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第6章
勝利將近時，往往也是人的警惕性最低的時候。
——
“猜猜鬼是誰”遊戲開始后的第四天清晨。
眾人睜開眼的第一件事，就是起身尋找屋子裏的死者。
李問玉掃視了一圈，驚訝地喊出了聲：“……什麼？沒有人死？？”
夏以洋翻身坐起的時候，一條腿從上鋪伸了下來，在他眼前晃了晃。
夏以洋還有些迷迷糊糊的，看着那條腿，心裏冒出了個“好細好長也好直”的感想。
一聲“嘖”從夏以洋的頭頂傳來，歐陽游的臉從上鋪探出來看着他：“小捲毛，你發什麼呆呢？沒看到我要下床嗎？往旁邊兒讓讓。”
夏以洋恍然地“噢”了一聲，聽話地往裹着被子往床裏面挪了挪。
歐陽游下了床，那隻小橘貓蹲在床頭搖晃着身體蓄力了幾秒鐘，晃悠悠地蹦到了歐陽游的肩膀上；歐陽游反手擼了一把小貓頭，打了個呵欠去衛生間，不多時，刷牙聲從衛生間裏傳來。
也許是因為今天沒有死人，宿舍內的氣氛輕鬆了一些。
李問玉坐在床上，突然，一個念頭闖入了他的大腦中，李問玉狂喜地跳起來：“難道說，我們通關了？！”
他話音剛落，歐陽游從衛生間探出頭來白了他一眼。
歐陽游的嘴裏還有牙膏泡泡，但這一點兒也不耽誤他嘲諷李問玉：“怎麼可能？拜託你動動腦子好不好？奇怪，你這樣的智力是怎麼當上副總裁的？”
李問玉：……
刷牙還堵不住你的嘴嗎？？
不過這會兒，李問玉也反應過來了，如果遊戲通關，他們腦海中的遊戲面板或新手指引官肯定會通知他們的。
“那……”李問玉更不理解了：“那為什麼沒有死人？”
歐陽游再次從衛生間探頭出來，對他翻了個白眼。
雖然沒有再罵他，但，一切鄙夷盡在白眼中。
李問玉：……
這次，回答李問玉疑惑的是俞秀麗：“我猜，也許是鬼心軟了，昨晚沒有殺人，或者，是剩下的兩個鬼的意見產生了分歧……”
說到這兒，俞秀麗頓了頓，看向了賀語：“不過，這些也都是我的猜測。不如我們還是來問問真正的鬼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吧？”
賀語雖然性格陰沉悲觀，但並非真的不想活，幾次三番被人指認成鬼，終於暴怒了起來。
他顫抖着身體，發出了自己人生中前26年中從未有過的巨大怒吼：“我都說了我不是鬼！我不是鬼！不是！！！”
歐陽游漱口的“咕嚕咕嚕”聲從衛生間傳來，下一秒，歐陽游從衛生間推門出來。
他抹了把從臉上滴落的水珠，笑着走到賀語身邊，雙手按了按他的肩膀。
有安慰賀語的意思，也有順便用賀語的衣服擦手的意思。
賀語沒好氣：“幹嘛？！”
“生氣啦？”歐陽游笑眯眯的：“別生氣，我知道你不是鬼。”
賀語一愣。
從他進入“猜猜鬼是誰”的第二天起，就一直有不同的人把他指認成鬼。
雖然最後都命好活下來了，可情緒已經瀕臨崩潰。
看着歐陽游的笑臉，賀語恍惚意識到，自己可能被歐陽遊玩弄在掌心中。
自己是人還是鬼，全憑這個少年的一句話。
可笑的是，自己竟然因為歐陽游的一句“我知道你不是鬼”竟然有些眼眶發熱。
不同於賀語的觸動，李問玉和俞秀麗都是茫然中帶着些氣憤地看着歐陽游。
李問玉：“你什麼意思？不是你之前一直在說賀語是鬼嗎？他怎麼突然不是了？”
俞秀麗：“賀語不是鬼？誰是？聽你的意思難道是早就知道賀語不是鬼？如果你早就知道，為什麼不告訴我們？哦……我知道了。”
俞秀麗突然站起身，目光銳利地盯着歐陽游：“我知道了，原來你才是鬼。”
被指認成鬼的歐陽游沒有一點兒驚慌，笑眯眯地雙手環胸：“哦？詳細說說？”
俞秀麗冷着臉，逼近歐陽游：“是你讓我們投了楊小雲，讓我們懷疑賀語是鬼，結果他們兩個都不是鬼！這分明是你在誤導我們！浪費我們的時間！”
“還有你說李問玉想要主持全場的動作是想要佔據主導地位，可你自己不也是在做同樣的事情嗎？你同樣想要操控我們所有人！”
俞秀麗推了推眼鏡：“這麼說來，你整個人都很可疑，你突然出現在高中的門口，也沒給新手指引官看你的新手考核票！你見到屍體從來不害怕，就像已經見過了很多次一樣！你從來不投票！還有，之前幾次我們想要聊到天賦能力的時候，也被你岔開過話題！”
俞秀麗句句直擊歐陽游的疑點，李問玉和賀語都變了臉色。
這麼一想，歐陽游的確可能用他囂張跋扈、古靈精怪的外表掩飾了太多事情。
歐陽游卻毫不在意地聳了聳肩：“是啊，俞小姐你不像李問玉和賀語，你是個聰明人，你分明能看出來我的疑點，可為什麼，我都表現得這麼可疑了，你還是緘口不言？”
歐陽游用比俞秀麗還尖銳冰冷的目光回望着她：“因為你需要用安靜來降低存在感，你需要我來攪亂眾人的思路，我說得對嗎？鬼小姐。”
“……我怎麼會是鬼？”俞秀麗嘴角抖了抖，但很快維持住了表情的平穩。
“其實，我本來也不確定你和賀語究竟誰才是鬼的。”歐陽遊說：“為了避免無用功，我走了個捷徑。”
“昨天去扯小捲毛床單綁徐虎的時候，我順便在他枕頭下塞了張紙條，讓他把賀語指認成鬼。”
——所以昨天夏以洋才會突然大喊“賀語是鬼！”
而那個時候，預料到自己即將獲得勝利的俞秀麗對夏以洋投去了滿意的一瞥。
勝利將近時，往往也是人的警惕性最低的時候。
歐陽游將俞秀麗的表情盡收眼底。
——那麼不難推斷出昨天晚上，俞秀麗要殺的人肯定是李問玉，因為她要維持賀語是鬼的假象，也要留着歐陽游，好讓他的“自以為是”繼續誤導眾人。
於是，在上床睡覺前，歐陽游在踩着梯子爬到上鋪前，對夏以洋點了點賀語的方向。
告訴他：今晚你票賀語。
正因為夏以洋聽了歐陽游的話，在和俞秀麗的“鬼投票”環節，不動聲色地投了賀語，才讓投票結果顯示為賀語和李問玉1：1。
投票無效。
夏以洋“背叛”了俞秀麗，這也是為什麼今天一覺醒來，沒有人死的原因。
*
聽到俞秀麗是鬼的時候，李問玉很驚訝。
但當聽到夏以洋也是鬼的時候，李問玉直接叫出了聲：“什麼？夏以洋你也是鬼？？”
“猜猜鬼是誰”中有幾條針對鬼的規則：
1.不可故意暴露同為鬼的同伴（註：若想供出同伴以此獲得“人類”的信任，則被允許）
2.未暴露前，不可主動承認自己是鬼
3.……
夏以洋也不知道自己現在算不算暴露了，遂沒有說話，只是苦笑了一下。
算是默認了。
看着賀語和李問玉震驚的表情，歐陽游問：“這很難看出來嗎？”
李問玉：“是啊……畢竟夏以洋看着人就很好很單純……”
李問玉身為公司高層，什麼樣的屬下都有，但能夠獲得“很好很單純”這個評價的人卻不多見，而夏以洋絕對是其中之一。
夏以洋也看向了歐陽游。
他其實也很好奇，他到底做了什麼，才能讓歐陽游在第一天就發現了自己是鬼。
準確的說，不是第一天，是在夏以洋進入1040宿舍后的十分鐘內。
他從遊戲面板中的提示得知了自己是鬼后，第一反應就是隱藏自己的身份。
他裝作自然地和眾人做了自我介紹，把自己的隨身物品放在了最裏面的一張床上。
歐陽游從他身邊走過：“咦，你這位置還不錯，能曬到陽光，不介意我睡在你上鋪吧？”
“不介意。”
“謝啦。”
歐陽游隨手在上鋪放了點兒東西，低頭看了看夏以洋，夏以洋原本想笑一下表示友好，誰知歐陽游那雙灰水晶一般剔透的眼突然變得冰冷。
他的聲音藏在宿舍里的雜音中，無比清晰的傳到了夏以洋耳中：“鬼。”
夏以洋渾身一震。
這幾天，夏以洋想破了頭，也不知道歐陽游是怎麼做到的。
歐陽游噗嗤一笑：“因為你進門的時候，有一個很微妙的停頓，我就猜你可能是鬼，其實我去找你的時候，還沒有確定你到底是不是鬼，直到看到你驚訝的表情，我才確定下來。”
夏以洋：……
歐陽游挑起嘴角，笑得有些得意。
兵不厭詐。
李問玉和賀語明顯有些摸不清狀況：“等等……夏以洋你真的是鬼啊？可你是鬼的話，你現在是在幫我們嗎？你為什麼在幫我們？”
歐陽游：“很簡單，因為他不想殺人，他第一天的時候不是找了個借口沒有投票嗎？還有，他有愧疚感，不然你們以為他為什麼要每天幫忙清理宿舍，給屍體蓋被子？”
李問玉恍然地點了點頭，卻突然想起了什麼，面上略過陰霾：“……夏以洋幫我們，固然是好事，可他再怎麼說也是鬼啊，難道夏以洋是想站在人人的這一邊？那樣的話你會輸的，難道說，你做好了赴死的心理準備嗎？”後半句，是李問玉直接問的夏以洋。
夏以洋又苦笑了一下，點了點頭。
沒錯。
他就是做好了自殺赴死的打算。
李問玉和賀語皆是一頓，看向夏以洋的眼神中也帶上了一些敬畏。
歐陽游擺了擺手，打斷了想要繼續對夏以洋提問的李問玉：“好啦，這個問題之後再說，現在最要緊的，還是俞秀麗是鬼這件事吧？”
他扭頭看向俞秀麗：“你還有什麼想要狡辯的嗎？”
俞秀麗滿臉陰沉地看着夏以洋：“你竟然背叛了我，早知如此，我之前就應該聯合徐虎先把你殺了！”
歐陽游“啊”了一聲：“果然，你們鬼殺人也是要通過投票的。”
俞秀麗沒有理歐陽遊說的這句廢話，只是用那種知道事情已經無法挽回的絕望，和被背叛的怨毒目光緊緊盯着夏以洋。
她絲毫沒有顧忌那條“不能暴露同伴是鬼”的規定，問夏以洋：“我不理解，幫助他們供出我是鬼，對你來說有什麼好處嗎？難道你不想活下去嗎？還是說你本來就一心尋死？”
夏以洋有些緊張，生怕下一秒新手指引官就會出現在自己面前，以違反遊戲規則的理由把自己和俞秀麗像掰黃瓜一樣掰成兩截。
好在等了等，新手指引官並沒有出現。
夏以洋抿了抿唇：“……我當然想活下去……可我也不想殺人啊……”
俞秀麗整個人炸開：“這都什麼時候了！遊戲降臨現實，世界變成末日！你還在想着不想殺人？？我拜託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天真啊？？”
“難怪你晚上的時候不論我和徐虎怎麼說你都不肯投票！好一個不想殺人啊！”
“夏以洋，那你有沒有想過，你就是我們中的一員，容秋，楊小雲是我和徐虎殺死的，同樣也是你殺死的！徐虎也是因你而死！”
“……現在，我也馬上就要被你害死了！徐虎那句話你還記得嗎？我們都是被系統賦予了鬼的身份，我們也是人！夏以洋，你現在就是在殺人！”
俞秀麗的這一番話如同驚雷一般炸響在夏以洋的耳朵里，讓他滿臉羞愧通紅。
同樣也炸響在了李問玉和賀語耳中。
賀語和李問玉的臉色也變得難看了起來。
俞秀麗和徐虎都沒有說錯，他們是鬼，同樣也是人類。
他們這些存活下來的人，只不過是因為仗着自己獲得了正義一方的身份。
負面情緒翻湧間，李問玉和賀語卻聽見身旁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扭頭一看，發現歐陽游正用腰抵在桌子上，以一個悠閑的姿勢，在桌子上翻來翻去地找到了一瓶粉色草莓味的營養液，揭開了封膜，小口抿着。
他看着俞秀麗和夏以洋的方向，臉上一點都沒有李問玉和賀語的那種負面情緒。
反而像是在看什麼八點檔狗血電視劇一樣，滿臉的津津有味。
見李問玉和賀語看自己，歐陽游笑起來，潔白的小虎牙在唇邊若隱若現：“怎麼了？有負罪感了？別。想活下去不是任何你們任何人的錯，不想殺人也不是夏以洋的錯。”
“建議你們儘快調整好心態，要知道……”歐陽游意義不明地眯了眯眼：“要知道，通關這場遊戲並不是結束，而是一切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