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馬
俞笙此時壓根分不清時幸就是在一本正經地胡謅,還是自己真的掉馬了。
——畢竟按照時幸的性子,如果知道自己是他教練還繼續逗人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俞笙更傾向於自己並沒有掉馬。
這樣一來,自己和時幸現在的關係......就是網上流傳甚廣的死對頭。
俞笙輕輕咽了一下口水。
他看了一眼旁邊的輸液架,決定藉著上廁所的名義先溜為敬。
俞笙一邊想一邊撐着旁邊的床欄坐起來,卻渾然忘記了自己手傷的事情。
“哎......”
腦子剛轉過彎來的小狐狸半邊身子疼得一麻,他臉色一白,控制不住地向左邊歪去。
而那個方向好巧不巧,恰好是時幸坐的位置。
俞笙有些絕望地閉上眼。
——之前賽前錄製趴時幸腿上都被他一把薅起來,這次直接倒他懷裏,時幸不得殺了自己。
俞笙潛意識裏不想讓時幸生自己的氣。
他咬咬牙,準備側過身子避開時幸,用尚存的完好胳膊緩一下墜床的衝力。
俞笙在預想的疼痛來臨前下意識地閉上眼,卻忽然感覺肩膀被人輕輕抵住。
緊接着,一隻溫暖的手繞過他腰間,微一使力,抱着他穩穩地躺回了床中央。
折騰了一番結果徹底躺平的俞笙:......
他有些匪夷所思:“你這回怎麼不嫌棄我了?”
時幸挑了挑眉:“我什麼時候嫌棄你了?”
俞笙愣了一下,他感到時幸鬆開攬着自己肩膀的手,托着自己的腰往下塞了塞被角,神情平靜地又坐了回去。
那一瞬間,俞笙懷疑時幸一定知道了自己的馬甲。
他遲疑了一會兒,隱晦開口:“你知道......我是誰嗎?”
“你真是只狐狸都沒用,”時幸看了他一眼,不動聲色,“你血糖太低了,不輸完這瓶是不可能讓你走的。”
——和死對頭共處一室還出不去應該怎麼辦,在線等挺急的。
“我像是這種人嗎!”真的會這麼做但死要面子的小狐狸試圖反駁。
時幸的沉默震耳欲聾。
俞笙:......
不死心的小狐狸決定不和他一般計較。
他扒拉扒拉爪子,捲起被子努力湊近時幸那邊:“咱們來你問我答吧,我先問,你的教練他——”
床這邊的欄杆因為輸液已經放了下去。
時幸皺眉看着趴在床邊搖搖欲墜的人,終於忍不住又一次將人按了回去。
他神情無奈:“想要我扶你躺下可以直說,不用總是投——”
時幸瞥了面前掙扎的人一眼,忽然止住了話語。
俞笙發誓時幸剛才的嘴型一定是“投懷送抱”
他不可置信地仰起頭:“你說什麼?”
時幸垂眸望着面前淺茶色頭髮的青年。
醫生說前兩天手腕處的疼痛是最劇烈的,俞笙卻從醒來便一直笑眯眯的彷彿沒事人一般。
只是他眼尾卻在自己不知道時慢慢紅了起來,顯得末梢那點淚痣格外明顯。
彷彿下一秒就要被欺負地哭出來。
時幸有些突兀地改了口:“不用在這裏......蠕動。”
小狐狸愣了一下,簡直要被氣得倒仰過去。
他反手一把抓住時幸的手腕:“時幸,你能不能好好回答問題!”
時幸被俞笙扯得微微彎腰,不得不單手撐在床上。
他從容不迫地望着面前的氣鼓鼓的狐狸。
“我知道你是誰,但不知道我的教練是誰,”時幸不知死活地繼續逗着,“畢竟你還沒答應賠給我。”
他垂眼望向躺在自己面前的俞笙,微微勾了勾唇:“這麼說來,你也沒好好回答我......”
時幸話還沒說完,病房的門忽然被人慢慢敲了兩下。
“時隊長,小笙怎麼樣了?”
南岸輕輕推開門。
他看着眼前的場景,向來平和的神色瞬間古怪了起來。
俞笙仰躺在床上,雙眼微紅,一隻手死死攥着時幸的手腕,淺茶色的頭髮被薄汗浸濕后凌亂地貼在眉間。
時幸單手撐在俞笙脖頸邊,因為擔心身形不穩碰到俞笙受傷的手,他一隻腿半跪在床側,居高臨下地望着俞笙。
白色的床單因為兩人剛才的掙扎散亂不堪,俞笙骨架較小,整個人被籠罩在時幸的陰影中,看不分明。
鬧得正歡的兩人並沒有意識到哪裏不對。
俞笙聞聲轉過頭,望着門口的南岸愣了一下:“南岸哥,你怎麼也來......”
“小笙你別誤會,時隊長是我叫過來的。”南岸焦急地打斷俞笙的話語,“你們別打架。”
俞笙莫名其妙:“我們沒有......”
南岸匆忙上前幾步,想分開兩人卻又無從下手,只得開口繼續解釋:“你電話里不出聲后,我從後台趕過去,半路碰到了時隊長。”
時幸忽然有了一絲不妙的預感。
“我想着你要見的是Tp戰隊的人,應該也跟他們說一聲,時隊長聽完后就說要跟我一起過來,最後也是他親自送你來的醫院。”
南岸神情認真:“時隊長是好心。”
躺在病床上的小狐狸卻抓住了另一個重點。
他側過頭,好看的桃花眼一點點眯了起來。
“時大隊長當時具體......跟南岸哥說什麼了?”
不明所以的南岸一五一十地開口:“哦,時隊長說‘我也去,俞笙就是我的教練’。”
病房中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俞笙慢慢轉回頭。
“所以時幸你早就知道我是你教練了!”氣炸毛的小狐狸喊聲瞬間響徹整個病房,“我還覺得你不可能逗我!你給我去死!”
時幸神情依舊平靜。
他反守為攻,直接起身坐到床頭,一把將張牙舞爪的小狐狸按在懷裏防止滾針,平靜開口:“嗯,我的錯,抱歉。”
向來吃軟不吃硬的俞笙愣了一下,滿肚子罵人的話瞬間咽了回去。
他有些茫然地躺在床上憋了半天,終於悶悶地開口:“不是,你認錯能不能慢一點,我還沒罵完呢......”
“好,下次一定。”時幸也能看出來俞笙沒有真的生氣。
他看了一眼吊瓶剩下的液體,順手按了旁邊的呼叫鈴。
終於反應過來的南岸有些怔愣:“所以你們剛才沒有在打架?”
“沒有啊,我單方面教育一下小孩。”
時幸聽着這稱呼,眼眸動了動。
俞笙折騰了半天也累了,乾脆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窩在時幸懷裏,撒氣般地將人當成了靠枕,“南岸哥為什麼會覺得我們要打架?”
時幸抬頭看了南岸一眼,莫名覺得後背又一涼。
“因為你暈過去之後,時隊長抱着你橫穿了整個COT廣場,”對俞笙向來有問必答的南岸下意識開口,“我還以為你知道後生氣了。”
時幸:......
——完了,剛順好的狐狸毛要壞。
他聽到懷裏的人冷笑了一聲。
“剛才還說我投懷送抱是吧,時哥哥?”俞笙陰陽怪氣的開口。
時幸盡職盡責地充當一個沉默的靠枕。
“這是什麼?惡人先告狀,還被抓了個現行!”
罵罵咧咧半天的小狐狸一直說到口乾舌燥,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時幸沒有反駁一句。
“怎麼現在不說話了,”俞笙撐起身子,憤憤地戳了戳時幸的胳膊,“嗯?剛才不是道歉的很快嗎?”
“因為教練說讓我下次認錯慢一點,”時幸垂下眼,“我現在可以道歉了嗎,教練?”
他頓了頓,認真開口:“對不起。”
時幸天生嗓音低沉,再加上刻意放慢了語速,顯得格外真誠。
小狐狸的怒火在時幸認真的神情中再次偃旗息鼓。
“時大隊長,”終於意識到時幸和以前不一樣的俞笙真心實意地開口,“到底誰把你教壞了?”
時幸平靜地任他打量
俞笙先一步敗下陣來。
他沉默地等護士拔完針,直接翻身向外走去。
床頭處同時傳來腳步落地的聲音,俞笙頭也不回地開口:“我液輸完了,現在走你也攔不了我。”
“我和你一起。”時幸回答的也很快。
俞笙簡直要被氣笑了:“你和我一起去哪裏?”
“Tp戰隊俱樂部。”
俞笙頓了一下。
“你比賽的時候答應過我的,”時幸勾了勾唇,“教練。”
過了不知道多久,淺茶色頭髮的青年終於低低地“嗯”了一聲。
·
臨走時,時幸找南岸加了一下微信,說是對俞笙的了解不夠,以後如果像今天一樣惹人生氣了可以請教請教。
“其實,”南岸真心實意地開口,“我覺得時隊長你做的已經很好了。”
旁邊依舊氣鼓鼓的小狐狸聞言悶哼了一聲,決定離時幸遠一點,讓他沒有可乘之機。
但上車沒多久,這個決定很快便不攻自破了。
總決賽再加上哮喘進醫院,俞笙今天完全算得上是結結實實折騰了一天。
在病房的時候有南岸在,俞笙怕他擔心,說是生氣和時幸鬧,其實也是藉機強撐精神。
直到此時,俞笙才敢顯露一點疲態。
俞笙也不明白為什麼待在時幸身邊時他會莫名放鬆,但洶湧而來的睡意已經逐漸淹沒了他的神志。
小狐狸的身子向旁邊一點點歪倒,靠在時幸肩頭的那一刻,呼吸逐漸均勻了起來。
時幸側過頭。
他緊繃的身子一點點放鬆,慢慢向俞笙那邊挪了挪,無聲地吐出一口氣。
·
車子緩緩停穩的時候,俞笙忽然猝不及防地醒了過來。
時幸看着身旁原本安睡的人猛然驚醒,急促地喘了幾口氣,蒼白的臉上才逐漸恢復了一點血色。
“已經到了?”俞笙有些遲鈍地開口,揉了揉眉心,“抱歉,剛才睡著了......”
“沒事,剛到。”時幸看了他一眼,“做噩夢了?”
俞笙愣了一下,下意識地笑了起來:“沒有,靠在時隊長身上哪會做噩夢。”
他彷彿又回到了所有人熟悉的樣子,永遠笑眯眯的沒個正經。
和剛才病房裏隨時炸毛的小狐狸完全不同。
時幸沉默着沒有接話。
俞笙下了車,他饒有興緻地看着面前的Tp俱樂部,忽然開口:“時隊長,你確定要帶我一起進去嗎?”
“不是帶你,”時幸轉頭看向他,“你是Tp戰隊的教練,我是和你一起進去。”
俞笙依舊盯着前面。
他漫不經心地開口:“他們會歡迎身為教練的Rest。”
俞笙吸了一口氣,桃花眼彎了起來:“可是他們會接受身為Echo的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