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床
天機察覺到陰氣，猛地從地上站起來，揮手弄去他和人類身上的水將衣服穿上，臉頰兩側微微泛紅。
差點忘了張清還在這裏，不知道有沒有看見他和人類拉拉扯扯。
與沈時並肩站在一起向書生看去，這才發現張清的魂體快要消散於天地之間。
“你——”
天機驚訝的張了張嘴，不知道要說些什麼，魂體已經接近透明，距離灰飛煙滅不遠了。
短短時間內，發生了什麼？
張清露出一抹笑容：“天公子，多謝你在幻境中陪我等高穆。”
垂頭看了眼自己，膝蓋以下已經變的透明，忍不住苦笑一聲：“自被惡鬼誘惑解開封印，我便沉睡在河底，直到察覺村子中有陌生氣息，怕惡鬼傷人勉強醒來，衝破陣法救了沈公子。”
想到自己害的沈公子差一些溺死，充滿歉意的和沈時說道：“沈公子，是我沒有了解清楚便將你直接帶入水中，差點害的你……”
沈時雙手抱拳：“張兄嚴重了，若不是你救了我，可能早被那惡鬼吞掉。”
張清不好意思的紅了臉，抱緊裝着高穆骨灰的盒子，輕聲嘆息：“其實我也是有私心的，希望你們可以將我同高穆葬在一起，把這裏的一切報給官府，讓害死我與高穆的村民得到應有的懲罰……”
天機抿唇沒有說話，過了許久才出聲問他：“那你不想親自報仇嗎？”
張清對他笑了笑，笑容純真清澈，彷彿又見到了還未死之前的書生，溫和友善待人真誠。
“我知道王海已經被惡鬼害死，至於其他人，大宋律法不會放過他們，而且……”
舉起一隻手放在眼前，低聲呢喃：“我也不想髒了自己的手……”
揚起唇角，全黑的雙眼看向天機沈時：“天公子沈公子，很高興能認識你們，幻境中我很開心……”
書生的聲音漸漸變低，一陣風吹來，人形慢慢散去，化作灰飛消失在天地間，從此以後再無張清此人。
而他，也無法進入輪迴，是真真切切的死去。
天機低着頭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眼尾微紅。
沈時面無表情收回視線，垂在身側的手慢慢握成拳，喉嚨滾動聲音沙啞：“仙長，可否能將張清屍體撈出來？”
天機悶悶嗯了下，凝聚體內僅剩的仙力，輕點指尖，一道光竄入河中，卷着張清的屍體與骨灰盒子出來。
他們將書生葬在了山頂，那兒風景好，遠離王家村，天機想張清應當是不願靠近王家村的，那兒是他一生中噩夢般的存在。
站在那兒看了許久，沈時出聲說道：“仙長，我們走吧。”
天機點了點頭，從芥子空間掏出斗笠戴在頭上，兩人走在一起向山下而去。
還未到半山腰，遠遠瞧見穿着花布的小姑娘獨自上山，手上提着籃子，籃子裏裝滿了書籍。
小姑娘看見他們從山上下來，緊張的把籃子藏起來，眼睛圓溜溜的盯着他們。
天機透過白紗看了人類幼崽一眼，跟在沈時後面從她旁邊經過。
小女孩被沈時臉上的面具嚇到，啪嗒一聲摔了個屁股墩，坐在草地上。
但是這個人和高叔叔好像呀？他會不會認識高叔叔？
小女孩結結巴巴的喊住他們，膽怯的詢問他們：“叔叔，你們是高叔叔派來找先生的嗎？”
沈時聽到小女孩的話突然停下，皺眉轉身朝着她走去，彎下腰把她拉起來。
他想的果然沒錯，高穆沒死。
試探的笑着哄騙小女孩：“你見過高穆嗎？”
小女孩有些害怕，摟緊籃子點點頭：“見、見過，王、王梨哥哥他們打高穆叔叔，高穆叔叔躺在地上不動，然後來了輛馬車把高穆叔叔帶走了……”
沈時虛偽的笑着揉揉小女孩發頂，囑咐她早點回家，不要自己單獨上山，很危險。
小女孩一臉天真，歪着頭舉起籃子：“可是先生一個人在河裏會無聊的，我要給他送書過去。”
天機來到人類旁邊，微微彎下腰看向人類幼崽，聲音溫柔好聽：“張清已經去找高穆了，所以你不用去送書了，快回家吧。”
小女孩雙眼亮晶晶的：“有高叔叔在，先生就不無聊了，那我回家了，兩位叔叔再見！”
小女孩揮揮手，歡快的一蹦一跳的下山。
等到身影消失，沈時看向仙長：“仙長可是早就知道高穆沒死？”
天機想到自己在幻境中算到的結果，本以為是幻境影響結果不準，沒想到是真的，只是張清……
回頭看了眼山頂的方向，為書生感到難過。
失落落的回人類：“我在幻境中算了一卦，卦象顯示高穆未死，可惜一切都早已成定局，張清與高穆註定無緣相見。”
下山的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氛圍有些低沉，經過村口那塊石碑時，沈時冷冷掃了“王家村”那三字一眼。
他們竟敢無視他大宋律法，私自處以死刑，害的還是功名在身的秀才。
愚昧無知，真是該死。
到了縣裏，沈時首先帶着青年前往衙門，知道中都將他貶為庶人的消息還未傳播，掏出皇子令牌遞給守門的人。
衙役看清楚令牌上的字，瞪大雙眼慌亂的跪在地上：“見過——”
沈時揮手制止他們，瞧了青年一眼，見他茫然的模樣，便知道沒有暴露他的身份。
冷聲吩咐那兩個衙役：“起來吧，帶我去見縣令。”
兩位衙役對視一眼，知道這位貴人不想讓旁邊那位知道身份，笑着迎他們進去。
天機伸手捏住人類衣角，貼近靠在他耳邊小聲詢問：“這就是人類的官嗎？他們看上去好像有點怕你？”
沈時眼中閃過暗光，唇角上揚假笑道：“他們怕的不是我，是我手裏的令牌，這可是我從中都花大價錢買的。”
“原來是這樣！”天機輕易相信了人類的話，跟着他一起去見縣令，把王家村的事情報上去。
“居然還有這種事情！您放心！秀才被害這件事保證處理好！”高堂上縣令重重拍桌，立馬召集衙役前往王家村捉拿兇手。
沈時矜貴的嗯了聲，帶着青年離開縣衙，縣令笑着送他們出去，等人不見了跟着衙役一起騎馬去王家村。
這可是二皇子吩咐下來的，他必須辦的漂亮！
另一邊。
天機跟在人類身後好奇的打量周圍，雖說安縣是個小縣，但因是去中都必經之路，也算是繁華的地方。
寬敞的主道兩側擺滿小攤販，販賣着各種各樣的東西。
天機之前在中都沒有多待，對一切都很好奇，白眸瞪得溜圓好似漂亮的貓眼，一會看看這兒一會看看那兒。
沈時面無表情走在前面，無視身後的青年。看到還算可以的客棧，停下腳低聲說道：“到了，今晚我們在客棧休息，明日早早出發。”
天機注意力不在人類身上，沒有瞧見他停下，斗笠邊緣重重撞在他後背上。
“誒……”
突入而來的意外將他嚇一跳，連忙伸手扶住斗笠怕掉下來露出臉，被周圍的人類看到白瞳可就不好了。
沈時感覺到後背傳來的疼痛，臉色黑了一瞬，壓下暴戾怒火，率先走進客棧。
周身極底的氣壓，嚇的店小二不敢上前，抖着雙腿勉強扯出笑容：“客官是吃飯還是住宿？”
沈時掏出銀子丟給他：“兩間房，送桌飯菜過來。”
天機聞言連忙上前拽住人類衣袖，輕輕晃了晃，不解的問他：“沈時，我們不住一起嗎？在書生家裏我們都是一張床的？”
沈時不動聲色的從青年手裏抽出自己的衣服，溫和虛偽的解釋：“張兄家裏沒有多餘的房間，道長只能同我一張床，如今我們來到客棧，道長可以一人一間房，這樣道長也會方便許多。”
因有其他人在，他不便直接喊天機仙長，於是換了個稱呼。
天機獃獃抬頭，透過白紗看向人類，不情願的說道：“是、是這樣嗎？那好吧，那我們一人一間房吧……”
也沒注意到人類改變了對他的稱呼，乖乖跟着沈時坐在角落靠窗的地方，外邊就是熱鬧的街道。
天機眼前一亮，雙手撐着下巴擱在窗台上往外看。
沈時眼帘微垂，讓人看不清表情，漫不經心掃了眼盯着窗外看的青年，嗤笑一聲他的沒見識，端起茶杯喝水。
很快店小二將飯菜上齊全，都是安縣有名的美食。
“仙長可餓了？嘗嘗這兒的食物。”沈時擺好碗筷，朝對面的青年露出笑容。
天機好似沒有聽見，依舊趴在窗戶面前。
“仙長！”沈時咬牙，加重聲音繼續喊他，天機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見人類又要生氣的樣子，正襟危坐的直起腰背。
沈時閉了閉眼，壓□□內的怒氣，笑容滿面的和天機說話：“仙長，我們吃飯吧。”
端起茶杯準備喝水壓壓火氣，還未貼近杯沿，忽然眼前映入一張近在咫尺的臉。
天機不知何時撩開白紗，抿唇叼住人類手中的茶杯，白眸清澈單純的望向那雙褐色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