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衣
兩人閑談許久,不知不覺子時已過,風吹霧動,隔了一層雲霧的月色也變得朦朧起來。
雖如二人這樣的早已脫離了俗人的範疇,但陸時鳶仍保留着一些特有的習慣。如按時吃飯一般,到了點不睡的話,她也會感覺到困意。
就比如此時此刻。
“那我先回去了,商姒,明天見。”陸時鳶沖商姒眨眨眼,話剛說完,連着兩個哈欠上來。
“好。”商姒輕輕應了一聲。
她望着女子纖影在夜色中逐漸遠去,眸中尚存的那點溫度也漸漸淡了下去。
再轉過頭來,方才還美奐絕倫的月色此時再看總叫人覺得少了點特別的味道。
商姒垂眸,將眼神收回。
下一瞬,她五指張開,只見一絲縈着黑霧的灰線在掌心中央漂浮着,似是有知覺一般,這縷灰線掙扎着扭動想要逃脫,卻礙於面前的女子的威壓,失去了它原有的活力。
這是便是不久前在為沈光療傷的時候商姒發現藏匿對方身上的咒術,不是什麼高級咒術,但凡中咒者修為高一點這種下三濫的東西都不可能得手,偏偏當時沈光是重傷的狀態。
很明顯,這東西不是衝著沈光去的。
劍靈宗一行七人,其餘六個全死了,偏偏留了沈光一個活口等到了陸時鳶趕到救援。
明明可以全部滅口,卻生生給了人傳音的機會。
倘若說這是靠着無與倫比的“運氣”,商姒是不會信的。
比起走大運,商姒更傾向於這是有人為陸時鳶設了個局,畢竟就連那最後蓄力的一擊都是衝著陸時鳶去的。
若不是沈光捨命擋了那一下的話。
這一件一件事情串起來,顯而易見是早有預謀。
背後在醞釀著什麼商姒尚不知曉,可她卻知道,這幾個月以來,有人在不停地打她榻側之人的主意。
想到這裏,她輕輕闔上雙眸,卻又在下一瞬陡然睜開,周身靈氣在頃刻間暴漲!
女子一雙瞳仁的顏色變得更深了些,微微閃爍奇異的光芒,只見她以左手掐訣,泛帶點點靈光的指尖朝掌心上的黑線輕輕一點,朱唇微微張啟:“釋。”
不帶任何溫度,字音緩緩沉落下去,如同閻羅審判堂下冤魂。
只聽字音落地,原本漂浮於商姒掌心的那縷灰線一改萎靡,在沒了束縛以後如利箭般奔往遠方,與這漫天夜色融於一體。
而它身後,不遠不近綴着一道虛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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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鄴都城有了大動作,南晉領人橫掃鄴城周圍百里,所到之處,即便是深藏地底的蟻穴都要被翻出來抖兩抖。
自然,也收穫了不少各族留下的眼線,全部下到了鄴都大牢裏,候待審訊。
陸時鳶一覺睡到日上三竿,對於外界所發生的變化全然不知,醒來的時候只覺得神清氣爽。
簡單用了個午餐,她先去行館查看了一下沈光的蘇醒狀態,然後才直奔朝華殿去找商姒。
不想來得並不是時候。
“姑娘,女君今日不在城內,有事外出了。”流珠沖陸時鳶笑笑,轉身進殿換下燃盡的檀香。
只說是有事外出,也沒說去了哪。
陸時鳶摸出那張質地特殊的傳音符,緩緩注入靈力,給商姒傳了句話過去,卻不想真正見到人的時候已經是月上梢頭了。
昨日便說了今晚要進入下一階段的靈脈修復,陸時鳶按照和商姒說好的那樣,早早到了蓮清池。
蓮清池坐落於泰華宮靠後的蓮清宮內,宮內分隔出大大小小數十個湯池,專為溫泉沐浴之用。
得了商姒的事先吩咐,早有侍從在陸時鳶到前就將數味珍稀藥材倒入湯池中,此刻池中水色泛棕,不斷升騰的水霧中瀰漫著濃濃的藥味。
光是聞上一聞,都叫人覺得神清氣爽。
不願放過絕佳的修鍊環境,陸時鳶在湯池邊尋了處地方運氣吐息,靜候等候商姒的到來,可哪想靈力剛在體內行完一個小周天,外殿就傳來了細微的動靜。
“商姒?”不過半日不見,卻好似隔了很久一樣。
陸時鳶也不知怎的,竟一躍而起往前匆匆走了兩步,而後在商姒繞過廊角轉過來的時候,頓住了步子,將浮於言表的雀躍之意稍稍斂了斂。
“你已經到了啊。”聞得陸時鳶的聲音,商姒先是一怔,而後俏冷的面色忽然變得柔和了起來。
她凝望着湯池邊的女子,不知為何,煩悶了一整天的心情忽然鬆快了許多。
只是陸時鳶的注意力好似落在別處:“你的衣裙……”
商姒低頭,垂眸,她裙擺的一角沾了並不明顯一處血污。
幾乎與昨夜陸時鳶身上沾染到的如出一轍,已經幹掉的血污似乎讓商姒想起了什麼髒東西,她一雙柳眉緊蹙,眼中的不悅幾乎要溢滿了出來。
“稍等,我換件衣物。”語畢,商姒微微側身,往內殿的方向挪了兩步。
陸時鳶點頭,還以為對方是要進到內殿去置換衣裙,哪想這人只是轉了個身,背對自己。
很快,層層衣物剝落,女子曼妙的身軀在頃刻間暴露眼前,膚若凝脂,曲線玲瓏,美艷不可方物。
這一系列事情發生在一瞬間,陸時鳶根本來不及捂住雙眼。
她切切實實地感覺到,自己心跳在一瞬間變快了許多。
許是內殿湯泉騰升的水霧托高了周遭的氣溫,陸時鳶感覺自己的耳尖略微發燙。
腦海里有兩個小人在打架,理智提醒她此刻應當是要轉身迴避才是,可眼神卻像生了根似的,緊緊黏在商姒的身上。
直到對方從靈戒中重新拿出一套衣物,換上,轉過身來。
商姒以如常的神色對上陸時鳶閃爍躲閃的眼神,略有點莫名:“你身子不適?”
“沒有!”陸時鳶搖搖頭,矢口否認。
狀似不經意錯開視線的同時,她也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耳尖。
好像有一點燙呢。
商姒不疑有他,稍稍打量了一下眼前之人的着裝,緊接着開口:“剛好,你也換一下,稍後須得入葯池行功,你這身不太方便。”
“在這嗎?”陸時鳶愣了愣。
當著你的面?
這不合適吧??
後半句話陸時鳶差一點就脫口喊了出來,只見她一雙鴉羽似的長睫微微顫動,連出口的音色都變得黏膩拖拉了些,有可疑的粉色自頸下蔓延上來。
然而商姒一雙鳳眸若含秋水,她輕輕眨眼,困惑道:“那不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