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第 4 章

軍部發言人尼塔女士快速用餘光掃了眼盛長恆上將,兩人都沒有立即開口。

凱特·恩科斯狐疑頓起。

直到此時他才突然想起之前聽到的傳聞——

整個十一月,周銘和他的主力艦隊都沒有出現在任何高層內部的公開場合。

在對話停止的這短短一分鐘都不到的時間裏,雖然不夠恩科斯機械的董事長凱特先生想明白事情的真相,但也足夠他敏銳地覺察到這點是軍部目前的弱點,並在腦中構思好了一系列計劃。

凱特·恩科斯微微揚起下巴,“閣下,民眾對軍部內的權利爭鬥可是一向很關心。我個人認為,比起老生常談的權貴與情人,周銘上將和元帥遺孤之間的話題會更受歡迎。”

盛長恆的臉色已經完全沉了下來,“這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

凱特·恩科斯的手指在輕微顫抖,他也在緊張,只是面上不顯。

身後人群傳來輕微的騷動,凱特·恩科斯分毫不覺,還要再加碼兩句的時候,肩膀上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他一驚,猛地回頭,只見站在他身後的居然是一位皇室衛兵。衛兵在打斷劍拔弩張的對話后就讓身立在了側面,露出台階上朝這邊走來的人。

人群的騷亂漸漸平息。

盛長恆上將皺了下眉,斟酌一瞬后還是起身朝來人一點頭,“殿下。”

如果說剛才整個會議廳就像是一個即將爆炸的火藥桶,那亞爾維·蘭斯爾特的到來就結結實實地在火藥桶上倒了滿滿一箱的冰塊。

亞爾維·蘭斯爾特三兩步走下最後的台階,他淺金色的頭髮在腦後用發繩低扎出一個不長的揪鬆鬆垮垮搭在肩上,微笑伸手與盛長恆一握。

同為alpha,亞爾維皇子的壓迫感遠比不上在場軍部的兩位。他就像是蘭斯爾特皇朝的象徵黑天鵝一樣,優雅親和。

亞爾維明顯也是為兄長被刺殺的事情熬了好幾天大夜,眉眼顯出些許疲憊,但說話時聲音依舊清晰冷靜。

“此次事件牽涉太廣,最高權限的授予和秦衍少將的一切行為,皇室認為合理。”亞爾維看着凱特·恩科斯說道。

“但是,皇室願意賠償一切因為調查行為所導致的,本不應該出現的損失。”

“本不應該”這四個字被他加重說出,凱特·恩科斯極富攻擊性的神色一怔,隨即漸漸緩和下來。

盛長恆沉默兩秒,“非常感謝您的表態。”

亞爾維笑起來,“應該的,這件事情不應該讓軍部和周銘上將為難。”

——

首都星議會大樓的消息在不到一個小時後傳到緩衝帶區的軍部基地,杜德倫拿到簡訊以後就開始笑,一把推開會議廳大門,把文件插進讀取器朝眾人一推。

“什麼叫做格局,都學着點。”

會議廳長桌盡頭的巨大懸浮屏上顯示着緩衝帶各勢力的分佈,但第九軍團的高層卻沒幾個將注意力放在上面。畢竟他們的頂頭上司秦少將正帶頭摸魚。

廣薇支着頭從屏幕後露出一隻眼睛,“怎麼了啊?”

杜德倫撐着桌子,“三皇子亞爾維給了那些集團口頭承諾,說咱們在調查中找出的所有違法違禁的貨物,在沒收銷毀處罰以後給他們造成的損失,他代表皇室全權承擔。原話是【皇室願意賠償一切因為調查行為所導致的,本不應該出現的損失。】”

廣薇露出一個微妙的笑,“按照順位繼承製,埃文·蘭斯爾特被殺以後,亞爾維可是最大的得利者。他是要藉此宣告自己的無辜嗎?”

杜德倫鼓掌,“清清白白三皇子。”

廣薇附和,“場面人。”

她抬頭轉向首位,正漫不經心看簡訊的秦衍,“少將你覺得呢?首都星那邊看樣子是鐵了心要對刺殺事件一查到底,連大集團都壓住了。咱們這周要是交不上去調查報告,真正的問責可就得下來了。”

帝國就像是一個龐大的,內里零件多如牛毛,繁雜冗餘的機器。牽一髮而動全身。

從接受調查命令到剛剛收到議會大樓的確認簡訊之前,秦衍乃至於第九軍團的全部高層都清楚,調查任務到底能不能真正開始還是未知數。

踩在最高授權底線上的攔截大集團運輸艦是秦衍最後的試探。

而現在,皇室給了回答。

懸浮屏下的緩衝帶微縮地圖緩慢旋轉,秦衍突然開口,問了句不相關的話,“恩科斯機械的董事長說要換周銘來?”

杜德倫“啊?”了一聲,“對,說您職位不夠高。”

“周銘怎麼說?”

幾秒沒有聽到回答,秦衍微微抬頭看杜德倫,罕見地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問話,“周銘怎麼回復的?”

那種古怪的感覺和幾小時前在雙子塔星塢時一模一樣,杜德倫總覺得自己好像該明白點什麼,但等他細想,那真相一甩尾巴,就把他丟在了後面消失了。

“周,周銘上將什麼都沒說啊,他都沒有露面。是盛長恆上將出面交涉的……不是,您問這個幹嘛,周銘上將肯定不會沒事給自己找事啊。”

杜德倫說完一大串以後會議室陡然安靜下來,他茫茫然,只覺自己說錯話了,但無論怎麼思考也不明白到底錯在哪裏。

杜德倫思索了一下,決定補救,“少將,是有什麼環節需要第一軍團的參與嗎?我可以申請與周明上將通話。”

“咳咳咳!”易格大聲咳了幾聲,一邊咳一邊朝杜倫德眨眼。

廣薇立即開了一瓶水遞給突然間支氣管出問題的審訊部上校,“喝點水喝點水,我就說緩衝帶的空氣不如首都星好。”

杜德倫看看他倆,慎之又慎地對上他家老大的目光,“……”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秦衍的下頷線條有輕微的收緊。空氣中彷彿有一根弦在此刻崩緊。

突然,秦衍唇角朝上勾了勾。

“你要能聯繫上他也行,記得幫我問個好。”

他伸手按在桌子邊緣站起身,“既然皇室、議會、軍部都希望刺殺事件能有一個水落石出的結果,那麼如他們所願。

根據帝國法律,調查、資助、參與傷害和刺殺皇室成員的行為,皆為叛國。”

軍隊有自己的審訊部,規模並不比帝國官方的公檢法部門小。主要是應對軍部內部的貪污腐敗,泄密買賣情報,內外勾結幫助走私等等不能移交給常規安保部的事。

戰場上的任何微小失誤背後的代價都是慘重的,於是在審訊手法上,軍部審訊部不能說是橫跨合法與非法,只能說是根據嚴重情況任選手段。

所以當秦衍將議會大樓最新簡訊擺在長桌左側作為裝飾,單手翻開筆錄本時,考特曼·恩科斯本能地瑟縮了一下。

“看樣子你的律師來不了了。”秦衍在筆錄本上寫下日期時間,抬頭后靠,手腕搭在長桌邊緣。

這是個放鬆到有些輕蔑的姿態,相比之下考特曼·恩科斯就顯得如臨大敵到可笑了。

他有點狼狽地擠出一個笑,“有些內情律師也確實不知道,請問在刺殺事件的調查中,有什麼是我能幫上忙的?”

易格好脾氣地提醒,“兩個小時前您還說如果我們想知道任何事情,只有上吐真劑這一條路。”

考特曼·恩科斯順從地承認錯誤,“抱歉,我突然被抓過來情緒沒有控制住。”

秦衍:“應該是家族利益高於一切吧。”

考特曼在被抓過來時,據理力爭半點不配合是為了維護恩科斯機械的在緩衝帶的利益。而現在知道大集團緩和態度后,陡然放棄所有抵抗,是為了維護恩科斯機械在權力中心的利益。

秦衍的出身決定了即使他不屑於這些藏於水面下的暗潮湧動,在需要時,也能輕而易舉地挾勢弄權。

考特曼·恩科斯不說話,秦衍手指在桌上敲了兩下,示意將這件事揭了過去。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恩科斯家族長期在上議院佔有五個以上的席位,且和皇室關係尤為親密。而緩衝帶所有集團負責人中,你在家族中的地位又是最靠近中心的,你是現任恩科斯機械董事長凱特先生的弟弟。”

考特曼·恩科斯一攤手:“這正是少將您親自來審問我的原因。確實,如果二皇子的情人來自緩衝帶,那麼我很可能就是其中的介紹人。即使不是,我也應該至少見過那位情人。”

秦衍看着他,手下調出一張照片,將投影屏轉向考特曼,“這個人,認識嗎?”

考特曼挑了下眉。

那是一張在海島沙灘上拍的親密照片,高大的金髮alpha穿着泳褲在陽光下朝鏡頭微笑,在他身邊,幾乎全身赤|裸的女性omega拉着披肩遮住胸臀,大笑着踮腳親埃文·蘭斯爾特的臉側。

那是個非常符合皇室審美的omega,嫵媚、嬌小,擁有海藻一樣的咖色長捲髮。埃文·蘭斯爾特的情人——杜嘉妮。

考特曼把懸浮屏往自己這邊拿了一點,“是位美麗的omega。”

易格吐槽,“就是這位美麗的omega,在十九天前的早晨一刀割開咱們二皇子的喉嚨,血浸透了半張床。”

“我表示遺憾。”考特曼說道,他眉間皺出深深的皺褶,仔細盯着照片上的杜嘉妮看。

而秦衍盯着他。誠然,照片上杜嘉妮的披肩足夠單薄,但秦衍確定考特曼的注意力放在了杜嘉妮的臉上。

好消息是,考特曼不是個精蟲上腦的alpha。壞消息則是,考特曼對杜嘉妮的熟悉程度不高。

易格叩了下筆表示催促,考特曼在這一聲中緩緩舒了口氣,“我很抱歉。”

“怎麼可能?”易格難得着急起來,語氣嚴厲,“杜嘉妮和埃文·蘭斯爾特整整保持了兩年的情人關係,你在緩衝帶區分部工作四十多年,兩年內回首都星參與高層社交場合十餘次,和皇室成員私下聯繫三次,難道對杜嘉妮連半點耳聞都沒有嗎?!”

一個重要人物的情人很多時候並不僅僅只是一個床上的伴侶,她會是兩方勢力的聯繫,會是某個決策的推動人,更可能帶來難以想像的機會和利益。

考特曼哪怕說杜嘉妮以前是他的情人,都比說他對杜嘉妮半點不了解來得可信度高。

審訊室外廣薇微微偏身,低聲吩咐下屬,“把吐真劑準備一下。”

考特曼又仔仔細細地觀察了幾秒杜嘉妮,擺在桌上的雙手焦躁地握成拳。

“我——”他頓了一下,開始和易格講道理,“上校,我在進入恩科斯機械工作的第一天,就背全了所有帝國高層的臉。所有。”

他把懸浮屏一轉,指着上面杜嘉妮的臉,“這樣一個突然出現的omega,我不可能記不住,您明白嗎?我忘記吃飯都不會忘記她。更何況現在家族那邊要求我完全配合第九軍團的調查,我沒必要和您撒謊,給家族背上嫌疑!”

……

杜德倫才彙報完任務最新進展,端了杯咖啡晃悠過來看熱鬧,正趕上這麼一句,“呦”了一聲。

“他怎麼這麼激動?”

廣薇哼笑,“二皇子把杜嘉妮保護得很好,兩年的關係持續期中,首都星見過她的人一隻手都能數得過來。現在能確定的線索就是她來自緩衝帶。但一個身份不明的omega想要乘坐星艦進入帝國,光是身份審查那一關就過不去。

而緩衝帶區唯一的星塢,也就是c區雙子塔星塢,恩科斯機械佔百分之七十三的股份。杜嘉妮的身份審查必然要過恩科斯機械……”

“好好好行行行,我聽這些彎彎繞繞的事情頭疼。”杜德倫悶了一口咖啡,“總之就是他現在嫌疑很大是吧。”

“……豈止是嫌疑大。如果杜嘉妮調查不出個一二三來,他很可能被放棄,作為替罪羊平息皇室的怒火。”

單向可視的牆面上映出廣薇的臉,正對面,秦衍似是有點厭煩了。旁邊考特曼還在為自己爭辯,他就當著人面點開議會大樓發來的簡訊摸魚。

也不知道那寥寥幾百字的記錄有什麼好看的。

杜德倫卻突然間福至心靈,賊不兮兮地搗了一下廣薇,“薇姐,我聽說你一開始是在軍部總廳那邊做信息工作,曾經經常和元帥接觸是吧。”

他說的元帥自然是秦兆華元帥,廣薇頷首,“對。”

杜德倫:“我還聽說,那個時候周銘上將經常跟着元帥,你們也有過接觸吧。”

廣薇笑了,“呦,你聽說的還真不少,到底想問什麼?”

杜德倫看了眼審訊室的情況,確定這一會弄不出進展以後,才咳了聲,帶着對八卦的渴望,“那您知道老大和周銘上將到底是怎麼回事嗎?”

廣薇裝傻,“什麼怎麼回事?”

杜德倫着急,“就剛才,我又不是傻。你和易格都知道,就我不知道。”

廣薇抬手捏了捏眉心,見饒不過去這茬,無奈開口,“怎麼說呢,死對頭吧。”

想了想她又覺得不對,給自己打補丁,“準確地說,是少將他單方面找事,周銘上將不予理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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