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滿室水漬在地板上鋪成一副凌亂的水墨畫,任誰進來都會覺得,這裏剛才發生過什麼不可描述的事情。
高懸明月,聽到這句話,於千山萬水之上,終於睜開雙眼俯視世間。
只是與蕭懷舟對視的那雙眼眸,即使暗淡無光沒辦法聚焦。
卻依舊能讓人感受到森森淡漠。
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
謝春山就這麼平靜地用空曠的眼眸看着他,一動不動。
然後靜默片刻,最終像是妥協了一般抬起自己手腕,試圖解開自己的衣衫。
骨節盡碎,五指無力,唯有手腕還能動彈,就是有些費力。
謝春山竟然選擇自己脫?!
蕭懷舟有點沒有反應過來,若有所思盯着眼前人的舉動,盯着謝春山一點一點將不可控制的手探入衣襟。
即使是這樣羞辱的動作,在謝春山做起來,依舊只能讓人感受到‘仙風道骨’這四個字。
他們修無情道的,任何身外之物都不在乎了?
“道君手指頭似乎不給力啊,不如我來幫你。”
這是肯定的語氣。
蕭懷舟見不得謝春山這幅無所謂的模樣。
分明是該被拉入泥潭的人,為什麼還能這麼從容自在?
憑什麼還要這麼從容自在?
若說謝春山是高山神明,多看一眼,便是褻瀆。
那麼今日,他偏要瀆神!
蕭懷舟伸出一隻手捏着謝春山的衣襟。
指尖觸碰到濕漉漉的裏衣,他心中一頓,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在心中作祟。
許是屋中炭火太旺,燥熱地很。
他撇開這讓人心癢的情緒,一下子就撕開了原本已經被劍劃到殘破不堪的裏衣。
白色裏衣因為沾滿了水,跟隨着自己的重量直接落入水中,大片大片的帶着傷的肌膚就這麼直接暴露在他眼前。
措不及防,甚至有些狼狽不堪。
謝春山微不可覺地皺了下眉頭。
這點兒表情蕭懷舟還是錯過了,他甚至下意識帶着前世的條件反射,扭過了頭。
高山仰止,不可褻瀆,是上輩子刻在他骨子裏的記憶。
他曾經有多少次在深夜假裝路過謝春山的屋子,從那晦暗不明的門縫中,想要窺探出陽春白雪的一點點兒痕迹。
意識到自己失態之後,隨之而來的,就是不可抑制的鋪天蓋地的洶湧情緒。
蕭懷舟一雙耳根在搖曳的宮燈下,粉嫩到透明,伴隨着絲絲絨絨的癢,密密麻麻爬滿心頭,遮住胸腔中一場無法宣洩的秘密。
想要撕碎一個人的秘密。
他狠了狠心,再次抬手一把將所有漂浮在水面上的裏衣揭去,丟棄在青石磚上。
也許是皮膚驟然間接觸冷空氣,謝春山薄削有跡的肩頭微微有些顫抖。
這些幾乎微不可見的痕迹落在蕭懷舟的眼中,成了讓他興奮的一道光。
“謝春山,受不了的話不如求我,求我我便放過你。”
他太了解謝春山。
上一世的謝春山,寧願死都不會讓旁人碰他一下,哪怕是施展小清潔術,也必須跟着一道屏風,不被任何人瞧見他狼狽的模樣。
如今這樣赤條條暴露在人前,是對謝春山最大的羞辱。
蕭懷舟的手指一刻不停,慢慢摩挲在謝春山並不算光潔的後背上,一點一點順着他背上的傷痕描摹。從肩頭,到肺俞穴,再到精/壯沒有一絲贅/肉的腰/際,一步步向下...
謝春山背上的傷口像是樹枝的分叉,在背上氤氳出一整顆枯萎的大樹,縱橫交錯,觸目驚心。
這傷一如前世,是被特殊武器所傷,普通傷葯無法使其結痂,需要東夷此次進貢來的血菩提才能止血。
否則不出三天,謝春山便會鮮血流盡而死。
蕭懷舟的手指,驟然從那些傷痕上移開。
上一世他為了血菩提,和東夷世子起了衝突,這事鬧的有些大,連太子都差點兒護不住他。
後來還是蕭長翊裝好人替他多取了些,還故意說些什麼為了緩和東夷的關係,自己不得不娶東夷世子這些‘掏心掏肺’的話,引得蕭懷舟誤以為自己欠了這位二哥人情。
真是可笑。
蕭懷舟的手指觸碰到腰側下面,能清晰感覺到謝春山皮膚上微微起來的顫/栗。這是...敏敢點?還是說,終於找到了謝春山的軟肋?他的手指躍躍欲試,心中無端端地興奮起來,想要迫不及待侵入水下,再往下多走一分。
“你不求求我嗎?”
“你若不求我,我可就要繼續了。”
他太想看謝春山四分五裂的模樣,高山仰止傾塌在眼前,多麼令人迷醉的景象。
謝春山不言不語,微闔雙目坐在湯池中。
微晃的水波撞擊着他的衣袍,又漾開。
外面波瀾洶湧,他卻內心平靜。
謝春山修的是無情道,又中了一身入骨寒毒。
此刻不知是水太熱,還是蕭懷舟視線太滾燙,謝春山的額頭滲出了細密的汗水。
平白多了幾分屬於正常人的樣子。
若不是這半分汗水,蕭懷舟幾乎要以為自己現在摸着的不過是一尊雕塑。
無悲無喜的雕塑。
他的指尖已經探入水中,再往下半分就真的可以觸碰到某些不該觸碰的東西和底線。
蕭懷舟眯了眯眼。
不對。
十分不對。
在他的記憶里,謝春山從來不是個會這麼輕易妥協的人。
謝春山可以放着七年治傷的情誼於不顧,袖手旁觀直到大雍滅亡,又怎麼會輕易折斷自己傲骨?
察覺到這一點后,蕭懷舟不覺痕迹地勒緊手中鎖鏈。
沒來得及細細琢磨什麼地方不對,他忽然反應過來,立刻站起身繞到湯池前面。
兩指一併措不及防探入謝春山的口齒之間,支撐着謝春山即將咬下來的牙齒。
尖銳刺骨的疼痛從指尖傳來,清楚的蔓延過每一處神經,引得蕭懷舟太陽穴都忍不住突突跳了兩下。
謝春山竟然想要自/盡?!
還真是一身傲骨不許人折辱呢。
可他偏偏要折辱,要將高懸明月狠狠摔進泥潭裏。
弄髒他。
蕭懷舟與他貼的極近,指腹越過對方牙齒,再觸碰到柔軟的舌頭。深深進入謝春山的喉嚨,完成了一次深口侯。甚至加重了力道,強迫謝春山仰起頭,微微張開嘴,含住他的手指...
因為蕭懷舟動作快一分,謝春山的目的沒有達到,反倒是被手指狠狠嗆進喉嚨,瞬間咳嗽起來。
青絲凌亂無規律地貼在臉頰上,有淋灕水漬順着他消瘦的骨相滑落,隨着他的咳嗽,蒼白的臉頰上泛出陣陣血絲。
竟少了幾分仙氣,多了點兒人氣。
蕭懷舟很喜歡看這樣的謝春山。
被自己拉進紅塵里,沾染上常人半分喜怒哀樂的謝春山。
“在我手裏,你只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蕭懷舟語氣輕蔑,像一個無情的執法者。
目的被戳破,即使被強迫着仰頭‘看向’眼前霸道強勢的人。
謝春山依舊沒有露出一絲其他的表情。
他只是淡漠地閉上眼。
彷彿外界的一切都再與他沒有任何干係。
不管是衣物,還是生死。
都由他去。
蕭懷舟有些惱,又有些氣。
剛才的狠話好像一拳頭打在棉花上,沒有得到任何應有的回應。
他狠狠從謝春山口中抽出手指,復又點在對方肩頭凹陷處。
他不會仙法,但凡人亦有可以控制人的手段。
這是穴位,可以讓謝春山暫時無法開口,也無法咬舌自盡。
算是暫時安全了。
只是他也失了興緻,剛才話放得太狠,如今謝春山真的可以任憑他搓磨了,他倒是不太敢下手。
總不能真的伸進水裏面去做些什麼吧。
恰在此時,觀書的聲音在外面響起:“四公子,宮裏來人了,說是您得了頭籌,晚宴必須去。”
台階來了。
蕭懷舟從水中抽離自己的手,隨手從旁邊丟了一條長巾給謝春山披上,便故作冷漠丟下一句:“榆木疙瘩最是無趣。”
然後推門而出。
他沒有讓觀書進去處理接下來的事情。
謝春山不喜歡別人碰他,所以這世間也只有他一個人可以碰他,旁人皆不可。
屋子裏的湯池是一直燒着碳的,控制住水溫,對修鍊寒冰之術的謝春山傷勢有幫助,所以並不需要將人拖回屋子裏去。
屋子裏燭火安安靜靜地跳動着,只留下一地殘留的水漬,還有外面小廝傳達‘四公子’的吩咐:“以後院子裏做事手腳都靜些,四公子最近頭疼,不喜吵嚷。”
謝春山微微別過頭,‘凝視’窗外。
‘四公子’這個名字,他從未聽過,也確認從來沒見過此人。
他的仇家是仙門百家,這‘四公子’卻好像認識他,甚至還熟悉地很。
謝春山回想起那人纖細的脖頸,與自己貼的極近,渾身上下透着一股狼崽子的氣息。
很兇,愛呲牙,卻不敢真的下口咬人。
嗤......
裝凶的小獸。
他後知後覺覺得,這鎖鏈若是鎖在‘四公子’身上,倒是更合適。
他本該是個死人,死在剛才的路上。
如今不過是多苟延殘喘了一會兒。
謝春山沉在水面之下的另一隻手掌中,淺淺握着一片細微的石片。
這是他剛才從湯池內壁以指為劍削下來的。
石片鋒利如紙,劃開血脈不費絲毫力氣。
兩個時辰之後,身上穴道盡解。
窗外一樹寒梅,幽香泠冽,院中無人,安靜至極。
謝春山重新閉上眼。
鮮血順着他的手腕,染紅一池溫湯,目之所及之處,皆是不斷流逝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