來,在肖緒前面的位置坐下,“都說了讓你等等我。”
眾人的目光,又從肖緒身上,轉移到宋裕新。
但兩人並沒有注意到整個考場詭異的氛圍,也沒打算去關注。
肖緒從書包里拿出筆,並沒有理會他的打算。
宋裕新坐在座位上,一手懶洋洋的搭在肖緒的課桌上,長腿微蜷着。穿着透亮的白村衫,深藍色的牛仔褲,褲腿稍稍往上挪了挪,白皙的腳腕露出來,能看到幾條青色的血絲。
他一邊說著話,一邊拿筆尖去碰肖緒手上的筆。說著說著,宋裕新起身,身體向肖緒的方向傾斜,他直接去抓肖緒的衣領,指尖蹭到鎖骨。
肖緒一怔。
空氣中,洗衣液的味道侵襲而來,很淡,是宋裕新身上的味道。
宋裕新整理好肖緒的衣領,坐回座位,還不忘胡言亂語,“你早上是起得有多急,衣服都沒穿好,注意點形象。”
肖緒下意識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領,抬手去摸宋裕新剛才碰到的地方,說:“要你管。”
肖緒穿的是校服,他平時定的鬧鐘是六點,今早五點半他就醒了,也比平時出門早了好幾十分鐘。
宋裕新拿着黑筆點桌面,“我這叫關心同桌,你上哪找這麼好的同桌。”
肖緒看了他一眼,說:“我的同桌可不只你一個,嚴格來說,舒炎才是我同桌。”
宋裕新不服了,“怎麼了?三人一桌我就不是你同桌了?有這麼劃分的嗎?舒炎又不和我們一個考場,再說了,她會這樣關心你嗎?”他試着模仿舒炎平時的樣子,“她就只會叫你交作業。”
肖緒覺得這人是真的能貧。
兩個人還在你一言我一句的時候,李維科加入了他們的話題,他從第二組竄到第四組,“兩位哥,注意一下周邊環境,別只顧着自己啊。”
因為他這句話,肖緒和宋裕新抬頭一看。
所有人不動聲色的轉過頭,該說話的繼續說話,傳授作弊秘訣的繼續傳授,就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整個考場自始至終都是生龍活虎的。
肖緒轉眼看他,“你有病?”
李維科沉默了,有病的到底是誰?這麼明顯的氛圍都沒察覺到,也是個狠人。
宋裕新也賜了一句話給他,“要給你買葯嗎?”
狠人果然只能跟狠人同桌。
這種事情不必深究,還是考試比較重要,李維科立馬轉換了一副嘴臉,笑得像不要錢似的,“緒哥,為了讓你兄弟能過個愉快的周末,等會兒……”
他話還沒說完,肖緒直接打斷,“愉快的周末得靠你自己,那樣才有意義。”
李維科“切”了一聲,“還是不是兄弟了,你就傳個選擇題的答案給我就行了,這要求很高嗎?”
肖緒面無表情的說:“這兄弟不做也不是不行。”
李維科:“.……”
宋裕新笑了一下,起身摟住李維科的肩膀,“兄弟,我也可以幫你這個忙,不就選擇題嘛,小意思。”
李維科並沒有完全張開,個子偏矮,宋裕新比他高了一個頭,肩膀寬,兩人摟在一起,再配上他一言難盡的表情,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宋校霸要開始活動了。
聽到宋裕新的這句話,李維科並沒有感到開心,反而更加心如死灰。他在腦海里回憶了宋裕新關於成績的所有傳聞,悄咪咪的把他的放下來,“我覺得,我還可以努力一下。”
言下之意,瞧不起宋裕新的分數。
“你這就沒眼光了,我成績也是很不錯的。”宋裕新又抬手搭在他肩上。
“.……”
李維科非常想不通,就宋裕新那萬年倒數第一的成績,他為何能如此自信的覺得很不錯。
話題在老師拿着試捲走進考場那一刻結束。
李維科坐在座位上,身姿挺拔,兩手放平。堅持自己的信念,他要相信自己,總比相信宋裕新靠譜。
宋裕新從前桌傳了試卷過來,肖緒翻着試卷看了一眼,試題並不難,他拿起筆,正要寫。
宋裕新的桌面上,試卷平整的放着,他百般無聊轉頭看了看天空,看了那麼幾秒鐘,直接低頭趴桌上睡覺了。
跟中考時的操作,一模一樣。
不對,這次,他帶筆了。
黑色水性筆安安靜靜的被擱淺在他手腕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