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戎宅的閣樓改成了一個私人健身室,傾斜的落地玻璃透亮而潔凈,青年剛剛健完身,抬手把啞鈴放了回去。
他邊走邊摘下黑色的護腕,因為手部的動作,一併牽動了臂膀間流暢的線條,青年皮膚冷白,但並不羸弱,漂亮而有力量感的肌肉上附着一層薄薄的汗水。
他走到門口,剛拉開門,站在外面的人就叫道:“江先生。”
江崇對他的如影隨形已經習慣了,並沒有一絲停頓遲疑,直接朝着樓下走去,身後的人恭恭敬敬跟着。
“晚餐已經備好了,您是要現在用餐還是……”
江崇一路走向房間:“洗澡。”
“我去幫您放水。”話是這麼說,秦嘉禾卻並不敢走在江崇的前面,一直等到青年進了房間開始脫衣服,他才垂着眼走進浴室。
氤氳的霧氣升騰起來,將彎下腰認認真真試水溫的人眼睫打濕,掛上了細密瑩潤的水珠。
門口響起腳步聲,他擦了擦手起身。
“江先生,水放好了。”
“嗯。”
和江崇一樣,秦嘉禾也同樣習慣了這樣日復一日跟在家主身邊的日常,只不過向來冷情冷性的先生是被迫習慣,他卻是樂在其中。
當年他被挑中帶回了戎家培養,短短一個月時間就在無數小孩中脫穎而出,不因為別的,就因為他能最先認清楚自己的地位——他就是下一任戎家家主身邊最赤膽忠心的一條狗。
他是江先生的狗,這是一個能讓他興奮到戰慄的事實,秦嘉禾再明白不過,沒人比他更適合當這條狗了。
江崇跨進浴缸,溫熱的水一寸寸漫過皮膚,健身後的疲乏漸漸上涌,他放鬆身體靠了下去。
秦嘉禾很自覺的跪在浴缸旁,伸手幫青年放鬆肩頸的肌肉,黑色的西褲在地板上很快就濕了一小塊,但他並不在意,或者說是,他無暇在意。
眼前的人分明就是一副養尊處優的矜貴樣子,手裏的皮膚細膩得像是浸過牛奶,秦嘉禾幾乎着了火,被燎得每寸神經都在發燙。
他的江先生,可真是漂亮的一個人。
從他的方向正好能窺到青年精緻的下巴,銳利的下頜線一路延伸,勾勒出半張俊美的側臉,秦嘉禾收不住自己的視線,於是便無禮又大膽的趁着青年閉眼小憩肆意打量。
這樣的場面並不罕見,從最初的謹慎克制到現在的熟門熟路,秦嘉禾早已經窺探過了無數次,更甚至從很多年前,江先生尚還不認識他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了。
秦嘉禾比江崇自以為的還要了解他,秦嘉禾覺得,他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江先生的人。
了解到什麼程度呢,就比如現在,青年撐在浴缸邊的手輕抬了下,秦嘉禾就知道他想聽自己彙報什麼事情。
“東區那邊的項目老蘇總同意讓給我們兩成,但他要您把蘇欒心小姐簽進江川娛樂,還有蘇小姐的生日宴,老蘇總說了,務必要您賞臉。”
秦嘉禾看江崇沒什麼動靜,又繼續道:“江先生,蘇欒心小姐很喜歡您,我猜老蘇總的意思應該也是想把蘇小姐託付給您吧。”
託付是個很委婉的詞,實際上蘇家就是想和戎家聯姻,這橄欖枝已經不知道拋出來多少次了。蘇欒心是蘇家的大小姐,嬌妍明媚,漂亮又聰明,是江夫人的絕佳人選。
江崇睜開了眼,秦嘉禾很及時自然的移開視線,道:“我幫您按按腿吧。”
“不用,出去吧,去把我前些天在蘇富比拍下的項鏈給蘇小姐送過去。”
“是,您有需要再叫我。”秦嘉禾面上不顯什麼,利落的起身出去,浴室的門被輕輕關上,隔絕了裏面氤氳溫熱的水汽,還有浴缸里漂亮俊美的青年。
秦嘉禾從衣帽間取出一套乾淨的衣服掛到顯眼的地方,才又轉身把大床上換下的幾件拿起來。
這本不該是他的工作,戎宅的管家所擁有的權力地位幾乎僅次於家主,這裏的一切都歸他調動,可秦嘉禾並不覺得幫江先生熨衣服是什麼辛苦的事情,嚴格來說,這是獨屬於他的獎賞。
江先生的衣服上當然帶着江先生的味道。
秦嘉禾讓人把項鏈送去蘇家以後,江崇也下樓了,青年果然穿了他掛出來的那套衣服,黑色的高領毛衣包裹着他比例極好的胸腹,下擺處整齊的收進了長褲中,青年的腰很細,卻絲毫不顯弱,隔着衣服都能窺見他流暢的肌肉線條。
秦嘉禾以前去過江川娛樂總部,那邊藝人云集,總是聽到有造型師誇哪個男藝人頭肩比優秀,哪個男藝人個高腿長,只有他清楚,沒有一個人比得上他的江先生。
青年發色如墨,皮膚卻白得耀眼,極致的反差在他身上迸發出極致的賞心悅目。
江崇常年健身,且自小就被當作繼承人培養,他身上有一種誰都無法忽視也無法模仿的矜貴與優雅。
秦嘉禾心情很好,每到這種時候他都心情很好,他低垂着眉眼,在餐桌旁候着,時不時會調一下餐桌的加熱板溫度,問江崇一句哪道菜是否合胃口,或者很及時的遞上擦手的毛巾和溫水。
而不需要他的時候,秦嘉禾就會安靜乖順的站在斜後方,像一道影子。
一樓的傭人都在自顧自做着自己的工作,他們對秦管家如此的行為早已見怪不怪,雖然有時候心裏會小小的疑惑,覺得秦管家殷勤過了頭,但似乎又都在情理之中。
誰也說不出哪裏不對勁,如果硬要說的話,那應該是秦管家看人的眼神。
有人擦着花瓶偶然抬眼時,又看到了那樣的眼神,高大沉默的秦管家注視着江先生,滿眼都是控制不住的溫柔和仰慕,那種感情是充盈過分的,像是兜滿了空氣的氣球被人扎了下,毫無顧忌的傾瀉。
直至傭人走神間猛然接觸到秦管家的視線,對方笑着看他,很坦然,他才慌慌張張的低頭,懊惱自己的行為。
秦管家是個很和善的人,待誰都溫柔待誰都好,戎家的傭人在他手底下做事能稱得上一句享受。
這樣的秦管家,本就是為江先生做事的人,殷勤一點也是正常的吧。
“江先生,我幫您盛碗湯吧。”
一樓又響起了秦嘉禾低沉穩重的聲音,江崇示意不用,他已經站起了身,朝着書房走去。
秦嘉禾知道他要去處理工作,很快去磨了杯咖啡端過去,他敲了敲書房的門。
“進來。”裏面傳來一道嗓音。
他走了進去,青年並沒有在處理工作,他正開着通話,對面是遠在桐橋的夫人。
整個淮城的人都知道江先生很寵他,和戎先生比也有過之無不及,幾乎隔兩天就要通一次話,什麼好東西都緊趕着往那邊送。
秦嘉禾是懂分寸的人,他放下咖啡就打算出去,然而在出去的前一秒,電話里的夫人嗓音溫柔帶笑,突然道:“早早,你父親……”
剩下的話秦嘉禾並沒有聽到,卻已經足夠他心跳如雷,他知道這是江先生的小名,卻極少聽到這個稱呼,因為除了夫人沒人敢這樣稱呼。
秦嘉禾舌尖上將那兩個字呢喃了一遍,碾碎又重組,拼拼湊湊起來,還是牙齒相碰發出的那兩個繾綣的音。
是極端可愛的,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愛的兩個字。
他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暗自叫着那個名字,一直到回了自己的房間——他和上一任的程管家林管家都不一樣,他在江先生這裏有殊榮,是例外,他的房間也在戎宅,也在二樓。
秦嘉禾回了房間,好似失了神,許久才喃喃笑道:“多可愛的名字。”
今天實在有些奇怪,秦嘉禾很少有這種情難自控的時候,或許是因為那個可愛的昵稱,或許只是因為他自制力變差了,總之,他今晚整個人都有些失控。
他輕輕拉開衣櫃,靠在櫃門上痴戀的朝里看着。
如果有人在場一定會感到心驚,因為柜子裏除了秦嘉禾自己的衣服,竟然掛滿了各種各樣江崇早已不用的東西,更甚至有些江崇只是碰過一下,便被他收到了這裏。
物件還好,有些是衣服。
秦嘉禾伸手取出掛在最中間的那件白色的襯衣,那是之前因為一個傭人失誤不小心將茶水撒了上去,太難清潔,於是這件被江先生丟棄的衣服就理所當然的到了他這裏。
他當然能將這件衣服洗得乾乾淨淨。
乾乾淨淨的,像他的江先生一樣。
秦嘉禾換上那件襯衣,其實是有些小的,他雖然年齡不及江先生,但比江先生高,體格也更健壯一些。
柔軟的布料貼在秦嘉禾的皮膚上,像是燙人的猩火,他氣息逐漸變重,忍不住低頭嗅了下領口處。
依然有熟悉的味道,至少清潔衣服使用的清潔劑是同一款。
他舌尖忍不住又將那兩個繾綣的字眼過了一遍,像是夾了塊桃子味的蜜糖,甜得沁人。
秦嘉禾低垂着眉眼,眼角都是溫柔的笑意。
他不知道到底該叫他什麼,他只知道那是他的江崇哥哥,他的江先生,或者是——
他的早早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