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湄娘聽聞此話,一時之間大為震撼,她神色怪異的看了一眼林晏。
林晏一向都不是什麼麵皮薄的人,但在漁女那雙孩子般清澈,還帶着正義凜然的指責目光下,卻難得感覺面上一熱,一時之間五味雜陳,臉色青紅變幻不定。
□□正盛這讓人迎頭破了一盆冷水,不可謂不掃興,偏偏這火是死活都發不出來。
他生在舊都,深宅大院裏多的是女人,更多的是美人。
一院裏光是主子就十幾二十幾位,丫鬟幾十幾百的往上算,數都數不過來。
嫵媚的,清高的,潑辣的,溫柔的,甭管皮囊瞧着什麼樣,私下裏卻沒有一個是笨蛋。后宅里短短几句話打出的機鋒比朝堂上的大人們疾言厲色的交鋒也不遜色,脂粉堆里多的是聰明人。
像南樂這樣蠢的女人,他倒是真第一次見到。
若不是真傻到家,怎麼會讓他隨便哄兩句就以為他們已經做了夫妻?
南樂見他遲遲不語,頓時目光中多了幾分失望,滿臉都寫着‘我沒想到你竟是一個打女人的衣冠禽獸’。
“林晏,怎麼不說話?難道還想打人嗎?”
湄娘噗嗤一下笑了出來,林晏瞪了她一眼,伸手推開懷裏的人。
湄娘強忍住笑意,下意識伸手緊緊拽住他的袖子,好像到這般地步還是不願意放手似的。
林晏平時並不覺得如何。
但在南樂的目光下與別的女人拉拉扯扯,多少有些說不出的不自在,好似他真做了什麼錯事一般。
湄娘見林晏的臉色沉得厲害,她不敢再拽,只得鬆了手,直起身,自己一個人躲到了另一邊整理裙子。
林晏抬頭看向南樂,他強壓着火氣,捏了捏鼻樑,瓮聲瓮氣,“你看錯了。我沒有打她。”
若是別的女人,他絕不會說這種蠢話分辯什麼。
因為既沒必要,也沒什麼可分辯的,倒不如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隨人去鬧。
不過南樂不一樣。
以他對她的了解,在男女之事上不管別人說什麼,她都會信,不會懷疑。
而且她連鬧好像都不會。
南樂好奇的又去望一望湄娘,“那你們是在幹什麼?”
林晏拉平被拽歪的衣領,耐着性子,緩聲敷衍她,“我們在玩一個遊戲。”
湄娘驚異的看了一眼林晏,方才南樂的話已叫她很是吃驚,這會兒林晏的話更讓她吃驚了。
這種理由說給孩子聽怕是孩子都不會信吧?除非這林夫子的妻子是個傻子。
她又轉過頭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少女,不由得一怔。
方才人躺在床上,她沒顧得上看。
此時少女坐在床上,濃密柔順的烏髮垂到腰際,一雙明眸水潤烏亮,膚色雪白,容色嬌美,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素衣。
便是用最苛刻的人牙子的目光去看,眼前的女孩也沒什麼可挑剔之處,容色尚佳,身材該增的地方增,該減的地方減,小姑娘家家一瞧就是沒生過沒養過,腰身尤其細。
更難得眉宇間瞧着哪裏有什麼痴相,倒是十足的靈慧。
這等尖子貨落進人牙子手裏,稍微□□一二,指定能賣出個大價錢。
從前府中都傳聞林夫子有位在江上撐船捕魚的娘子,私下裏丫鬟們嚼嘴子,說的都是,‘可惜了林夫子一表人才,卻娶了個漁婦。’
‘那些個江上的漁女一個個曬得跟炭塊似的。不知道有多醜,看着都讓人倒胃口。怎麼可能配得上林夫子。’
‘林夫子肯定是被那老女人逼着成了婚。’
三五日的傳言就越傳越走樣,簡直將林夫子的妻子描繪成了一個絕世的醜女,言之鑿鑿的好像大家都親眼見過一般。
今天湄娘來的時候,也的確存了幾分好奇,更存了幾分示威的心。
可見着眼前這樣一個美人,卻是讓湄娘始料未及。
太奇怪了,床上放着這樣一位嬌美年輕的妻子,他竟還願意與她廝混?
南樂拿那雙烏亮的眸子瞧了瞧林晏,又瞧了瞧湄娘,更好奇了,“什麼遊戲?怎麼我在別處沒有見過?”
竟真信了?難道這已為人妻的人還沒有經過這等事是個什麼都不懂的雛?
湄娘不由得側目去看林晏。
若不是她自己方才體驗過林晏的能力沒問題,簡直要懷疑他有什麼隱疾才放着這麼一位漂亮妻子獨守空房了。
不是能力不足,那他到底是什麼毛病?
林晏皺着眉,深吸了一口氣,仍舊心煩的厲害。
他冷冷瞥了一眼湄娘,不耐煩的斥道:“不趕緊走,你看我做什麼?”
湄娘落荒而逃。
人走了,南樂還在問林晏,“這遊戲好玩嗎?怎麼玩?我怎麼瞧着她好像很痛的樣子?真的好玩嗎?”
林晏從前並不會哄孩子,但跟南樂待過一段日子,已經有了許多哄孩子的經驗。
他想了一會兒,面無表情的說道:“不算太好玩。輸了的人要受懲罰,被打上幾下小腿。”
若是告訴她好玩,多半她是一定要纏着他也玩上一玩的。
若說輸了要挨打,她便不會再有這個念想。
南樂恍然大悟,目光在林晏長袍下光着的腿上掃了一掃,“怪不得她裙子掀起來露着腿,你也露着腿。原來輸了要打小腿,那豈不是疼死了。”
林晏眼底劃過一抹嘲諷,嘴角微勾,應和道:“是這樣的。”
南樂收回目光,喃喃自語道:“打在小腿上肯定很疼。怪不得她都疼哭了。我可不玩。”
林晏理了理自己的袍子,彎腰提褲子,剛繫上褲帶,又聽南樂一句,“你以後也別玩這種遊戲了,人家小姑娘都讓你打哭了。這樣不好。”
他胡亂應了一句,“好。”
這句好落下去,他心裏冒出另一個想法,其實這會兒就算跟她說清楚又能怎麼樣?
說清楚,南樂也不能把他怎麼樣。
這到底不是在船上那會兒的功夫了。
他現在身體健康,又有一份算不得多好,但能夠餬口的營生。
用不着擔心惹惱了南樂,她會不管不顧把他一腳踢下河。
他開始有些後悔,後悔自己方才哄了那麼幾句鬼話。
南樂坐了這麼一會兒,又有些困了,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林晏,“你困了就睡吧。”
人不能帶回來,他出去找樂子還不成嗎?
南樂點了點頭,乖乖的躺下,但躺下卻並不合眼,倒是睜着一雙困意朦朧的眼睛望着他。
林晏側過身,背對着她的視線去拿搭在桌子上的袍子,“有話就說。”
南樂看着林晏猶豫了一會兒,她還是沒忍住問他,“林晏,你是不是不高興?我剛才說錯話了嗎?”
小姑娘的聲音很低,慢吞吞的,帶着些怯怯。
林晏別過臉,語氣生硬,“別胡思亂想,睡覺吧。”
“我睡醒了,你還會在對嗎?”
林晏拿着袍子的手指,骨節收緊。
他沒有回頭,也能感覺到南樂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不用看,他也知道那是一張什麼樣的臉。
跟生怕父母離家的孩子似的,目不轉睛,眼巴巴,可憐相。
林晏又不免想起剛被南樂撿上船的日子。
他喝得爛醉被人推下水的時候沒想過自己還能從江里撿回一條命。
偏生那麼巧,許是上蒼憐惜他命不該絕讓他遇到了南樂。
可那江水還是給了他些厲害,讓他大病了一場。
那時他只能依靠她,死死的抓住這根救命的浮木,為了活下去,拚命的討好她。
很快,他發現這女孩很笨,很蠢,最重要的是她剛失去了唯一的親人。
他輕而易舉的拿捏住了她的弱點,百般哄騙。
這孤女輕信了他,以為丈夫是個跟祖父一樣的角色。
他雖未見過她那死去的祖父,卻也該謝他,謝他將這女孩照顧的這樣周全,養的這樣天真,對男人全無戒心,好像生來就是為了上他這一當。
林晏沉默了半響,忽的一笑,披上衣服,“這麼大的人了,怎麼一個人睡還怕。”
他回過頭,見到身後的人大抵實在是太困了,早已睡了過去。
半點防備都沒有,她根本不知道做夫妻意味着什麼,更不清楚在一個男人的床上睡着有多危險。
尤其,他一向是個混蛋。
“真是沒心沒肺。”
林晏看了一會兒床上的人,推門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