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他關門的速度極快,周圍人只隱約窺見一道白影。

“家主,可是有何不妥?”隨行的家僕立即圍了上來,生怕屋內出了差池,惹怒了秋似弈。

管事之人反應最快,立即伸手推門,想入內查看,卻被秋似弈低聲喝止。

秋似弈搖搖頭道:“都退下,去院子外守着。”

幾個家僕彼此遞了個眼神,臉上露出茫然之色。

秋似弈知道他們在想什麼。原主身體孱弱,隨時有可能發病倒地,平日裏走到哪都要家僕寸步不離地跟着。

只除了“折磨人為樂”之時,才會屏退眾人。

果然,幾個家僕紛紛露出驚懼之色,齊刷刷地退出了院子。其中幾人因走得太慌,還撞上了院子的籬笆。

院子很快安靜了下來。

秋似弈一邊拉門,一邊飛快查看剛剛收到的“原書劇情”。

那是在某一條劇情線中,這個時刻本該發生的事情。

傅九寒一朝修為盡廢,直到深夜才醒。有弟子想告知他退婚一事,卻意外察覺他妖族的身份。他答應幫傅九寒保密,轉頭卻出賣了他。

由此開啟了一系列慘無人道的折磨劇情。

秋似弈收回思緒,目光在屋內飛速掃了一圈。

這間屋子極為狹小,原本是用來堆放木材的,只在後牆上開了一扇小窗。

想來,是府中下人揣摩他的心意,才將傅九寒安置在這裏。那床一看便是隨手用木材和木板搭的,連木刺都沒刮乾淨。

床邊,擺着幾個裝滿丹藥的袋子,外面封着山河宗的符籙。

此刻,符籙被人粗暴地撕開,袋子開了一個口,幾瓶丹藥滾落了出來。

秋似弈朝傅九寒看去。

清寂的月光透過小窗,灑在傅九寒的脖頸附近,男人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醒了?

秋似弈視線上移,對上了一雙黑沉如墨的眼睛。

傅九寒五官深邃,線條分明,有種天然的冷峻。此刻,他整個人不同於鏡中的清冷疏離,眼神鋒銳犀利,帶着幾乎直逼人面的煞氣。

秋似弈恍若未覺,幾步走到床側,盡職盡責的開始羞辱起來:“誰能想到,山河宗人人敬仰的大弟子,竟是下賤的鮫人。”

念出“鮫人”二字時,秋似弈察覺到傅九寒眼中煞氣淡了一分。

140大氣不敢出,緊緊盯着兩人互動。羞辱,是必須得羞辱。可要把主角直接羞辱到黑化了,那就麻煩大了。

它正要讓秋似弈稍微悠着點,就見秋似弈猛地將薄被掀落在地。

傅九寒整個身軀都徹底露了出來。

他的上半身與尋常人類無異,此刻,山河宗弟子外袍緊貼着他的身體,隱約露出寬闊有力的腰身。

腰部以下,是稀疏的白色鱗片,由疏而密,直至將肌膚完全覆蓋。那鱗片質地極為特別,看起來鋒銳且堅硬。

因為化形突然,長尾直接刺破了原本妥帖端整的衣衫。

想來,這位“正道天驕”從未有過如此狼狽的時刻。

秋似弈心道讓人生氣可是他的拿手本事,當即自由發揮道:“他們沒見過你不穿衣服的樣子吧。”

傅九寒剛剛淡去的煞氣瞬間凝起,甚至更強了幾分,眼神陰鷙幾乎將空氣都徹底凍住。

秋似弈心知這是踩到了主角的痛腳,便趁火澆油,揪住了傅九寒的外衫。

刺啦——

僅存的衣衫被撕裂了一截,秋似弈嗤笑道:“我看你挺喜歡這幅模樣,不如日後也別穿了。”

“既是下賤的妖,就不要違背本性當人。”

“因為不——”

秋似弈話音未落,手腕便被傅九寒用力握住,朝床邊一帶。

哐當。

他膝蓋撞在床沿上,心裏卻有些興奮。

好得很,他終於有理由打架了!反派動手不動口,言語羞辱一點意思都沒有。

傅九寒直起身,月光自他身後灑落,形成的陰影將秋似弈籠罩其中。

他看向被自己牢牢握住的手腕。傳聞秋家家主秋似弈自幼病弱,性情卻陰沉狠毒,手上粘的人命數不勝數。

這手腕看着卻是蒼白細弱,血管紋路幾乎清晰可見。

秋似弈用力一翻手腕,便輕易地掙脫出來。

他不知怎麼想起昨日傅九寒握劍的模樣。

同樣的一雙手,昨日可定山河護佑蒼生,今日卻連鉗制一人都無法做到。

嗤,正道修士。

“可以了宿主,主線任務一已經全部完成了!”140眼巴巴盯着進度條,見滿了趕緊出聲阻止。

秋似弈看了傅九寒一樣,忽然覺得興緻全無。一個修為盡失的廢物,連同他簡單過招都做不到。

秋似弈起身離去。

孤男寡男,共處一室,他是一秒鐘都待不下去了!

傅九寒垂下眼眸,神色難辨。

“等等宿主!”140叫住了秋似弈。傅九寒沒黑化,驚喜之餘,140又有些不安。

根據它的分析,宿主的羞辱行為簡直就是踩在傅九寒的底線上。要知道,傅九寒曾親眼見過同族被賣給大人物當爐鼎,當即送那人當了太監。

可傅九寒的反應有些太平靜了。

想到尚未出現的“至純至善”主角受,140決定未雨綢繆,讓秋似弈再辱罵幾句。

“別自己發揮,按這個來。”140簡直操碎了心,它從數據庫里挑挑揀揀,找了些世家慣常罵人的話,讓秋似弈照着念。

秋似弈選了半天,挑了最有氣勢的幾句開始念。

140終於鬆了一口氣。

這般羞辱,絕無洗白可能!就算主角是洗衣機也洗不動。

他總不能是全自動洗衣機吧。

傅九寒當然不可能是洗衣機,他看着秋似弈的目光好似要殺人。

140徹底放心了。

秋似弈的辱罵還在繼續,傅九寒垂在身側的手微微一顫,瞬間青筋浮起。

修為盡廢后,他一時不察竟露出了本體,此刻強行化形,整條尾巴都疼得戰慄起來,像是有人用刀子在凌遲他的骨頭。

傅九寒面上分毫未顯,唯有泛白的嘴唇時不時抿一下,隱忍又克制。

不知過去多久,傅九寒昏沉中聽見瓷器碎裂的聲音。

滾燙的烈酒濺到他的傷口上,頃刻間激起血氣。

傅九寒目光掃向秋似弈,卻見他已摔門離去了,因生氣還踹飛了地上的東西。

他低下頭,只見薄被之下,自己的魚尾已經變回了腿。

傅九寒緩緩呼出一口氣,閉上了眼。

不知過去多久,屋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有人踢門而入,罵罵咧咧道:“早不來,晚不來。”

他沒指名道姓,傅九寒卻知他說的是秋似弈。

山河宗將他送來時,憂心他的傷勢,給他帶了許多草藥。他如今修為盡廢,用不了儲物袋,那葯便只能用尋常的麻袋裝着。

因此,宗門的人剛走,就有家僕動了心思,直接揭開了符籙想要偷葯。

可家僕剛伸手,便聽聞家主要來,只得不情不願出去整理院子。

傅九寒閉着眼,彷彿睡得很熟。

那家僕一通翻找,卻是一無所獲。最後看見地上的碎瓷片,頓時大失所望。

“定是被……一氣之下摔了。”

家僕低聲罵了句“晦氣”,推門走了。

傅九寒睜開眼,鬆開了攥緊的左手,一根木刺插在他掌心,只露出一小截在外。

早在進入秋府之時,便有管家仔細檢查,不允許帶任何凶利之器入府。

他進屋時就拔了床上的木刺,若秋似弈真要動對他做什麼,他便將木刺刺入他的經脈里,誘他病發。

不過……

傅九寒冰冷的目光在室內掃視一圈,定格在了牆角的乾草堆上。

他天生過目不忘,此刻那一堆乾草微微鼓起,和來時不大一樣。

傅九寒走過去,輕輕一撥,幾個藥瓶就咕嚕嚕滾了出來。

他右手捏起藥瓶,吃了兩顆丹藥后,體內疼痛瞬間好了許多,思緒也愈發清明。

看來,秋似弈臨走踹得那一腳,恰好將丹藥踢到了乾草叢裏。

而秋似弈結束辱罵,憤然離去之時,也恰好是他重新變回人形的時候——像是,故意幫他遮掩一般。

是巧合嗎?

***

家主卧房。

140看着秋似弈,頭疼極了,宿主最後的“神來之筆”,看來是被迫走劇情,真的生氣了。

好在傅九寒昏睡着。

秋似弈若是知曉140的心思,只怕會立刻來句“格局太小”。

在他看來,一個大男人衣服破了,被罵幾句,根本不至於黑化。但是若是恢復修為的丹藥沒了,肯定當場黑化。

修為,就是一切!

思索間,一個少年將狗屋搬進屋子裏,還放了滿滿一盆狗食,殷切地朝秋鴻影看去。

秋鴻影雙目瞪圓,眼神宛如吃人的凶獸。這妖人竟敢逼他住狗屋、吃狗食,甚至要搬進屋裏親自盯着。

他猛衝過去,一抓掀翻了食盆,狂叫起來。

少年慌了神,嚇得雙腿發抖,甚至蹲下來抓起幾顆狗食,想要自己吞下,好讓秋似弈消氣。

一雙極好看的手伸到他面前,接過了食盆。下一秒,食盆扣到了小黃狗的頭上,徹底遮去了它凶厲的眼神。

秋似弈壞心眼的對着銅盆一敲,秋鴻影瞬間被那聲音震得暈兮兮。

“毛沒長齊,就學人家使壞。”秋似弈想起原主那些所謂“惡名”,不覺有些好笑。世家裏就數他名聲最壞,可這世間咬人的狗往往不叫。

秋鴻影感覺自己被內涵了,正想弄點厲害讓秋似弈瞧瞧,卻被秋似弈一把拎起來。

秋似弈將他丟到飯桌上,指了指飯食:“吃。”

秋鴻影狐疑地看着他,這妖人會這麼好心。回應他的是秋似弈故作驚訝地聲音:“你不會真把自己當狗了吧!”

可惡!

秋鴻影用力咬下一塊肉……居然是他最愛吃的醬爆雞丁,當即就多吃了兩口。

屋外,少年死裏逃生,忍不住回頭。

方才家主讓他走時,他嚇得恨不得爬出去。可出來后,卻擔心家主將火氣撒到小黃狗的身上。

可這世道人命都賤,誰有資格同情一條狗呢。

他不敢看,最後只敢將眼皮掀開一條縫。

少年長大了嘴巴,家主不僅沒殺狗,還讓它吃自己的飯食!

屋內。

秋似弈淡淡道:“吃完去床上睡。”

秋鴻影心神又是一震。

可很快他就用爪子拍了自己的臉。

不過是小恩小惠,他可不能動容。要知道,這床、這飯食本就是他的。

秋鴻影埋頭吃肉,等入夜他還有事要做。今日那妖人和山河宗的人見面時,他留在外頭聽了許多下人的談話。

其中一人,說他私底下虐殺下人,有鼻子有眼的連他都快信了。

這話從前沒人敢在他面前說,如今變成了狗,正好去看看流言是從何處傳來。

秋鴻影吃完了兩碟肉,正要吃最後一盤,爪子剛伸過去,卻停住了。

他忍不住抬頭朝秋似弈看去。

秋似弈讓他睡床,自己則摘了面具睡在窗邊軟榻上。

此刻,他慵懶地依在床榻上,長腿交疊,修長的手指夾着一本薄薄書冊。

書冊遮去了秋似弈大半張臉,從秋鴻影的角度,只能看見他的眼睛。

妖人的眼睛很有神,專註看書的時候黑瞳澄澈,睫毛密而捲曲。也不知他看見了什麼,忽然輕笑一聲,那雙眼微微彎起來,瞬間神采飛揚。

秋鴻影移開視線,努力盯着書冊,終於認出了那是《秋氏族譜》。

那妖人定是在憋着壞水呢。

秋鴻影跳下桌子,“汪”了一聲,便跑出了屋子。

140許久才回神,它也以為……宿主是要羞辱原主,好繼續發泄被迫走劇情的怒氣。

可宿主似乎並不是。

“對了系統,關於鮫人的資料你有嗎?”秋似弈忽然開口,140一邊傳資料,一邊順勢問出了自己憋了很久的問題。

“宿主……你為什麼要讓原主當狗啊。”一開始它以為宿主是好心,讓原主留下來看到仇人的下場。可再一細想,卻又覺得像是羞辱。

“嗯?”聽到系統發問,秋似弈關上了系統界面。

關於鮫人的設定,系統提供的資料沒有關於實力的,只有關於愛情。

鮫人對愛情極為忠貞,一生只愛一人,且只為愛人流淚。

那眼淚稱為“情人珠”,可逆生死。因此,古往今來以愛情設局,欺騙海妖的人數不勝數。

這就導致許多海妖選擇一生遠離情愛。

秋似弈很滿意,這樣的主角,果然只有那什麼“至純至善”的男人才能征服。

他這樣邪氣四溢的人,是絕對不會招惹上主角的。

秋似弈在這個男男世界終於感受到了一點安全。

若在平日,有人問他做某事的緣由,他會說:“反派做事不需要理由。”

實則,他做事本就全憑心意。

但今日心情好,他便耐着性子解釋了幾句。

“當狗呢就是可以看到旁人看不到的東西。”

“只有站得低了,才能看清周圍人的惡意,撕開一切偽裝。”

140看着宿主,又開始抹起了不存在的眼淚。

宿主他……曾經也是這樣被人欺凌嗎嗚嗚嗚嗚嗚。

秋似弈只覺得頭大,這系統好端端怎麼又在他腦子裏哭。

他心念一轉,補充道:“這是一個被我狠狠踩在腳下的人告訴我的。”

140哭聲頓時停住了。

秋似弈見系統被自己噎住,心情又好了幾分。

他將手中的《秋氏族譜》放下,朝窗外看去。

秋家家主病弱,整個秋家上下人心浮動,都覬覦着秋家滔天富貴。

想來,結婚大典不日就要舉辦,這些人也該找機會輪流登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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