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
“受西太平洋副熱帶高壓邊緣濕氣流和低渦共同影響,今天夜裏到明天,A市沿北部地區,11時到3時會有陣雨、雷陣雨,伴有短時強降水、雷暴大風等強對流天氣。”
電台廣播播報的聲音在安靜的車內顯得是那樣響亮,女主持的聲音就像一條無形的魚線,勒住了郁倉的心。
朝車窗外面看了一眼,他發現原本就暗的夜空又蒙上了一層厚重的雲霧,見不到一點月亮和星星的光,隨着播報,這天也變得壓抑起來。
正在開車趕往國家森林公園的郁倉,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雨說下就下,天氣播報完沒多久,雨點就又急又密地打了下來,豆大的雨珠砸在車窗上,嘣嘣地響。
因為心裏那股莫名不安的緣故,郁倉總感覺有那麼幾分焦躁,看向前方路段的眼神也沉沉的。
握住方向盤的手又緊了幾分,他將油門踩到了底。
白色奔馳車的碼數被加到最大,即使開在盤山公路上也像是一道劃過的白色流星。
然而就算是這種速度,等郁倉到地方,也已經是兩個小時以後了。
他下車以後,發現這個點的國家森林公園門口,除了他居然還有別人!
黃色的請勿靠近阻隔帶被拉了起來,手電筒的燈光四處掃,穿着黑色雨衣的救援隊站在森林公園門口,腳邊是各種裝備。
郁倉看清場上的情況,一時間覺得有點暈,下車時候差點摔倒,扶着車門才勉強站穩。
他拉住一個路過的中年男人,“我,我能問一下,裏面是發生什麼事了嗎?救援隊怎麼出動了?”
眼前的年輕人沒有撐傘,雨水打濕他的頭髮貼在耳根,胸口以上的襯衫已然是濕漉漉的一片,蒼白着臉,顯得極為狼狽。
中年男人沒聽見他說什麼,但也看到被淋成落湯雞的郁倉,就把雨傘傾斜過去一半幫他遮着點雨,“小夥子怎麼半夜來這?回車裏去吧,外面雨太大了,你這麼淋會出問題了。”
郁倉沒有回答,他只是不住地問,“裏面到底怎麼了?怎麼救援隊都出動了?”
中年男人這下聽清了,指着右邊的方向跟郁倉說,“因為暴雨的緣故,公園有個山體滑坡了,我們接到求救電話,說是裏面有個拍攝團隊被困住了,現在正在組織救援。”
“拍攝……團隊?”
郁倉愣愣地放開中年男人的手。
也就是說晴天……
慌亂地掏出手機,郁倉不斷地撥打張晴天的電話,卻發現一直都是無人接通。
轉而去打助理的電話,也是只有嘟嘟聲音從那頭傳來。
一個人不接電話還可能只是有事沒看手機,此時此刻兩個人都不接電話,遇到意外的幾率就太大了。
比剛才更加強烈的眩暈感忽然襲來,郁倉眼前一黑。
中年男人看見面前的年輕人搖搖欲墜,還以為對方是着涼不行了,正想將人給扶到車裏。
然而路都還沒走幾步,年輕人不知道那兒來的力氣,忽然站直,死死握住自己的手,懇求道:“叔,你這身衣服能脫下來給我嗎?”
中年男人:“哎……哎??”
叔瞬間就驚恐了起來:“你想對我做什麼!?”
郁倉平日裏的冷靜全都不翼而飛,說話開始顛三倒四的:“我對象,是我,我愛人在裏面,求求了,他現在,現在可能被困住了,我得,我得去救他。”
僅有的理智思考着中年人可能有的擔心,郁倉斷斷續續,“我可以簽免責聲明,就算我在救援過程中出了什麼意外,也與你無關。”
“我,我平時也經常會遠足旅遊,有,有野外求生經驗,還考過攀岩證。”
“所以,所以……能不能求求你,讓我跟着救援隊一起進去?”
“對了!”想起什麼似的,郁倉從口袋裏掏出錢包,“我還有,還有錢,多少錢都可以,我都可以給你的。”
或許是他現在的模樣太狼狽太可憐,在定定望了一會兒郁倉以後,中年男人居然真的把衣服脫下來給他了。
拒絕了郁倉遞過來的錢包,中年男人囑咐道:“我們是民間組織的救援隊,因為離事發地近,所以就先召集了我們,專業的救援隊之後會到,目前隊內誰都不認識誰,你只要別開口說自己是來救對象的,就不會露餡。”
“謝謝,謝謝。”
郁倉忙不迭將救援隊的衣服穿了上去。
期間中年男人看着他着急忙慌的樣子輕笑了一聲,“年輕的時候是不是都這樣,為了愛,命都可以不要。”
郁倉沒聽清,一邊整理衣服一邊疑惑地看向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拍拍他的肩膀,“沒啥,小夥子。”
“一定要把你對象給救出來啊!”
郁倉重重點頭。
把自己的車鑰匙給了這個叔,讓他在裏面好好休息以後,郁倉就義無反顧地走向了災區。
那邊的郁倉正在為愛衝鋒。
這邊的張晴天也在泥潭裏掙扎。
綠皮紙巾和張晴天他們確實沒料到今晚會突然暴雨,明明早上的天氣預報還顯示今天會是一個艷陽高照的大晴天,托預測不準的禍,在場的人沒有一個有避雨準備的。
萬幸的是,今天拍攝的其中一組圖裡需要出現一頂帳篷,所以負責道具的哥們走哪兒都還帶着它。
在察覺到天氣不對勁以後,眾人選好一處崖洞作為駐紮地點趕緊把這頂帳篷給支棱了起來,一行人能擠進去的全都擠了進去。
這頂帳篷選的是家庭版的通鋪帳篷,算是大帳篷了,然而想要容納下拍攝團隊所有人還是有點難度。
所以拍攝團隊分成了兩撥人,一撥在外面守夜,一撥先進去休息。然而即使是這樣,擠進去的人還是像抄網裏的沙丁魚,密密麻麻撞在一塊兒。
“晴天你的胸肌擠到我臉了。”
張晴天: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腿腿腿,膝蓋頂我蛋了。”
張晴天: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那個,我站不穩,所以手扶着你的翹臀了,沒事吧?”
張晴天:……
就像是體重偏重的人每次坐滿載的電梯都會被人指指點點,張晴天也終究承受不住壓力拉開了帳篷拉鏈。
張晴天:“我還是出去守夜吧。”
唉,怪就只能怪他這一身健美的身材。
其他人看到他出來,還詫異了一下:“裏面怎麼了?”
張晴天欲蓋彌彰:“沒怎麼,是我自己想出來守夜。”
他看到綠皮紙巾獨自坐在一邊埋着頭,就問他們怎麼了。
“哦哦,boss在自責,他剛才說如果出來多確認一下天氣狀況,或者剛才早點走就好了,因為他的一意孤行,害得大家只能在這過夜。”
張晴天想了一下:“我這邊倒沒事,就是他能再加點錢就行了。”
和他說話的人深有同感地點點頭:“我也這麼覺得。”
山間的溫度本來就比外面低,現在下着雨,空氣就更加濕冷了。
眼見着有幾個人已經白着臉搖搖欲墜,張晴天思考良久,還是拿出了自己收集來的藍色靈力。
藍色靈力靜靜躺在透明的儲物盒裏,張晴天很寶貝這條來之不易的業績,走哪兒都帶着它。
然而此刻看了一會兒后,張晴天還是把它拿出來點燃了。
自己平時用的靈力小範圍暖着1-2個人沒問題。
但是現在這個崖洞下面有幾十個人,想要維持住所有人的體溫,就必須得動用外部的靈力。
藍色靈力的濃度比自己想像的還要濃,被高溫炙烤后,像水一樣化開,籠罩在這個崖洞周圍,隨着靈子的蒸騰,周邊的溫度慢慢回升,熱量被人體所吸收,那些個白着臉的人臉色也逐漸正常起來。其中有些原本感覺飢餓的人,也突然沒有那種餓得難受的感覺了。
一切都發生在無形當中,大家的狀態都逐漸好轉起來,沒人知道角落的這個青年剛剛失去了什麼。
張晴天靜靜地觀察了一會兒,發現靈子蒸騰的速度是很慢的,藍色靈力非常給力,按照這種速度,他們就算在這兒被困一個禮拜,也不用擔心活不下去。
接下來就是等救援隊了。
天色漸晚,雨聲更大了。
在這奇迹般的溫暖中,不管是外面守夜的還是帳篷里擠着的人,都逐漸陷入了沉睡。
黑暗之中,唯有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注視着周圍,默默釋放着來自食物鏈頂端的,防備的氣息。
*
事情的轉機出現在凌晨。
守夜的幾個小哥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突然睡着的,也不知道自己又是什麼時候突然醒的,反正休息起來以後渾身精力充沛,完全不像是熬過夜的憔悴樣子,反而面色紅潤,精神氣賊足,感覺去踢世界盃都不成問題。
所以等到帳篷里休息的那波人來換班時,齊齊紅了臉,感覺很羞赧。
“我還能守一會兒的,你們繼續休息吧。”
“我也是。”
“還是去休息吧,看你們的臉都凍青……呃……凍得那麼紅彤彤的,手腳也冰……怎麼那麼暖和……總之沒事你們去睡覺吧,我們已經休息得很好了,換我們來吧。”
就在兩方因為客套而爭執不下的時候,遠處傳來了陣陣的狗叫,所有人都瞬間安靜了下來看向遠方。
是野狗群?還是搜救隊?
兩個猜測代表了截然不同的結果,所有人的肌肉都綳得緊緊的。
直到手電筒的白光在夜空當中豎起來,人群才爆發出一陣陣的歡呼,隨即整齊劃一地喊道:“我們在這兒!”
“我們在這兒!”
不遠處的郁倉猛地轉頭,幾乎如領神眷,吼着朝隊友招手,隨即拔腿就朝着聲源的方向奔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