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睡
俞笙的呼吸隱隱急促起來。
他往椅背後面靠了靠,垂下頭避開面前兩人的視線,低低地調整着呼吸。
時幸沒有想到俞笙的反應會這麼大。
他近乎慌亂地站起身,椅子腿劃過地面的“刺啦”聲讓人有些心驚膽戰。
李好訝異地抬起頭,便看到時幸大步向俞笙走去,似乎想要伸手去查看他的情況。
俞笙卻忽然再次抬起了頭。
“時隊長想聽什麼實話?”他笑了笑,偏頭輕咳了幾聲。
時幸的動作戛然而止。
俞笙的胸廓依舊急速起伏着,似乎呼吸還是不暢。
但他的狀態不知為何,看起來有些奇怪的......興奮。
時幸心中沉了沉。
他將原本伸出去的手一點點收了回來,只靜靜地盯着面前的人。
俞笙等不到時幸的回答也沒有在意,只瞭然地點了點頭,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關於我為什麼來Tp戰隊當教練的實話嗎?”
俞笙抬起眼,桃花眼笑得隱隱彎了起來:“因為你們前教練的離開,就是我造成的啊。”
OV戰隊本就是出了名的豪門戰隊,用金錢買通一個教練再簡單不過。
——同時苟築最想看的也就是俞笙崩潰。
李好無聲地張了張口,時幸皺眉:“你身體不舒服,今天先......”
俞笙打斷了時幸的話。
他彷彿想到了什麼開心的事情般,輕聲笑了起來:“時隊長,你知道我有多慶幸嗎?”
慶幸那天時幸最後還是同意他擔任主教練,慶幸還有這個方式可以彌補。
俞笙身子微微前傾,他撐在桌子上,笑眯眯地看着冷着臉的時幸。
彷彿一隻等待誇讚的小狐狸。
“不是你們把爛攤子扔給我,而是這個爛攤子本就是因我而起。”
俞笙說了幾句話又有些喘不上來氣,他不得不停住話語,勉力平息着咳意。
李好彷彿想明白了什麼般,倏然轉頭望向時幸。
所以俞笙當時願意接受粉絲的所有責罵。
——他就是覺得本該如此。
時幸臉色冷得可怕。
“怎麼了,時隊長?”
俞笙笑着開口:“現在你同意我繼續擔任Tp戰隊的教練了吧......”
“不同意。”時幸忽然開口。
俞笙沒有反應過來,下意識地“啊”了一聲:“什麼?”
“OV戰隊合同的事情,你還是沒有說實話。”時幸低聲開口。
俞笙失笑,他揉了揉發脹的額角:“時隊長,你真的完全不會抓重點。”
“現在最主要的難道不是我導致的錯誤應該我自己彌補......”
“Tp戰隊前教練上個賽季就和OV戰隊聯繫過。”時幸忽然直接打斷了俞笙的話,“上次報警時我們查了他的轉賬記錄。”
俞笙一怔。
“這不是你的錯。”時幸盯着俞笙,語氣緩了下來,“是苟築想讓你這麼認為。”
“我們也才知道,所以很抱歉沒能早點告訴你,”時幸又重複了一遍:“但無論如何,都不是你的錯。”
俞笙開口想要說什麼,卻先一步捂住唇悶聲咳了起來。
“對對,你不要再因為這個難過了,”李好在旁邊補充道,“不過你和OV戰隊簽過什麼類型的合同,我們還是需要知道一下。”
胖乎乎的經理向來護短,他口中解釋,神情恨不得現在就把苟築抓過來揍一頓。
“不是想藉機拿你的把柄,只是OV戰隊放你退役一年了還拖着不結束合同,很顯然這是有問題的。”
“萬一我們這裏新合同和它有衝突,現在草率地和你簽訂不就是害了你嗎。”
李好神情認真:“你不說實話,我們沒有辦法幫你啊。”
俞笙終於緩過一口氣來。
他咳得腦海中混沌一片,卻來來回回浮現出的都是剛才時幸說苟築乾的事情。
——幫不了,怎麼幫。
上個賽季......自己甚至都還沒有退役。
苟築卻早已開始策劃這一切。
他就是故意引自己下套。
——已經來不及了。
俞笙難過得胸口都有些發悶。
但他看着時幸,卻又慢慢勾起了唇角。
“簽訂新合同不會有問題的。”
時幸皺眉,俞笙眨了眨眼:“之前總決賽不都已經簽過一次了嗎,如果有問題,我早就出事了。”
“OV戰隊那個合同是另外的事情,我會自己解決。”
“我不回來打職業,是因為我不想,”俞笙看向時幸,終於回答了他之前的問題,“你也看到了時哥哥,我現在身體真的不好啊。”
時幸忽然開口:“那之後呢?”
俞笙愣了一下。
他明白時幸說的是什麼。
“只要時哥哥願意等——”俞笙輕笑着開口,了全力才維持住話語的冷靜,“總會有並肩的時候的。”
狡猾的小狐狸給自己留了個退路,沒有將話說死。
但他滿意地看到,時幸彷彿沒有聽出來一般,神情一點點緩和下來了。
俞笙輕輕舒了一口氣。
“現在,我們可以來簽合同了吧。”
沒有人注意到,會議室門外,一個人攥緊了手機,無聲無息地跑了出去。
·
李好和俞笙商量好,等秋季賽開始的時候,再官宣主教練Rest即為Echo這件事。
也是給俞笙一個心理準備的時間。
上次水軍那個事情,時幸說查IP位址的時候忽然被人反向攻擊,再查出來幾乎不可能。
好在這段時間俞笙直播間都安安穩穩,時幸也就暫時沒再追究。
他現在只忙於一點,趕緊養好狐狸的身子。
雖然不知為何起色不大,但狐狸本人表示已經被養得不厭其煩。
Tp俱樂部里養了一隻三花貓,據說是時幸不知從哪抱來的,向來拒人千里,卻在第一次見俞笙的時候就互相看對了眼。
俞笙從小對貓就很感興趣,奈何因為哮喘從沒養過。現在雖然擁有了貓,但也總是被時幸控制着擼貓的時間。
俞笙為了能和貓咪多玩耍順便躲時幸,開始了各種藏匿之旅。
於是經常性的,時幸下了訓練,便開始了找人順便找貓的漫漫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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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你們沒人覺得,最近教練好像很累的樣子嗎?”訓練結束后,123一邊向外走,一邊看向不遠處捂唇悶咳的俞笙。
他想了想:“比如這個感冒,已經拖了好長時間都沒好了。”
“想多了吧,”蒙石冷笑一聲,“隊長現在恨不得把比賽‘養豬流*’的方法都用到教練身上,能有什麼事。”
他悶悶地開口:“感覺比平常訓練都要上心。”
“最近你訓練賽掉點最多,都是隊長幫你補的,”一直沉默寡言的小余忽然開口,“別亂說話。”
蒙石不服氣地哼了一聲。
·
俞笙倒是真的有些不舒服。
今天天氣悶,他早起就有點喘不上來氣。
俞笙訓練結束后早就想回房休息,無奈一站起來就頭暈眼花。
只能讓時幸陪自己坐在這裏緩一會兒。
可能是剛下訓練精神終於鬆懈下來的緣故,原本只是輕微的呼吸不暢逐漸加重。
他覺得自己有些困了,眼皮一點點下沉,眼前的光亮也逐漸昏暗起來。
“時幸,我睡一會兒啊。”俞笙枕着手臂趴下來,“等會兒叫......”
時幸聽着旁邊的人話還沒說完就驟然沒了聲音。
彷彿春日裏格外貪睡的小狐狸。
門外路過訓練室的李好探頭瞧了一眼,有些狐疑地轉了轉眼珠。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時幸現在看着俞笙,有種護食的感覺。
時幸瞥了李好一眼。
李好投降般地擺了擺手,示意自己這就走。
時幸轉回頭,他盯着面前安安靜靜的人看了一會兒,忽然意識到哪裏不對。
時幸驟然站起身:“李好!”
李好被嚇了一跳,手中的資料散落一地。
他轉身衝進訓練室,便看到時幸目眥欲裂地轉頭:“叫救護車。”
·
俞笙對之後發生的事情只有一些零散的記憶。
周圍忽然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緊接着俞笙感覺自己似乎被人抱了起來,迅速放到了旁邊的沙發上。
衣服的紐扣被倏然鬆開,氧氣湧入,俞笙控制不住地急促喘息,又驟然被嗆住。
“讓他躺平,別蜷起來。”時幸的聲音彷彿是透過耳麥里的白噪音,模糊不清地傳來。
熟悉的藥味在口中蔓延,俞笙抗拒地偏過頭,往沙發后縮了縮。
下一秒,他的後腦被人溫柔托住。
“吸氣,”時幸低聲開口,“馬上就好了,我保證。”
會議室里令人心悸的喘鳴音終於有平息的跡象,兩個人都下意識地鬆了一口氣。
李好的聲音帶着一陣后怕:“他不是就睡一會兒嗎,怎麼突然......”
“他不是睡過去了,”時幸托起俞笙垂落身側的手,輕輕晃了晃。
指尖的青紫在白皙的皮膚襯托下格外分明。
“他是缺氧導致的休克。”
時幸頓了頓,低聲開口:“他應該在昏睡過去之前就已經喘不上氣了,只是......一直沒有說。”
李好簡直目瞪口呆。
怎麼會有哮喘病人瀕臨窒息時卻一聲不吭呢。
不主動服藥,也不向外求救。
時幸也想到了這點。
他神色一點點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