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蘇安打開門,一陣凜冽寒風呼呼而入。
她忍不住打了個冷顫,雙手握在嘴邊哈了口氣,抬眸看過去。
門外男人風塵僕僕,踏着月色而來。
清冷疏離的眸子對上她時,恍然有些柔色閃過。
她怔然開口:“你怎麼親自來了啊?”
問完后,又懊惱自己廢話,可不得親自來么,人女兒丟了大半天,肯定這一天都在找人!
周易低眸掃了她一眼。
女人身披淺紫色絲絨睡袍,側邊開叉的設計雖然有些小性感,但架不住這冰冷刺骨的寒風,吹亂了她一縷青絲。
他不動聲色移了移身子,堵住風口,目光溫潤:“嗯,蘇醫生,今天謝謝你了。”
蘇安搖了搖頭:“沒關係,萬幸她沒走丟。”
頓了片刻,想着讓人站在門口吹冷風挺不禮貌的,便連忙把人邀請進來。
“書顏睡著了。”
她彎腰從鞋櫃裏拿出一雙乾淨的毛拖鞋,有些尷尬:“家裏沒準備男士的,這雙碼數大一些,是新的。”
這是之前超市買二送三促銷送的,她想着媽媽寒假過來的話也可以穿,所以選了大一碼。
不過還沒等到媽媽過來,倒是等來了他。
因為玄關處空間不大,她只能蹲在鞋櫃旁邊。
纖細的身子被包裹在柔軟的絲絨里,裙擺散落在地,宛如一朵綻放中的紫色鳶尾。
周易低眸望去,小姑娘提着一雙嶄新的淺灰色毛鞋,漂亮的杏眸如夜空星星,正閃閃望着他。
未系的髮絲柔順地散落在兩側,她習慣性用手將一縷發勾至耳後,露出白凈完美的側臉,模樣溫婉輕柔。
“沒關係。”
他伸手接過,隨意套上后,隨她進了玄關。
房間不大,一室一廳南北通透的小公寓設計,乾淨整潔,纖塵不染。
簡單素雅的裝修,空氣中都彷彿充斥着女孩身上獨有的白茶香氣,溫馨怡人。
夜裏溫度低,卧室還開了空調暖氣,不大的單人床上,周書顏正睡得香甜,懷裏的星黛露抱得緊緊的。
周易摸着小姑娘紅撲撲的臉頰,俯身在她眉心輕輕印上一吻,而後滿是柔情地盯着看,生怕她又飛走一般,一雙猩紅的眼底泛着血絲,帶着極度恐慌過後的安心。
這一日,他應該快要瘋了吧。
蘇安站在卧室門口,靜靜看着這溫馨一幕,心底說不出什麼感受。
只是忽然想起昨晚看的日記里,有這樣一行大膽的想法。
某月某日
ZHN這樣溫柔的一個人,以後決不能讓他有女兒。
我會嫉妒的。
然而此時此刻,蘇安也只有羨慕和釋懷。
原來果真如她曾想像那樣,這個男人可以溫柔至此。
媒體傳他沉穩低調,清冷自持,而從書顏的年紀來看,他應該是很早之前就已經成家了,出道這麼多年還能保持零緋聞,除卻婚姻本身幸福甜蜜的緣故,與他平日為人處世也有很大幹系吧。
她還果真沒看走眼。
和讀書時代一樣,即便縱身娛樂圈這種物慾橫流的環境,他也能依舊保持着乾淨溫柔的氣質,身姿挺拔如一股清流,不染纖塵、不隨波流,始終有自己堅定的方向。
即便沒有成為一名偉大的醫生,在演員這個領域,他依舊是最閃耀
的那個天之驕子。
周槐南就是這樣一個,優秀到無可挑剔的男人啊!
這一晚,周易並沒有急於把周書顏帶走。
他神情疲憊散漫地靠在她的小布藝沙發上,一雙長腿有種無處安放的感覺。
“蘇醫生,方便在你家借宿一晚么?”他揉着眉心,和她商量。
蘇安張着嘴半晌沒有說話。
她已然對他沒有什麼非分之想了,只是感覺自己這座廟小,恐怕容不下他這座大佛。
而且現在,他不應該第一時間把孩子帶回媽媽身邊么?
這個時候,他應該陪伴在妻女身邊的。
許是明白了她眼中的訝異,周易無奈道:“我擔心她着涼。”
他誠摯地望着蘇安,心底卻不是這樣想。
周易實際是擔心小傢伙一覺醒來找不到她的蘇醫生,跟他鬧。
目光掃過茶几上拆封了的黏土材料,還有好幾個已經風乾了的雪糕DIY,不難想像,這一晚,周書顏小朋友過得有多開心。
嗯,完全想不起找她找得快發瘋的舅舅!
她明明三歲就能把他的電話號碼倒背如流!
蘇安看他眉眼疲憊,也不好意思急着趕人,橫豎她也沒有什麼損失,他一個大明星不介意地方小就好。
她從柜子裏抱了一床乾淨的被子,鋪在沙發上。
只是這沙發對他來說,實在是太小太短了。
蘇安咬着唇:“抱歉,地方太小,今晚只能委屈周先生了。”
一聲周先生,禮貌而疏離。
周易意外地抬了抬眉梢,凝眸淡望着她。
她是真沉得住氣。
就在蘇安被盯得有些手足無措時,他終於開了口:“蘇醫生,能和我說說,你看到書顏時的情況嗎?”
蘇安點頭,一臉淡定從容,如同跟他彙報當日的手術情況。
“我是下班的時候,在門診遇到她的,確切來說,是她跑過來抱住我,我想大概是她也只認識我的緣故,至於她為什麼會一個人出現在醫院,我就不清楚了,我問了,她不肯說,不過你放心,書顏是我見過最勇敢的女孩子,今天一下午,她都沒有哭,只是在我問到她媽媽的時候,掉了幾滴眼淚,應該是真的害怕了。”
周易瞭然,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眼底略過一抹慍色。
該說的都說了,蘇安覺得自己該回房睡覺了。
這樣寂靜的夜晚,孤男寡女的,不禁令她想起了名爵那晚。
真的是他抱自己進屋睡覺的?
那她有沒有失態?
有沒有酒後胡言亂語?
真是越想臉頰越熱,蘇安強行壓下自己的想入非非。
“那……我先去睡了,周先生您自便,茶几上的杯子都是乾淨的,壺裏有熱水。”
說罷,便轉身進了卧室。
眼看着那一抹落荒而逃的紫色倩影,男人漆黑如玉的眼眸半眯,漾起一絲笑意。
她就這樣怕他?
而蘇安輕輕關上們后,靠在門后摸着跳的有些一場的心跳聲,覺得今天一整件事情簡直太荒唐了。
這一晚,自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卧室外暗黃色的燈光,一夜長明。
蘇安不知道這一晚,他坐在外面會想些什麼。
總之她臨睡前還在想,明天之後,真的要跟他劃清界限了。
她實在太害怕和周槐南靠得這麼近了!
就算是結了婚的周槐南,也會讓人發瘋。
這一夜,她做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夢。
夢見高二那年運動會,沒有參加項目的她被安排組裝一些奇怪的道具,雖然很難,可是一想到這或許是唯一能接近高三隊伍的機會,她就拼了命的組裝。
可直到操場上所有年級的隊伍都解散了,她也沒等到想要見的那個身影。
*
翌日清晨六點多,蘇安從悲傷的夢中醒來。
她獃獃望着天花板,不知是夢裏的情感太過真實,還是現實也如此可悲,即便夢醒,她整個人依舊沉浸在那種失落的情緒中。
從沒有哪一刻,像這樣絕望過。
直到感受到懷裏窩着一個軟軟的小身子,暖烘烘的像個小火爐,蘇安低頭看去,入眼是兩扇長長的睫毛,濃密而卷翹,像洋娃娃一樣漂亮。
她實在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小腦袋。
嗯,果然很舒服,軟軟地跟小奶兔一樣。
摸着摸着,她突然眼眶一紅,淚水從眼角滑落,打濕了枕頭。
他如清河星夢,是指尖劃過的清風,是深淵裏最後的光。
他,是別人的。
不會入她的夢來。
一想到這裏,蘇安控制不住眼淚奪眶而出,如泉涌一發不可收拾。
正當她哭得傷心之際,門外忽然傳來周易壓低的聲音。
“這不是第一次了……知道我昨晚為什麼沒帶書顏回家嗎?周夢岑,你該好好反省了!”
“希望昨晚的煎熬,能警醒你。”
“你也知道,書顏這次是運氣好,找到了人家蘇醫生,那如果沒找到呢?周夢岑,你到時候哭都沒地方哭!”
“你當初既然選擇生下她,就應該做好一個當母親的責任,工作再忙都是借口,你就是在逃避,你知不知道這樣對書顏很殘忍!”
“好了,你自己冷靜一下,這段時間我會陪着她,你好好想想,該怎麼做好一個母親!”
蘇安無意偷聽人牆角,可這房間的隔音效果,她一字一句聽的一清二楚,隱約還能聽到電話那一頭,女人的痛哭聲。
這也是蘇安第一次見他發脾氣。
極力隱忍和剋制。
他的脾氣是真的好。
她又躺了十來分鐘,平定了自己的情緒,確定自己不會被發現偷聽了電話,才輕輕下床,換了衣服。
“早啊,周先生。”
蘇安極力表現的很淡定,只是眼角腫腫的,沒有看周易一眼,徑直去了廚房。
她打算做一些早餐,這點地主之誼還是要盡的。
周易顯然一夜未睡,被褥早已疊好放在一旁,頭髮也只是額前的略微有些凌亂。
聽到她的聲音,便也起身也跟着進了廚房。
“需要幫忙嗎?”
狹小的空間忽然投入他高大的身影,連帶着他身上清冷的氣息也從身後襲來。
蘇安慌得後退了一步,擺了擺雙手:“不用……不用……”
周易輕而易舉捉住了她眼眸中的慌亂,如同當年在精品店門前,被他撞見偷打耳洞時的神情。
眼眸紅紅的,慌亂得像一隻兔子。
她好像哭過?
周易詫異了一秒,垂眼淡聲詢問:“怎麼了?”
“嗯?”蘇安抬眸。
於是,在這晨曦照耀的小廚房裏,兩人不約而同望向了彼此,澄澈的眼眸中清晰地映着對方的身影,一種萬物無聲的氣氛在空氣中漫開。
周易目光溫潤如玉,落在她泛紅的眼角,忍不住伸手探去,“你眼睛……”
“舅舅!”
忽然,一個小身影從客廳飛奔而來,一把箍住了他的長腿,也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小姑娘聲音奶甜,那一聲舅舅喊得沒心沒肺。
而比周易更先反應過來的,是手拿鍋鏟的蘇安,立在廚房獃獃望着眼前這一幕。
舅……舅?
原來,是舅舅?!
要不是她定力好,這鍋鏟怕是今天要折在這裏了。
周書顏小朋友掛在某人腿上盪悠悠着,撒着嬌:“舅舅,你怎麼找到我的呀?”
周易一把拎起小傢伙,像拎小奶兔一樣,故作嚴肅:“你還知道我是你舅舅?昨天為什麼不告訴蘇醫生我的電話號碼?”
周書顏有些心虛地瞄向蘇安,撇了撇嘴:“我怕,蘇醫生直接把我送回家……”
聽了這話,蘇安眼眸猛然瞪大,一臉黑人問號!
敢情昨晚,她都被這小姑娘拿捏着?
周易下意識看了蘇安一眼,而後輕咳一聲,將調皮的外甥女往廚房外帶,“抱歉,我教育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