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被吵醒的不止兩個男孩,還有住在對門和旁邊的幾戶鄰居,大夥紛紛出來看熱鬧。
“你們小兩口可算回來了。”
“回來就好。”
“姜丫頭回來了,老薑知不知道。”
“我去跟老薑兩口子說一聲。”
這裏是服裝廠的家屬樓,姜露的父親姜山從部隊因傷退伍后就一直在服裝廠當倉庫管理員。
林家搬到這裏來沒幾年,但姜家已經在這裏住了二十多年了。
“張叔您先等等,我和愛人這就帶孩子過去,不勞煩您了。”姜露趕忙道,原身媽住的那棟樓就在這棟樓後頭,這麼近的距離,哪能讓別人去報信兒。
“你看你,多管閑事兒了吧,前後住的這麼近,人家姜丫頭肯定要帶愛人孩子回去的。”張嬸笑眯眯的道,在‘愛人’兩個字上加重了聲音。
“姜丫頭,給大夥介紹介紹你愛人唄。”
“得了吧,小姜的愛人小林你不認識嗎,以前沒少到咱們家屬樓附近玩,小兩口可是青梅竹馬,去年探親大傢伙都是見了的。”
“說起來我還是看着這倆孩子長大的,青梅竹馬,現在又成了愛人,多好的緣分。”
一聲‘愛人’引來一片揶揄打趣聲,姜露趕緊跟公婆打了招呼,帶着愛人孩子直奔爹娘家。
林家住五樓,姜家則是住一樓,雖然都是服裝廠的家屬樓,但樓和樓之間還是有區別的,姜家所在的家屬樓又被人私底下稱為幹部樓,顧名思義這棟樓里住的都是幹部。
幹部樓和普通家屬樓的區別在於面積更大,客廳、卧室和普通家屬樓是一樣的,但每家每戶卻多了獨立的廚房和衛生間。
姜父並不是廠里的幹部,但他情況特殊,抗美援朝時右小腿被炮火炸爛了,姜父是榮譽軍人,是國家英雄,廠里為了照顧姜父的身體,所以在分配房子的時候給了姜父有獨立衛生間的一樓。
薑母是市三院的醫生,成分不太好的醫生,解放前家裏是大地主,後來經人介紹嫁給了傷殘軍人姜父。
一前一後的兩棟樓,姜露從婆家門口到娘家門口都用不了五分鐘。
回婆家要敲門,但回娘家卻不用,原身下鄉時就一直帶着家裏的鑰匙,中間丟過一次,去年回家探親的時候,姜父又給女兒配了一把。
用鑰匙打開門,姜露卻往後退了一步,使眼色給丈夫:你先進。
面對公婆,姜露可以泰然處之,但到了原身的父親這兒,卻相當緊張,怕露餡,也怕傷了這位老人家的心。
姜父只有原身這一個孩子,而且姜父和薑母夫妻感情一般,在原身很小的時候就分房睡了,薑母甚至不太願意回家,總是搶着在醫院值班,寧可睡在醫院的值班室里,也不想回家。
原身小時候一直都是姜父在照顧,父女倆感情很好。
林二少走在最前面,還沒見到人,先喊了聲爸。
“爸,我和姜露還有孩子來看您了。”
正在刷牙的姜父愣了愣,嘴巴里的泡沫直接咽了下去,打開衛生間的門,拐杖也沒拿,直接扶着牆單腿跳到衛生間外。
“閨女回來了,回來了好,回家就好,小林你快坐下,露露去給孩子拿零食,還在原來那個柜子裏放着。”
姜露還沒動,林二少就先躥到岳父跟前,一把將岳父扶住。
“爸,我扶您,您說您慌什麼,嘴上都還帶着牙膏沫呢,我們一家三口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往後長長久久的陪着您。”
林二少把人扶到衛生間,絲毫沒有見外的樣子,直接把漱口杯遞給老丈人,扭頭撇見老丈人的拐杖,和記憶中的一樣,還是一根普普通通的木棍,底部連個防滑設計都沒有。
“您這拐杖該換了,知道您臂力好,不用把拐杖拄到胳肢窩以下,但這麼根棍子既不防滑也不防摔,我們怎麼敢把孩子交給您帶,還是得換根專業的。”林二少小嘴叭叭叭說了一通。
姜父一手扶住洗手池,一手拿着漱口杯,聽完便宜女婿的話,差點被漱口水嗆住。
這是女婿能說的話嗎,關係不親密到一定份上的子女都不能說這樣的話。
他這條腿被炸了快三十年了,剛開始那幾年不能接受,後來也慢慢接受了,只是還是聽不得‘殘疾’‘瘸’這樣的字眼,寧可拄根木棍,也不願意去配專業的拐杖。
他也知道自己是在自欺欺人,但有時候能騙騙自己也是好的。
姜父沒吭聲,林二少的嘴還在叭叭說個不停:“您這也就是沒趕上好時候,要是生的晚,應該能安假肢,畢竟您只有小腿沒了,安假肢還是比較容易的,國外應該有這項技術了,不知道咱們國家有沒有。”
“我要是生的晚,不用打仗,也就不會少半條腿了。”
姜父實在是愁,他從前怎麼就沒發現小林是這麼個……天真爛漫的性子,太容易得罪人了,將來還不是他閨女受累。
從前看着還靠譜,如今下鄉做了幾年的知青,沒把人歷練出來,怎麼反倒口無遮攔了。
老爺子愁歸愁,可對女婿口中的假肢還是很感興趣的,板著臉問道:“你從哪兒聽說的國外有假肢?”
“在火車上聽人說的,安上假肢之後,進行適當的鍛煉,不用拐杖也能走路,而且像您這樣的,穿條長褲再穿雙鞋就能把假肢遮住,走在大馬路上都不會被人發現不對勁。”
姜父瘋狂心動,臉一瞬間都漲紅了,可還是問道:“有你說的這麼好嗎?”
“怎麼沒有,國外還有運動員帶着假肢參加跑步比賽呢。”
他都見過,不過想到目前是七十年代,而且這還是一本書,林二少只能往回找補:“反正我都是聽火車上的人說的,人家也不可能空穴來風,既然知道這個消息,咱們就多打聽打聽。”
姜父努力剋制住激動的情緒,女婿是好心,就怕這項技術國內還沒有,他表現的太激動,怕這孩子將來會自責。
“你們要是願意把安安交給我照顧,我明天就把拐杖換了,上班的時候不能帶孩子,但下班后我就沒什麼事兒了。”
何止是沒什麼事兒,家裏頭空蕩蕩的,空的讓人心裏發慌。
妻子年前就向醫院申請了宿舍,這大半年都住在宿舍里,眼下形勢越來越明朗,不再講究成分論,他估摸着要不了多久這段沒有感情的婚姻就該離了。
林二少哪裏只是想把孩子交給岳父,他想一家子都搬來。
“我和姜露給孩子改了個名,往後不叫安安了,叫年年,童年的年。”林二少解釋完孩子的名字才道,“我們肯定放心把年年交給您照顧,不瞞您說,我和姜露還想搬過來住呢。”
搬……搬過來住?
姜父此時內心的激動不亞於剛剛聽到假肢時的激動,結結巴巴的道:“那就搬過來啊,家裏又不是住不開,我還能給你們搭把手帶孩子,露露以前的卧室我都還留着呢,不過那間房要小一點,我把主卧騰出來給你們,客廳也能像別人家一樣間隔出一間卧室來給年年單獨住。”
本來不想跟女兒女婿說妻子的事兒,但這會兒妻子搬出去住反倒成了優勢。
“你岳母年前就搬到宿捨去住了,她那個人你也知道,能不回家就不回家,這套房子咱們一家四口住多寬敞。”
怕女婿有心理負擔,姜父還道:“我一個拄着拐棍的老頭子,你們當女兒女婿的不放心搬過來住,大傢伙肯定也都能理解。”
沒有上門女婿這回事兒,住在女方家裏也不代表入贅,他老頭子情況特殊嘛,孩子們不放心。
翁婿倆可謂是一拍即合,老丈人想讓女兒一家搬過來住,當女婿的懷揣着一顆想吃軟飯的心。
客廳里,擺放小半桌的零食,有麵包、桃酥、糖塊,也有炸丸子、炸藕盒、糖包、豆包,甚至還有兩瓶汽水。
母女倆一邊吃着零食,一邊聽着衛生間裏傳來的對話,門都沒關,坐在客廳里自然聽得真真切切。
比起婆家沒有窗戶的卧室,姜露當然也更傾向於搬到娘家住。
穿書前,她嫁入豪門的頭幾年,和丈夫一起住在老宅,老宅里不光有公公婆婆,還有兩個妯娌。
以姜露的經驗,世界上最難處理的絕不是情侶關係和夫妻關係,也不是親子關係,而是婆媳關係,妯娌關係僅次於婆媳關係。
她以前的兩個妯娌,大嫂是名門閨秀,弟妹是海歸精英,沒一個省油的燈,她在婆婆和妯娌們里就像一個沒見過世面的笨蛋,也就一張臉能壓她們。
現在雖然只有一個妯娌,但卻是整本書的女主,姜露對女主的態度和從前那兩個妯娌是一樣的——敬而遠之,最好還是不要在一起生活。
搬到娘家住,她不用再操心婆媳關係和妯娌關係,也讓林二少爺操心一下翁婿關係。
林年年坐在椅子上,兩腳懸空,左手是鬆鬆軟軟的麵包,右手是又甜又糯的豆包,哪個都捨不得放下,每吃幾口,還要喝一小口媽媽喂的汽水,甜甜的橙子味兒,是她喝過全世界最好喝的飲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