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看到這條信息的時候,蘇安覺得,喬染有句話說的太對了!
老天爺對她,是真的夠好。
起碼她還能和喜歡的人再相見。
暗戀中最幸福的事情,就是你念念不忘的人,此刻也正想起你。
哪怕只是一個簡單的問候,但在這個時間點,在他如此忙碌的行程里,蘇安多少是有點喜悅到無法自拔的。
握着手機,她醞釀了好一會兒,才回復:【在,周先生。】
周槐南:【抱歉,這兩天工作有點忙,忘了把照片發你。】
隨後,對方附了幾張照片過來。
第一張便是她心念念許久的獨家單人照。
蘇安仔細放大,看了又看。
不得不承認出自攝影大師的照片就是美,背景美意境美,人也更美。
連她耳側的頭髮絲,在雪日的照耀下,都美得閃閃發光。
那溫柔甜美,彷彿孩童的笑容,與書顏如出一轍,燦爛無比。
蘇安忽然很想知道,在他眼裏,自己就是這樣的么?
盯着看了許久,她才心滿意足點了下一張,總共十來張,大多數是她和書顏的。
但很意外,其中竟然有一張他們三人的自拍合照。
那是在滑雪前,冰雪城堡里留下的合影,書顏站在中間,周易高高舉着手機,三人一起對着鏡頭比耶。
畫面溫馨得很容易讓人想入非非。
她不知道是不是他誤點了。
作為公眾人物,他和自己也不算熟,這麼私密的照片不應該隨隨便便發出來的。
他就不怕一旦泄露出去,被有心人拿來做文章,名聲會受損?
她可沒法面對他那八千萬的粉絲!
正想着,他突然又發來一段視頻,大概是網速問題,視頻比較長,才剛發送成功。
蘇安強壓下心中悸動,點開視頻。
果然是書顏錄的那一段滑雪視頻。
書顏個小,所以是自下而上的角度,很有衝擊力。
從山巔急速下滑而來的身影,有一種別樣的凜冽心動。
大概是傳說中的腎上腺素飆升吧?
蘇安看着自己嬌小的身軀窩在他懷裏,兩人親密得幾乎融為一體。
他將她護得很好。
蘇安搓了搓有些發熱的臉,不可制止地回想起那日,被他緊緊抱在懷裏的感覺。
溫暖,有力。
獨屬於他的凜冽氣息緊緊將她包圍着。
也是這一刻,或許是多巴胺作祟,也或許是被喬染刺激到了,蘇安忽然大着膽子問了他一個問題:【很好看,想發個朋友圈,周先生沒意見吧?】
周易那邊似乎沒有多想,很快回復過來。
周槐南:【當然。】
蘇安抱着手機沉默了一會兒,有些不死心追問:【你就這麼放心把照片和視頻隨意發給別人?】
名爵,漫雲閣。
周易盯着這條信息看了好一會兒,挑了挑眉。
隨意?
別人?
不知怎地,忽然就想起她差點摔倒那一刻,她失聲喊出他的名字。
如果沒聽錯的話,她喊的是周槐南吧?
他勾着唇敲了幾個字發過去:【蘇醫生不是別人,我相信你。】
蘇安握着手機,一整個人呆住了,彷彿被抽去了靈魂。
不是別人……
那是什麼?
正失魂時,手機突然震動起來,驚得她身子一跳,還以為是對方發來了視頻。
然而回過神一看,卻是醫院打來的緊急電話。
幾乎是肌肉連鎖反應,她快速下了床,接通了手機,又去找衣服。
“蘇醫生,十八床病情惡化,需要您回來看一下!”
“好!”
突如其來的電話,攪亂了心中旖旎。
她眼皮跳了跳,心頭如萬斤山石壓着,有些喘不過氣來。
蘇安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突發事件,沒有半分耽擱,連夜趕往醫院。
這一晚,很難熬。
她收治了近一年的肝癌晚期患者,在受盡了病痛的折磨后,還是帶着遺憾走了。
從實習醫生開始,她就已經做好了直面生死的準備。
她記得每一個死去的病人,永遠也無法忘卻這種無力的痛苦,然後在這種痛苦中沉澱,開始下一場手術。
很多時候,外科醫生就是這樣殘忍的循環。
醫生,從來不是上帝。
*
一夜無眠,蘇安坐在辦公室調出病人生前病歷,整理歸檔。
小嵐來辦公室叫她,鼻音濃重:“蘇醫生。”
小姑娘眼睛也是紅紅的,憋得一臉難受。
蘇安:“難受嗎?”
“嗯。”小嵐幾乎忍不住要哭出聲。
因為那位病人是她來普外科實習后,接手管理的第一個病人。
雖然早就知道病人時日無多,但真到了這一天,她還是難受到要窒息。
這種打擊對她來說,無疑是毀滅性的。
蘇安想起她在普外科呆了也有三個月了,這學期畢業后,也到了定科的時候。
語氣不禁有些凝重。
“普外就是這樣,面臨的生死會比較多,”她語重心長說,“分科的事情,你還是要慎重考慮。”
普外本身是不太適合女孩子,壓力太大,挑戰性比較高,蘇安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堅持下來的。
或許保持一顆孤冷的心,容易挺過。
但小嵐是一個十分心軟的女孩子,她可以有更好更適合的選擇。
小嵐低着頭,抿唇良久,緩緩抬頭:“謝謝蘇醫生,我會好好考慮的。”
這熟悉的一幕,讓她瞬間想起了從前的自己,不禁心生憐憫。
伸出雙手,給小姑娘一個淺淺的擁抱。
或許也是想安慰自己。
“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醫生不是上帝,卻也是最接近神的人。
她始終對自己的職業引以為傲。
有了依靠,小嵐終是痛哭出聲,像個沒了糖的小孩子。
“年前……他還跟我說,今年要回去和家人好好過個年……”
生命有時候就是這麼的脆弱,稍縱即逝,絲毫容不得你後悔。
蘇安想起三年前,自己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也是躲在樓道哭了很久。
然而再難過,她們依舊要繼續工作。
安撫好小嵐后,她只在辦公室小眯了一會兒,便準備上班。
天亮,雪后初晴。
坐了半天診,下午接着又是兩台手術。
從手術室出來,蘇安脫下口罩,靠在牆上想要休息片刻,掏出手機意外看到一條消息。
來自張珩之,三個小時前。
【蘇安,我到海城了,晚上有時間一聚嗎?】
她略微驚訝了一下。
原本以為,張珩之春節上門拜訪母親,加了聯繫方式后,說的有空聚一聚只是客套話,所以她並沒有放在心上。
沒想到對方真聯繫過來,蘇安有些不知所措。
這些年,她不參加同學聚會,在班級群里也不活躍。
一是因為當年高三她一心投入學習沒有朋友,後來又各奔東西,二是因為大學后,作為醫學生是真得忙成狗。
故而,她與阮江中學的同學並不熟悉。
但張珩之是母親的得意門生,高三對自己也確實多有照顧。
思量片刻,她便回復:【抱歉班長,下午一直在忙手術,沒看手機,有空的。】
張珩之很快回了消息:【沒事,我下午正好也有事,方便的話,現在?】
蘇安:【好,你把地址發我吧。】
張珩之:【你下班了嗎?我過去接你。】
蘇安:【不用,我有開車。】
她來到海城第一年,就貸款買了車,方便晚上醫院的緊急電話,自己能隨叫隨到。
張珩之:【好。】
隨後發了一個定位過來。
蘇安點進去一看,呆了兩秒。
竟是名爵會所。
張珩之:【下午恰好跟合作方在這裏談合同,我看這裏環境很不錯,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蘇安腦中閃過一幕奢靡畫面。
何止是不錯……
她想起了什麼,翻出昨天和周易的聊天記錄。
定格在昨晚八點十分。
【蘇醫生不是別人,我相信你。】
蘇安來回回味這句話的意思,想找那人問個清楚,卻好像已經錯過了最好的機會。
嘆了口氣,將手機收入口袋,後腦勺輕輕倚靠在冷硬的牆上。
蘇安覺得,自己最近精神有點緊繃。
什麼事情都要推敲出個一二,敏感而多疑。
果然,愛戀是毒藥,只會讓人失去理智,亂了心智!
只是從前的周槐南,是慢性毒藥,一點一滴浸潤着她的心。
如今的周易,就彷彿一劑猛烈的葯,他站在她面前,一言一語都直攻她心頭,讓她神魂顛倒。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勇氣跟他表白。
但她很確定,自己這輩子,真的不會再喜歡上其他人了。
病入膏肓的她,唯有他,才能藥石可醫。
“蘇醫生,手術可以開始了。”
一助從手術室探出頭,喊了她。
“好,馬上。”蘇安收起手機,戴上口罩,又迴向手術台。
下午五點半,手術順利結束,匆忙的一天總算結束。
蘇安往電梯走去,準備去赴張珩之的約。
遠遠便瞧見小嵐無精打采靠在電梯口,看樣子是還沒走出那個病人離世的悲傷情緒。
她走過去拍了拍小姑娘肩膀。
“下班了?”
小嵐無力抬頭,在看到蘇安那一刻,勉強扯起笑容:“嗯,蘇醫生,你今天辛苦了!”
一夜沒睡加手術連軸,她有時候很佩服蘇安的精力和毅力。
蘇安看她一副怏怏的樣子,有些心疼,以往兩人同時下班的話,她會順帶捎她一程,小姑娘有說有笑,很是歡樂。
但是今天……
電梯門開,小嵐拉着她進去,“蘇醫生,你是去負一樓吧?我今天不想回家。”
她按了一樓,又幫蘇安按了負一樓。
蘇安點頭,而後卻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
“你晚上有安排嗎?”
小嵐獃獃看了她一眼,搖頭:“沒,我想去江邊走走,消化一下今天的負面情緒。”
蘇安瞭然,今天大概是她最難熬的一天,以後這種日子也會常有。
但是第一次很重要。
需要人陪伴的。
“要不,今晚你陪我去一個地方吧?”
小嵐:“啊?”
直到兩人上了車,蘇安才給張珩之發了一條消息。
【班長,方便我這邊加一個人嗎?我同事。】
那邊很快回復:【沒問題。】
*
路上,小嵐得知她是要和高中同學見面,擔心打擾到了兩人。
蘇安笑:“不會啊,其實我跟他不太熟,你知道,我不擅交際,怕冷場。”
小嵐:“……”
所以,蘇醫生是帶自己去熱場的?
不過,能去名爵的人物,小嵐總覺得蘇安這位高中同學非富即貴吧。
那可是海城頂級私人會所,一般人是沒法進去的,她還挺想沾沾蘇安的光,進去開開眼。
到了名爵,張珩之正站在大門口候着。
遠遠瞧了一眼,小嵐拉着蘇安的手臂驚呼:“好帥啊!”
蘇安挑了挑眉,應該是挺帥的。
畢竟,在阮江中學,張珩之也算是同等於海城中學周槐南一樣的級別了。
三人打了個招呼一番介紹后,便進去準備吃飯。
張珩之性格溫和,小嵐看得出他卓爾不群的氣質,一看就是精英中的精英,卻沒有那種高高在上的架子,聊起天來也讓人如沐春風,絲毫不覺得自己多餘。
不過她想,很大可能也是因為蘇安的緣故。
打見到男人第一眼,小嵐就發現,這位張先生看她們蘇醫生的眼神,有些不一樣。
彬彬有禮中帶着些不自覺的溫柔。
這可不是看老同學的眼神。
不過很明顯,她們蘇醫生沒有多想,臉上始終掛着淺淡的微笑,禮貌大方。
張珩之選擇的是一個比較有格調的雅間,穿過白牆灰瓦的迴廊,隱約可見江南氣息。
“這裏菜色還挺不錯,”張珩之介紹,“陳老師說你很少回阮江,有一道阮江特色菜,你一定會喜歡。”
“工作后,是挺少回去的。”
蘇安打量着這裏的佈局,跟漫雲閣是不太一樣,那裏就像度假別墅一樣。
張珩之看了她一眼,忽然說了一句:“我以為,你會留在北市。”
蘇安詫異抬眸。
張珩之微笑:“當年你給我的感覺,就是很想去北市。”
蘇安愣了半晌,沒說話。
小嵐也問出了心中疑問:“其實我也好奇,安安姐,以你的專業能力,直留協醫不成問題。”
仁華雖是海城權威三甲醫院,但協醫可是全國數一數二的頂尖醫院。
蘇安:“北市太遠了,我媽一個人在這邊,我不放心。”
張珩之點頭,表示贊同:“離家近些,挺好。”
三人正聊着,迎面而來一行人,為首正中央的,是一個高挑漂亮的女人,五官精緻,端莊威嚴,一頭齊肩外扣短髮,黑色西裝包臀中裙,盡顯氣質幹練、知性高冷,宛若一朵人間富貴花。
女人不笑的時候,有種不怒自威的感覺,英氣疏離,霸氣側漏。
小嵐扯了扯蘇安手臂:“哇哦,是位又美又拽的美女姐姐!”
蘇安抬頭看去,剛想說什麼,一旁的張珩之就率先上前打了招呼。
“周總。”
周夢岑看了眼他身邊的蘇安,意外地挑了下眉:“張經理,等到你朋友了?”
張珩之:“謝謝周總推薦,這裏環境很不錯。”
周夢岑嘴角微挑,又看向蘇安,目光忽然溫和起來:“你朋友喜歡就好。”
蘇安只淡淡看了一眼,便覺得眼前女人眉眼間有些眼熟,卻一時想不起來,見對方盯着自己看,便也禮貌點頭,問了個好。
錯身而過時,周夢岑又回頭,聲音清冷:“張經理,今天的消費,就都算再我名下了。”
張珩之連忙擺手:“不用,周總,今天已經承蒙您照顧了。”
周夢岑似乎意有所指:“張經理不用客氣,貴公司第一次來海城,我理應盡地主之誼。”
*
漫雲閣,湖心亭中。
一大一小的兩個身影,正坐在挺重愜意釣着小金魚。
只是男人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時不時掏出手機翻看着什麼。
周書顏實在瞧不下去了,小身子撞了撞自家舅舅:“舅舅,你這一天光看手機去了,一條魚都沒釣上!能不能專心點?”
被外甥女數落一頓的周易挑了挑眉,反問:“我看了很多次嗎?”
周書顏鄭重點頭,伸出十個手指頭:“這麼多次!”
好幾百次啊!
可是她只有十個手指頭!
周易失笑,寬厚的手掌一把握住那十個囂張的小手指頭,垂眸瞥了眼已經近二十個小時沒有動靜的聊天頁面,又長長嘆了口氣。
“你說,醫生是不是都很忙?”
二十個小時不看手機?
不是說醫生要手機不離身么?
周書顏小朋友認真想了想:“大人不都很忙嗎?”
周易深覺有理,選擇相信小屁孩的話,摸了摸她的頭,把手機扔回茶桌上。
“來吧,舅舅幫你釣一條最肥的!”
“好耶!”書顏鼓掌歡笑。
“噓~”
“噓~”
周易示意她安靜,小姑娘有樣學樣,也豎起食指放在嘴巴,撅起嘴巴吹了口氣。
兩人彎着腰,目不轉睛盯着湖面,等着魚兒上鉤。
不一會兒,魚線動了動,周易看向周書顏,單挑眉一笑。
周書顏悄無聲息地豎起大拇指。
這太過和諧的一幕,讓剛進來的的周夢岑,不禁生出了一絲擔憂。
一個一心一意圍在外甥女身上的男人,活該單身二十七年吧?
思及此,她不禁恨鐵不成鋼,撩起頭髮勾至耳後,翹着腿坐在貴妃椅上,端着茶抿了一口,聲音冷冷:“那位蘇醫生,本人倒是比照片還漂亮哈。”
正在收桿的某人,長指一頓,速度慢了些。
魚兒擺着尾巴,想要掙開魚鉤。
書顏急得忍不住出聲大喊:“舅舅!快收桿呀!”
她的小肥魚!
然而她舅仿若未聞,將魚竿塞到她手中:“書顏,接下來就看你自己了。”
順起手機,轉身去了茶桌的紅木椅上坐着。
周書顏使出吃奶的力氣握着魚竿:“……”
她家大人什麼時候能像蘇蘇姐那樣,多少講點信用?
周夢岑勾着眉看自家弟弟,坐等他問話。
果然,周易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漫不經心偏頭看向她:“你見過她了?”
“嗯,”周夢岑頗有些賣關子地點頭,語氣有些涼颼颼:“剛在水澗閣,碰到我合作方負責人,和蘇醫生準備去吃飯,看樣子應該是男女朋友吧。”
“……”周易眼皮跳了一下。
周夢岑便不再多言,起身丟下一句:“不過說真心話,那位張經理年輕有為、帥氣多金,我看了都心動,聽說兩人是老同學~”
“晚點我還有一個宴會。”說完,她便回房換衣服了。
周易靜坐半晌,打開手機微信,那個看了千百回的頁面,依舊毫無動靜。
毫無預兆的中斷,沒有下文。
令他輾轉反側了整個夜晚,心不在焉了一整天。
這滋味,有點磨人。
書顏歡天喜地抱着釣上來的魚兒,跑到他跟前,跟獻寶似的喊叫:“舅舅!我釣上來了!我釣上來!”
周易摸着她的小腦袋,眼底忽地劃過一抹狡黠笑意。
“書顏,想蘇醫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