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人七
楚延舟之所以選擇配合,純粹是被簡沉的前後反應勾起了興趣。
這麼多年來,在他眼皮子底下搞事情的人他見過不少,但簡沉這樣在動手之前臉上就寫滿了心虛,卻堅持將東西遞給自己,目光澄澈透亮又帶着期待,似乎是在認真等自己反應的還是少見。
偏偏當事人還不覺得有什麼問題,這會見楚延舟沒有動作,還抿着嘴朝他怯怯笑了下。
真是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在幹壞事。
再加上簡沉的手段幼稚又笨拙,做完這些動作已經花費了很大的勇氣,要是當場被揭穿指不定會手足無措。
說不定還會圓着眼睛滿臉不敢置信,在心裏悄悄反思自己的不足,或又覺得楚延舟特別厲害。
楚延舟都在想,要是把簡沉帶回去參加他們組的偽裝實踐考核,青年肯定在第一輪就會被淘汰。
甚至都覺得在互相下套的階段,青年不等別人開口就會迷迷糊糊主動接過別人的套,末了還要仰着臉跟人認真說句謝謝。
監考過無數次考核,對不合格的組員向來鐵面無情的楚隊長莫名有些感嘆,面上卻仍是表現出將草莓咬開吞下的正常表情。
見他真的吃了下去,簡沉微微睜大了眼睛,面上沒有掩蓋的驚訝表情惹得楚延舟在心裏下意識笑了下。
故意去裝作不在意的樣子,簡沉捧起水杯,又試探性提問:“甜嗎?”
“甜的。”楚延舟老實回答。
聽了這個答案,簡沉徹底鬆了口氣,這才低頭去喝了口水。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自己花了大價錢買來的藥片並沒有被楚延舟一併吞下,而是被對方靈巧壓在了一旁,並藉著拿紙巾擦嘴的動作極其冷靜地將其吐了出來。
在整個過程中,楚延舟的臉上並沒有表露出什麼異常,就連做完這一切彎腰坐在沙發上的動作都很自然。
簡沉抱着抱枕默默往他那邊靠近了一些,他注視着男人的狀態,心裏突然生出了几絲茫然。
糟糕。
藥效是多久來着?
他剛才買葯砍價就花了不少的時間,後來往草莓里塞藥的過程又過於着急,到頭來連說明書都沒有來得及看上一眼。
意識到這個失誤的簡沉略顯緊張地收回視線,他捧起身邊那三隻毛絨團往楚延舟懷裏一塞,抓着手機就站了起來。
“你先幫我看好他們,”他嘀咕着,隨意找了個理由,“我手髒了,現在去廚房洗個手。”
正在睡覺的小妖怪們就在渾然不知的情況下,被簡沉無情挪到了楚延舟懷裏。
他們晃着腦袋有些迷糊,剛想習慣性往青年身上蹭去,還沒靠近就被陌生的危險氣息嚇得炸起了毛。
“別亂動,”楚延舟看着簡沉急匆匆溜進廚房的背影,緩緩收回視線,語調輕緩,“怎麼還是那麼怕我。”
“我又不會吃了你們。”
其實楚延舟也不知道這幾隻幼崽為什麼會那麼怕自己。
不過是被抓進來第一天就剛巧看到他在黑市和別人打架,他那天好歹還記得收着力道,也沒把那人打得怎麼怎麼慘,整個過程不管從哪方面去看,也沒存在着特別血腥暴力的畫面。
怎麼就怕他怕到現在,比簡沉膽子都小。
學着那個人類的樣子試探性撓了下小動物的下巴,修長的手指陷入細軟的絨毛里,卻無端讓楚延舟想起了自己在斗獸場上隨意看到的那一眼。
那時他還不知道簡沉是過來買自己的,只當對方和周圍那群看熱鬧的人沒有區別,就算遠遠瞧見了他驚訝的表情,也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但是現在,他卻是像個自由人一樣坐在了這個人類的家裏,手臂的傷口上還纏着對方幫自己系的繃帶,整個人都陷在屬於對方的柔軟氣息中。
真是一種從未有過的奇妙體驗。
楚延舟已經習慣了風裏來雨里去,在偽裝這塊也特別的得心應手,但是在眼下這個陌生的環境裏,就算手指已經被小妖怪示威般啃了幾口,他的表情卻是極其難得的徹底鬆懈了下來。
像是一隻警惕了好些時間,終於有機會慵懶趴下的狼。
懷裏的小動物還在勤勤懇懇咬着他的袖口,見他沒有反應便疑惑抬頭,隨後咪嗚咪嗚地低聲交流起來。
也不知道協商出了什麼結果,他們團在一起集體偷偷注視着楚延舟的神情,在確定對方真的不會對他們做什麼后,便在同一時間齊刷刷跳到地上再度跑到了簡沉腿邊。
剛從廚房走出來的簡沉就這麼被衝過來的三隻小炮仗撞了個正着。
被迎面而來的力道拱得往後退了一步,簡沉靠着牆勉強站穩,還不等他伸手將扒拉着自己衣服的幼崽抱起來,就看見一隻手出現在自己眼前,接連將那三隻疊着飛機耳的小動物接連拎到了一邊。
扶着后腰緩緩站直了身體,簡沉揉着被撞到又開始發酸的右手,向楚延舟露出個笑容來:“謝謝。”
瞥了眼似乎是意識到了錯誤,這會正低着腦袋宛如自閉的小動物們,楚延舟意嗯了聲,側頭注意到了他的動作。
“手還好嗎?”
“應該還好—”
簡沉嘗試着動了下胳膊想證明自己沒事,卻不料刺痛感在下一秒突然出現,疼得他瞬間皺起了眉。
楚延舟嘴角跟着綳直了些,他小幅度彎下腰,意有所指地重複着自己剛才聽到的回答:“應該?”
聽出了他話里的意思,簡沉耷拉着眉眼,只好老老實實糾正道:“應該不大好。”
他說完這話,就聽到跟前的大妖怪輕輕嘖了聲,緊接着對方那條毛茸茸的狼尾在自己面前一晃而過。
帶着溫度的絨毛不經意地擦過指尖,簡沉的思緒就這麼被帶了過去,等他回過神來之後,自己的手指就已經伸了過去將那條毛茸茸抓在了掌中,隨後楚延舟微冷的嗓音也隨即從耳側傳來。
“鬆開。”他道。
被手掌攏住的尾巴尖尖在空中小幅度左右晃了下,簡沉對這種毛茸茸的存在沒有任何抵抗力,但餘光接收到了楚延舟的視線,還是不情不願鬆開了自己的手。
怎麼說也是一起吃過飯,還是一個燒飯一個刷鍋洗碗的關係,簡沉對於楚延舟的認知早已不僅僅局限於劇本。
畢竟劇本中用桀驁一詞描述的主角,在他面前並沒有真正意義上表露出過這一面。
甚至在簡沉眼裏,對方雖然看起來冷冰冰不大好惹,但實際的脾氣卻比想像中好很多。
而且耳朵也很好摸,尾巴也是軟乎乎的,最重要的一點是,對方有時候還會歪着頭頂着那張臉看着自己。
稍許有些犯規了。
簡沉的思緒還在漫天胡亂飛着,沒過多久就聽到楚延舟的靠近,隨後自己的手臂也被對方抬了起來、
簡沉的睡衣比較寬大,袖口很容易就被楚延舟卷了上去,露出下方那截手腕。
先前扭傷的地方已經消下去了不少,但可能是簡沉皮膚白的緣故,那塊肌膚眼下看起來還是紅腫一片,在燈光的照射下顯得異常明顯。
腕骨被冰涼的手指輕輕握住,簡沉被凍得抖了下,連帶着手臂也有收回的趨勢。
但最後還是被楚延舟用用了些力道握住了。
“別動。”
用冷水打濕的毛巾輕輕蓋在了手臂上,簡沉保持着這個姿勢沒動,他半垂下眼眸,吸了吸鼻子,睫毛顫動的幅度讓他看起來無端有些委屈。
但簡沉可是一個可以徒手掰開止咬器的人,這會兒只是被冰毛巾敷了一會,好看的眉眼就皺成了這樣。
就像是被狠狠欺負過了一樣。
實在是。
太容易激發食肉性動物捕獵的本能了。
意識到自己的思維已經開始往變態方面發展的楚延舟狠狠閉了下眼,等到碎發下的豎瞳逐漸變回人類正常的樣子,這才出聲:“疼?”
“嗯,”簡沉點點頭,又嘀咕着補充道,“還有點冷。”
“忍着。”
楚延舟頂着上顎回答,手裏的力道卻是瞬間輕了不少。
“這幾天別碰水,那幾隻小崽子也別抱了,”楚延舟道,“早點睡,葷素也要合理搭配。”
右手上的紅腫一時半會也不能徹底消下去,簡沉按照楚延舟的建議從柜子裏翻出葯給自己貼上,回到客廳抬頭看了眼時間,才慢慢悠悠想起來了一件事。
“楚延舟。”
他喊道:“你不困嗎?”
簡沉藉著去廚房洗手的時候特意戳開系統看過了說明書,上頭寫這藥效發揮的時間是一到兩個小時,具體情況因人而異。
而剛才他們在廚房門口耽誤了些時間,後來簡沉又被楚延舟拽着科普和叮囑了相關事宜,現在將事情全部處理好,讓楚延舟幫忙將幼崽們抓在手裏帶回屬於他們的卧室也結束了,時間早在不知不覺間過去了好久。
但現在的楚延舟卻一點也沒有睏倦的表現,反倒是看起來精神的很,甚至簡沉都覺得自己如果同意的話,對方還能出門繞小區去跑上個好幾圈。
陷入茫然的青年問完話后就這麼瞅着楚延舟,他不知道是因為對方體質才讓他現在還是活蹦亂跳的,還是系統商城裏不知道什麼時候混進來了什麼劣質產品。
但不管怎麼樣,他很快又覺得自己這個問題問得有些刻意,便磕磕絆絆找了個理由繼續補充道:“你受傷了,應該早點休息,這樣有利於恢復身體。”
楚延舟沉默片刻,他的目光掃過垃圾桶里包裹着藥片的紙巾,便很是配合地垂下了自己的眼。
“好。”
看着男人離開的背影,簡沉搓着臉也跟着站了起來。
按照記憶里的位置上了樓,他轉開畫室的門,蹲在角落的紙箱子邊上將今晚要用到的項圈從箱子裏摸出來,塞在口袋裏。
為了以防萬一,簡沉打算再等上一個小時再去幹壞事的。
但當他帶着東西重新回到樓下,摟着抱枕窩在沙發上打算看會電影消磨些時間,卻是因為劇情過於催眠,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差點睡了過去。
於是躺在床上假寐的楚延舟已經將今天的情況在腦中演繹了好幾遍,甚至在腦中不知第幾次打起總結報告的開頭草稿時,終於聽到了從門外傳來的微弱動靜——有人正趿拉着拖鞋慢慢靠近,步伐還有些不穩。
簡沉打着哈欠站在門口,他手裏還捧着放有紗布的托盤,給自己做好了萬全的心理建設后,便悄悄推開了客房的門。
楚延舟正閉着眼躺在床上,簡沉合上門踮着腳往前,摸黑了好半天才終於緩慢靠近了目標附近。
將手裏的托盤放在被子上,簡沉打開手機調亮屏幕,將其往楚延舟臉上飛快掃了下。
見對方對此沒有做出任何反應,簡沉鬆了口氣坐在床邊,控制着力道掀開被子的一角,猶豫了好半天後才終於伸出手。
——然後一把抓住了楚延舟垂在旁邊的大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