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御劍而行的少年身姿如同松柏,長眉入鬢。
他彷彿就是一柄出鞘的劍,鋒利閃着懾人的寒光,連掃過來的眼都帶着令人畏懼的威勢。
但冰冷的劍尖覆上更為寒冷的霜雪,如有實質的寒氣讓旁人不敢輕易靠近。
明明還只是年輕的少年郎,但足已可見日後氣場。
眼見裴君珩到了,一些劍修弟子連忙朝自家少宗主抱怨葯修的惡行。
“少宗主!聞清音那傢伙偷了你的劍穗,還敢說是自己戰敗你后奪來的!”裘三尺說到這,前面口腔中還沒完全吞盡的苦味又泛了上來,他專門瞪了一眼看向這邊的聞清音。
而面對裘三尺和裴君珩的目光,聞清音絲毫不畏懼,他還伸出自己的右手腕朝他們驕傲展示上面繫着的劍穗。
裴君珩眼眸沉下,但聞清音卻揚起唇,挑釁地挑高一邊眉。
漂亮的小孔雀以勝利者的姿態在炫耀他打開的尾羽。
“聞清音,你欺人太甚!”
裘三尺怒吼一聲,就御劍朝聞清音衝去,但才剛到船上就被訾蜀之一把從劍上薅下來。
很快反應過來的裘三尺又和訾蜀之打了起來。
場面又開始混亂。
而隔着人群聞清音看着御劍與他隔了一段距離的裴君珩,不同於前面矜傲的表情,現在他的臉冷了下來。
對着裴君珩,他不想給以任何好臉色。
又從葯囊中掏了一顆丹藥,聞清音不動聲色的將藥丸在手中攥緊了。
不同於劍修以劍為武器,葯修的武器只有手中煉製而成的丹藥。
他們培育出不同等級的丹藥,同樣也需要以各種辦法將自己手中的葯打入對方的體中。
救人或害命,要看的是葯修手中的拿的是哪顆丹藥。
就在這時,天地間傳來一聲響徹天地的鳥類鳴叫。
還沒等雙方混戰的人停下動作,一方簡訊乘着雪白羽毛飄來,飄至眾人的頭頂后如雲煙般散開。
隨後響起的是一段仙音簡訊:“此為瀛洲學院管制之地,何人在此處打鬧?”
聲音如洪鐘響亮,透着不可冒犯的威嚴。
前面還在瘋狂混戰的雙方人馬終於停下了手,訾蜀之和裘三尺停手前還最後狠踹對方一腳。
兩名乘着瑞獸而來的仙長輕易看出還殘留着法力鬥爭痕迹的現場,看着明顯是學院今年新生的兩撥人,仙長嚴肅起面容。
“瀛洲學院管制之地不可打鬥……”
因為前面的混戰萬晝劍宗的大部分劍修都已經收回腳下的劍到了雲中仙門的萬寶船上,於是烏泱泱的一群人穿着兩種不同的門派服在仙長面前挨着訓,哪怕是一起挨訓也是涇渭分明,雙方絲毫不想靠近分毫。
瀛洲學院的仙長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學院的規定以及打架鬥毆傷害同學情誼之類的話,站在人群中的聞清音卻心不在焉地看向離他不遠的裴君珩。
裴君珩逆着光的側臉是完美的剪影,挺直的鼻樑看起來比蓬萊島上最高的山峰還要高,而其上覆蓋的高嶺霜雪給這英俊的容顏添上不容侵犯的冷意,微抿的嘴唇也是薄情的厚度。
聞清音清楚,他們在這裏違反院規定然要受到學院仙長的懲罰,而身上殘留的法力痕迹就是說明他們參與鬥毆的最好證據,但後到場的裴君珩身上卻乾乾淨淨的沒有一點痕迹。
他不想讓裴君珩就這麼逃脫懲罰。
誰都可以,但裴君珩不行。
手上攥緊了丹藥,聞清音悄悄靠近裴君珩,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出手碾碎丹藥。
但即將成功的一瞬間,聞清音的手被另一隻大手牢牢抓住,輕而易舉地包住他整個手腕,指尖從手指根抵上,將細白的手指牢牢禁錮。
對上那雙冷然的眼,像是輕而易舉識破了他的心思。
休想全身而退!
手被人抓着無法動上分毫,聞清音心下一緊張開嘴咬上裴君珩的手。
但裴君珩的動作更快,尖尖的虎牙被另一人的指腹卡住,裴君珩的力道奇大無比,讓聞清音咬不下嘴,只能用牙尖狠磨裴君珩的手。
“聞清音……你是狗嗎?”
咬牙切齒的聲音從頭頂落下,聞清音磨牙的動作更狠了。
“雖然院規森嚴不可違反,但念你們是初犯,暫且可以免除一次你們的處罰……那邊的兩個!怎麼還在打?”
仙長正對這群初入學院的新生進行思想教育,本來以為這些新生們會記住這次教訓不會再犯,沒想到還有兩位弟子在他們眼皮底下膽敢繼續鬥毆。
話音一落,整條船上的兩派弟子都看向連在一起的兩人。
兩方人馬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不愧是小門主/少宗主,區區森嚴院規不算什麼!
在眾目睽睽下,聞清音終於鬆開了嘴。
裴君珩面無表情地收回手背被聞清音咬出兩個牙印的手,在光下他的指彎上覆蓋著晶瑩的一層,是聞清音留在他手上的涎液。
他拿出月色的手帕將指尖上的亮一點一點擦盡,黑沉的眼看向聞清音,可聞清音卻毫不畏懼地朝他露出一個笑,因為前面的磨蹭他的唇都紅了,尤其是唇珠被磨的像是欲放的花苞。
耳邊仙長的訓斥聲還未停,聞清音看着裴君珩,殷紅的舌尖挑釁意味地舔上自己的牙尖。
真是無法無天!
被忽視的仙長憤怒了,他怒斥:“你們兩個。”
仙長的手指重重地點着裴君珩和聞清音,“單獨跟我回學院!”
聞清音和裴君珩被兩個仙長親自押送到了瀛洲學院的院長辦公室。
這是兩個門派接班人入學第一天就喜提的特殊待遇,百年來的獨一份。
常扶上君頭疼地看着眼前的兩名少年,他早就聽說過雲中仙門和萬晝劍宗兩個宗派之間的恩怨,畢竟兩個門派的仇怨已經鬧的海內十洲四仙山都人盡皆知了。
只是沒想到這兩個門派的弟子竟然會在入學第一天,甚至連瀛洲都沒抵達的路上打了起來。
尤其是雲中仙門和萬晝劍宗的兩位接班人還因為情節惡劣屢教不改被仙長押送到院長辦公室。
……真是難辦。
常扶上君用手扶着自己額頭,面色為難地開口:“我不擅長處理這類事,青宣上君覺得應該如何處理?”
端坐在座位上的青宣上君微笑着一張臉,狹長的眼睛笑起來如同偽裝和善的壞狐狸。
他對着眼前的聞清音和裴君珩開口:“既然來了瀛洲學院,大家都是同窗,同窗之間應該和睦相處不是嗎?……”
沒想到青宣上君一張口也是這些虛假的大道理,聽的聞清音忍不住暗地中翻白眼,他和裴君珩在他十八歲的那一年就已經鬧翻了。
聞清音垂下雙眼。
友好的同窗情誼,在他和裴君珩之間是永遠不可能存在的。
而常扶上君也在心中疑惑青宣上君怎麼有一天也說起這種乏味的場面話了,但他看到青宣上君笑的彎彎的眼睛,就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但既然你們違反了院規,還是不得不給予你們一些懲罰。”
將聞清音和裴君珩的反應盡收眼底,青宣上君話鋒一轉,終於說起了正事。
他手肘抵在桌上,雙手交疊手背拖着自己的下巴。
青宣上君的眼神在氣鼓鼓的聞清音和冷冰冰的裴君珩間轉了轉,笑眯眯地說出他決定的懲罰。
“罰你們雙手交握,不走到了無堂不準鬆手。”
“我不接受!”
聞清音立馬高聲反對。
“我不同意。”
裴君珩也開口。
聽到裴君珩聲音的聞清音偏過頭剛好和裴君珩對上眼,聞清音冷哼一聲撇過了腦袋。
讓他和裴君珩手握手,是這輩子都不可能的事情。
似乎早就看出了他們會反對,青宣上君依舊是好脾氣微笑的模樣。
“不同意也可以,出於人道主義原則,我們準備另一套懲罰方案。”
聞清音的眼睛燃起了希望。
只要不讓他和裴君珩手牽手,一切都好說。
青宣上君將第二套懲罰方案托盤而出,語氣輕鬆。
“只要你們兩位在開學典禮上當著所有學院弟子的面大喊五十遍‘聞清音和裴君珩天下第一好’就可以了。”
聞清音:……
死都不可以。
“選擇第一套還是第二套方案呢?”
青宣上君語氣柔和,聲音就像溫柔的春風。
長久的沉默。
但青宣上君有足夠的耐心,他繼續彎着眼盯着兩人。
兩套方案都不想。
但相比之下確實能看出哪個方案更可以接受。
聞清音心中已經有了答案,但他不想在裴君珩出聲之前做出選擇。
搞的像是他很想和裴君珩牽手一樣。
聞清音腹誹。
“第一套。”
裴君珩的聲音從身邊傳來。
“那清音呢?”青宣上君轉向聞清音。
“那我也第一套吧。”聞清音裝作勉為其難的樣子答應。
做出選擇后的兩人就像木樁子杵着一動不動,讓青宣上君開口催促:“快牽手啊。”
聞清音艱難地扭頭,裴君珩已經朝着他伸出手。
他剛準備伸手,目光和裴君珩的眼睛對上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中的羞恥和煩惱,聞清音別過頭躲開裴君珩的目光,因為看不見手在抓空好幾次后終於碰上了裴君珩的指尖。
裴君珩的指頭是溫熱的。
還沒等聞清音反應過來,碰到的手就已經搶先一步握上了他的手,比聞清音大上許多的手掌輕易的將他的手半包住。
“要十指交握哦。”
青宣上君笑眯眯地補充。
聞清音心尖一顫,另一人的掌心劃過他的手背,下一秒指尖強勢插入。
十根手指緊密地相貼,掌心的溫度像是燙到了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