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洗過澡后,吹乾頭髮,神津真司躺在床上,從床頭柜上拿過手機,找出了某個人的號碼。
注意到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時間時,他略微思索了一下,很快又將手機放在了一旁。
時間太晚了,不要打攪到別人休息,還是明天再說吧。
他坐起來,正準備下床去關燈,擱在枕頭旁邊的手機卻突然響起來。
神津真司差不多猜到會是誰,畢竟知道他號碼的人統共就那麼幾個,至於會不顧時間給他打電話的就更是只剩下一個了。
他再次拿起手機,果然不出所料,是琴酒。
其實他剛剛也是想給琴酒打通電話的,神津真司認為琴酒不會做沒有理由的事情,今天來酒吧找他一定是有其他事情,但是因為岔開的話題最終沒能提起。
他毫無心理壓力地接通了電話。
神津真司卸力再次仰躺在床上,頭頂的燈光有些晃眼,他抬起一隻手遮了遮,卻還是有光從指縫穿過,他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喂,琴酒?”
“嗯。”電話那頭傳來一道攜着冷意的聲音,讓人猝不及防地聯想起那個彷彿無時無刻不被寒風裹挾的男人。
“好巧,我剛剛想給你打電話來着,不過……”
“廢話就不必了。”琴酒的耳朵彷彿自動過濾掉了那些話,“那位先生讓我通知你,這周末,需要你出席一場宴會。”
神津真司臉上悠然的笑容頓時淡了淡,他翻了個身,壓低聲音道:“還有迴旋的餘地嗎?”
“我只負責傳達指令,時間地點我稍後會發給你。”
“好吧。”他本就只是象徵性地問問,奇迹怎麼可能會輕易發生,在這類工作面前他向來沒有拒絕的權利,為了轉換心情,他乾脆直接換了個話題:“所以你今天來酒吧找我就是為了這件事嗎?那像這樣打個電話什麼的不就好了,還要麻煩你特意走一趟。”
那畢竟是琴酒,一個忙到讓人懷疑他是不是全年無休的男人,把時間浪費在這種小事上,多少顯得有些古怪。
“……”
神津真司把貼近耳側的手機舉起來看了一眼,才發現琴酒不知何時竟然已經乾脆利落地掛斷了電話,而後短訊提示音響起,宴會的相關信息緊跟着被傳了過來。
……這個行動速度,真不愧是琴酒啊。
神津真司任勞任怨地把那場宴會的時間地點記入日程安排里。
他明白商人們和政治家們需要一個的交流平台去商討如何更加精準地把握這個國家的命脈,需要利益相關的緊密聯繫去保證各自的權利和地位,但是他對那種場合實在打不起精神。
太無趣了。
一張張彷彿從一個模子裏印出來的虛偽的笑臉,觥籌交錯間理所當然地將人與人劃分為三六九等,心安理得地操控這個國家大部分的人的命運。
他突然想起了不久前與波本威士忌的那段對話,其實被那種有關等級和階層的糟糕思維困住了的人遠遠不止局限於酒吧內的客人們,這一範圍更可以擴展至這個國家的每一寸土地。
有無數人被這種思想困住了,也有原本不屑的人正在被這種思想造就的環境打擊和壓迫,又即將被所謂的現實所同化。
神津真司在心中嘆息:真是可悲。
但是也僅限於嘆息一句了,那些事情與他沒有任何直接聯繫,他既不會向這個腐敗的社會妥協,卻也沒有任何想要去改變這類風氣的想法——只要他本人還沒有被這種糟糕的現狀影響到,那他就依然能夠心安理得地享受當下的生活。
卧室內的燈終於被熄滅,神津真司漸漸沉入夢鄉。
*
“查不出來?!”聽到彙報,安室透猛地轉身看向身後的下屬:“這是什麼意思?”
那位下屬也跟着停住腳步,她面露難色,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個狀況。
“我們按照您的指示去查了那名叫做‘神津真司’的人,但是可以說是毫無所得。”她停頓了一下,偷偷瞄了一眼上司的表情,才繼續解釋道:“我們一度懷疑那是個假名,但是神津真司在去年還考取了調酒師從業資格證,各方面基礎信息也都可以證明,那的的確確是一個真實存在的人。”
說這段話時連她自己的表情里都帶上了不可置信,她與同事經手的調查任務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但是從未想像過有一天會在一個明明有名有姓的調酒師面前如此受挫。
這算什麼?難不成那個調酒師還能是個活在世上的幽靈?
安室透的眉頭緊皺,剛想說些什麼,但是在注意到下屬臉上的自責時,最終還是改為了另一句話:“我知道了,辛苦大家了。”
“降谷先生,要不要申請一下更高權限的資料庫?”猶豫再三,下屬還是提出了這個建議。
“以我們目前的權限查到的資料可以說是微乎其微,但是這個人並不是憑空捏造出來的假身份,我們猜測神津真司的資料使用權限或許高於我們擁有的資料庫權限……雖然這種可能性聽起來也很離譜,但是目前我們也想不出其他更合理的解釋了。”
“嘗試一下也未嘗不可。”安室透思索着點頭:“以我的名義去申請就好,辛苦了。”
“好的,有新進展我們會第一時間通知您。”
“麻煩了。”
兩人彼此微微鞠躬,向著兩個截然不同的方向快步離開。
警備企劃課的工作要遠遠比其他科室緊張忙碌,也更加需要保密進行和更容易得罪人,公安在大眾心目中的形象也往往不太正面,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他們的工作,但是他們無法為那些事情做出任何解釋。
安室透走出公安大樓,外面陽光正好,天色已經大亮了,他忍不住地抬起手遮了遮有些刺眼的光線。
昨晚與調酒師分開后,他回到安全屋短暫地休息了兩個小時,而後又馬不停蹄地趕回公安大樓處理公務。
為這個國家付出包括生命在內的一切、燃燒自己的價值,他並不會為此感到遺憾。
他只是遺憾,遺憾再也不能和好友一起站在這片陽光下了。
口袋裏的手機突然振動起來,安室透摸出手機,是一封來自公安的新的郵件。
“這周末……議員……一場私人宴會啊……”
他單手打字,快速回復道: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