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開她！”
這裏是純白天堂的中心區域，大街小巷，商鋪林立，卻沒有什麼擁擠的人潮。帶着淺香的風拂面而過，三道身影並肩行進。
走在中間的巫九靈眼神放空，剛舔掉最後一口棉花糖，忽然感到身上一重，一隻超大的熱乎乎的人形掛件毫不客氣地貼了上來。
她一偏頭，對上了青年湛藍的雙眼。
“寶貝怎麼了？是累了嗎？咱們找個地方休息休息？”
巫九靈搖搖頭，“不累，可能這會兒看起來有點呆，很快就好。”
距離她完全覺醒已經過去了有一段時間，但是不止一份的記憶使得巫九靈還需要一點時間來適應。
截至目前，給自己定的碰頭會面的小目標完成了1/4，巫九靈很滿意。
遲明野點頭，卻依舊像年糕一樣貼在她的身上。
一手環着巫九靈，一手推過去虛擬地圖，遲明野語調歡快地將自己安排的今日行程和盤托出。
“咱們先在這裏買夠好吃的好玩的，然後我帶你去暗區看看‘野得很’商會和各種副本，你要是喜歡，我幫你挑個安全有趣的，咱們在那兒過夜都行。放心，我有權限。”
遲明野說完，毛茸茸的腦袋忽然一歪，視線重新落回她的身上，“寶貝覺得可以嗎？如果不喜歡，咱們再換，我都聽你的。”
看出來遲明野花了不少心思，巫九靈本來也沒有什麼特殊偏好，於是道：“我都可以。阿哲呢？”
突然被點名的少年一怔，緊接着蹦出機械人似的聲音：“滴滴，報告今日任務關鍵詞——拎包、拍照、當電燈泡——若有改變，請重新輸入指令。”
言外之意，也都行。
不過最後一個關鍵詞怎麼有點奇怪。
巫九靈還沒來及說話，遲明野卻像沒聽見似的扒拉出早早做好的遊玩攻略，指着其中一處道：“很好，全票通過。那麼接下來，我們首先……”
“咕嚕！”
三人同時停住了腳步。
巫九靈的視線將眼神飄移的遲明野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而後準確定格。
她上手摸了把遲明野扁扁的肚子，又眯眼瞅了瞅身旁人高腿長的青年，語氣逐漸危險了起來：“你不會到現在還沒有吃飯吧？”
“我……”
“報告死神小姐，老大他因為即將見到你而過於激動，不僅沒吃飯，還連着幾天沒好好睡個覺了！”
試圖狡辯一下下的遲明野，下一秒老底就被扒了個乾淨。
遲明野立刻挑眉一瞪，“簡成哲！”
被點名的男生嗖地一下竄到巫九靈背後，還特別上道地把自己的靠山朝前推了推。
於是遲明野對上了一張面無表情的小臉。
讀出巫九靈要發火的訊號，遲明野蔫了，“這不是要見到你太高興了嘛，寶貝別生氣，沒有下次了。”
“先去吃飯。”
巫九靈緩和了神色，拍拍他的腦袋，用下巴點了點不遠處的餐廳，“正好，作為新覺醒的NPC，我也有話對你們說。”
*
同隔壁一樣，《純白天堂》裏面也有各式各樣的建築，它們構建起一個完整的宜居環境，以滿足不同需求。
不過因為考慮到大部分居民會是NPC的情況，這裏便不如暗區似的可以由玩家自行創立組織和商鋪進行運轉，取而代之的是遊戲意志從其他位面打撈各行各業的人才並派遣過去，讓他們輪班工作站崗。
一句話，《純白天堂》裏能夠進行交易的店主老闆們，也是NPC——通俗意義上的那種。
要是隔壁有玩家想來打工，可以，但是要應聘，且都是短期工。
就近挑了一家好評如潮的小清新格調的餐廳，三人點菜完畢，步履不停，直接默契地拐上二樓。
這家餐廳的二樓被設計成了寬闊的露天平台，且位置極佳，吃飯時隨便朝哪個方向一眺都能看見《純白天堂》裏的各種漂亮標誌性建築。
於是，遠望見光幕雨的巫九靈還沒吃飯，就已經衝著這點默默地在心裏點了個贊。
“三位請慢用。”
餐廳老闆是一位扎着可愛丸子頭，笑容溫婉的小姐姐。她很快端上菜品，挨個放下之後朝巫九靈眨眨眼。
“真是榮幸，我的小店能被第一位SSR小姐選中。看來今天確實是我的幸運日呢。”
“誒？”
巫九靈只知道玩家們被“首位覺醒的SSR”這個稱號吸引過來的有不少，但沒想到連NPC們也在關注。
“我不過是一位一般路過的戰鬥角色而已。”最強死神表情誠懇。
老闆娘笑笑沒說話。
她並非暗區的玩家，因此本能地就對巫九靈這樣的NPC有種天然的親近感，更何況近距離感受下，少女精緻可人的外表與周身反差似的強大氣勢，也格外充滿別樣的吸引力。
因而暗區鼎鼎有名的某會長，在她這裏反倒是成了透明人。
“人太多沒擠動，我就呆在店裏等着小姐妹的一線轉播，倒是沒想到主角本人會過來。”
老闆娘興奮得丸子頭都一晃一晃的，露出星星眼真誠詢問能否擁有一張合照。
短暫地頓了下，巫九靈點頭同意，傾身湊到女子旁邊，乖巧地比了個耶。
得到合照的老闆娘一瞬間化作流淚貓貓頭。
“圓滿了。”
被鏡頭裏的美貌少女再次驚艷到，老闆娘闔眸捂住心口，飄然離去。
目送老闆娘消失在樓梯口，巫九靈收回視線，垂下眼帘像是在想什麼。
她的情緒第一時間被遲明野捕捉到。一直托腮旁觀的青年挑了下眉毛，湊過來眨巴了幾下大眼睛。
“在想什麼？”
“啊。沒什麼。”
巫九靈回過神。
“只是未覺醒前的生活都是在清輝之庭里度過的，能遇到的人並不多。剛才明明是我和她的第一次見面，但她倒是對我很好……也很熱情。”
巫九靈若有所思地捏住下巴。
“有些意外而已。”
“小靈漂亮可愛又厲害，被那麼多人喜歡不是很正常的嘛。”
這回不等遲明野發話，嘴巴已經塞得滿滿的簡成哲立刻忍不住開口。
收到突然齊刷刷投來的兩道視線，簡成哲一愣，立刻用力咽下，端起檸檬水瘋狂噸噸噸，好不容易喘過氣，“怎麼？我說錯了嗎？”
“沒錯。很對。”遲明野捏拳。
但是能不能不要搶他的台詞啊！
抿唇笑了下，巫九靈甩甩腦袋收拾好這份覺醒前未曾有過的特別情緒，將餐具擺好。
但不管怎麼說，這種感覺一點也不壞。
而這個地方也確實像他們說的那樣，很有意思。
她很喜歡。
“嘗嘗這個，感覺味道還不錯。”巫九靈推過去一杯果汁，將吸管遞到遲明野唇邊，“這裏沒有你喜歡的麥芽酒，等晚上咱們再說。”
她個人沒有什麼特殊食物偏好，但對他們的都記得清楚。
果汁入口清爽，顏色也很好看，就是略偏酸甜口。
“如果甜度再高一點，他應該也會喜歡的吧？”
隨手捏了一下被彎成愛心形狀的吸管，巫九靈嘀咕了一句，到底還是記下飲料的名字，想着下次來的時候問問能不能給那個喜歡吃甜東西的饞貓要點更甜一些的。
啊，這麼看來，她真是一個貼心的戰鬥夥伴呢！
因為兩人離得很近，遲明野的大半注意力又一直放在巫九靈身上，於是他到底還是捕捉到了這一小聲叨叨，只是關鍵詞比較模糊。
巫九靈話音剛落，遲明野就猛地抬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藍色的眸子亮亮的。她不明所以，還以為自己哪裏說得不對。
“寶貝是準備向其他朋友推薦這款飲料嗎？”他托腮沉思了一秒，立馬興頭頭地建議，“商會那裏也有很多不錯的選擇，如果你願意帶朋友一起試試，我也是很歡迎的喔。”
既然是作為《純白天堂》卡池內的NPC，那即便是SSR，也應該會有他們的“角色圈”吧？
遲明野是這麼認為的。
只要巫九靈同意，那商會玩家能跟着認識一些其他戰鬥角色也是很不錯的。
當然，對於他自己來說，其他戰鬥角色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巫九靈肯將她的好友介紹給他——那可就是來自小甜心對他作為養成玩家的身份的莫大承認和肯定！
這才是最關鍵的！
“好呀，我也正好想找個合適的機會讓你們認識呢。”
巫九靈彎起眼睛，露出一抹甜笑。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遊戲意志會安排給她四位玩家，但為了將來的合作任務長遠考慮，肯定還是要為大家安排一場友愛的見面會。
對此，巫九靈倒一點也不擔心什麼。
長久的相處下來，她可以確定他們都是超級溫暖貼心的人，想必以後也會相處得十分和諧吧！
望着桌子對面高高興興討論什麼的兩人，簡成哲緩緩停下了準備切牛排的手，陷入沉思。
明明現在一片歲月靜好，但總好像有種不太妙的預感。
怎麼回事。
“不過，說是NPC，大概也只是圖個稱呼方便，至少在我看來，寶貝和我們並沒有什麼區別嘛。”
“實物和宣傳圖相符是吧？”
巫九靈開了個玩笑，隨手將最後一口雪糕送到自己嘴裏，滿足地長嘆一聲。
“還好，《純白天堂》沒有給我們賦予什麼不要吃飯、不要睡覺的設定，不然我覺醒之後還得適應一段時間，太麻煩了。”
話題很自然地回到NPC相關上，簡成哲於是好奇問道：“小靈可以簡單說說，NPC從養成到覺醒期間大概會有什麼變化嗎？”
“阿哲是也想深入了解后抽取並養成角色嗎？”
對面的少年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沒吱聲，亮着眼睛期待地瞅着她。
單手托着下巴，巫九靈指尖在臉頰上點了點，很快整理好思路道：“簡單來說，覺醒意識的過程可以理解為——陷入了一段很久的長眠，做了一場瑰麗奇譎的美夢，卻在醒來后的現實中見到了陪伴我度過了一整個夢境的人。”
“！”
身為巫九靈口中的“陪伴者”，遲明野卻也並不清楚NPC們的具體覺醒細節。
沒料到她使用的比喻會這樣浪漫，青年一怔，然後別開頭劇烈咳嗽起來，耳根一片通紅。
巫九靈正為自己精準確切好理解的形容而自得了一秒，轉臉就看見遲明野在瘋狂咳嗽，面前是一個早就被吸到見底的空杯子。
“……”
無奈搖頭，巫九靈為他又遞過去一杯飲料，順便摸摸頭。
看把孩子饞的，都嗆得吸空氣了。
“簡而言之就是這樣。覺醒前的一切行為，我差不多是憑藉著潛意識在行動。”巫九靈指了下自己的腦袋，“所以我在覺醒後會短暫地恍惚一下，就是因為剛剛醒來，大腦在緩慢處理一瞬間膨脹的記憶信息。”
更別說她還膨脹了四份。
巫九靈扶額。
而在她旁邊，睜着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緊張地看着她的遲明野，在聽到前半句話后才忽地像是鬆了口氣，捧起杯子噸了一大口，表情也放鬆下來。
還好還好，養成時期的一切都是她的本能選擇，而不是被什麼奇怪的主神意志操控強迫。
這樣就好。
不然，他現在就率領魔偶軍團去把遊戲意志干翻。
略偏過頭，微卷的劉海和纖長的睫毛蓋住了遲明野眼底的神色。
因為養成者與NPC之間微妙的特殊聯繫，巫九靈察覺到了遲明野周圍突然降低的奇怪氣壓，但沒有多想，又伸手拍了拍他的腦袋。
果然，下一秒，掌心下柔軟的觸感就自己貼了上來高興地來回蹭了蹭。
“每位戰鬥角色的性格各不相同，能力也不一樣。在此期間，需要靠陪伴或者常規的送禮增加好感值，這點倒是像數值全息遊戲了。至於想要總結什麼100%現成的攻略就不靠譜。就像推廣名字說的那樣，‘養成遊戲’嘛，大概也是要花點心思在裏面的。”
“當然啦，收穫也是正比反饋的。我們會將陪伴玩家下副本、保護玩家安危當做首要任務，充當一名合格的戰鬥角色。”
巫九靈微微笑着，忽然朝遲明野那邊又湊近了身子。
她認真地打量了許久青年俊逸的面容，纖瘦的指尖不由自主地探進他蓬鬆微卷的橘色短髮里，這次用上了點力氣地揉了揉。
“其實不止是你們，我也會感覺很新奇。能夠在現實中用自己的意識見到各位，這種跨越次元的會面，真的很有趣。”
比如這記憶中的超棒手感！
再揉億下！
奇怪慾望得到奇怪滿足的巫九靈彎起眼睛，像之前那樣愉快地把遲明野從頭開始rua了一遍。
“果然還是覺醒好。”
她又小聲嘀咕了一句，指尖正要繼續朝下遊走，忽然被一隻手猛地抓住了。
掌心下的軀體明顯有些僵硬和不自然。巫九靈抬起眼帘，任由自己手指被牢牢按在青年的胸膛上。
她奇怪地打量遲明野不斷游移目光的神情，疑惑歪頭。
——養成期間不是說隨便rua的嗎？
——是這樣沒錯但是……！
遲明野讀出巫九靈的質疑，但很快紅着臉躲開她的注視，用力清了清嗓子。
死神小寶貝的思維模式似乎在某些方面還不太一樣，嗯，晚上有空的時候要好好和她討論一下。
“先、先吃飯，回來咱們隨便rua。”
胡亂搪塞過去，遲明野飛速拿起一塊小蛋糕塞到巫九靈嘴裏，而且居然在慌亂之中還穩住了手腕，一點都沒有把奶油花邊懟到巫九靈的臉上。
好不容易平穩下呼吸，結果遲明野一轉頭，看到簡成哲和折返回來不知道又準備贈送什麼的老闆娘，齊刷刷地盯着他倆，一致露出“我們不應該在這裏，應該在車底”的表情。
遲明野：“……”
又害羞又有點小得意是怎麼回事？
嘴巴被小蛋糕塞了個滿，巫九靈有些艱難地嚼了嚼咽下去，隨後站起來，傾身越過遲明野，準備從他那邊撈一杯飲料過來。
“寶貝要什麼？”
“沒事，我……”
話還沒說完，巫九靈猛然抬眸，表情一變。
“小心！”
遠超於人類的五感捕捉到襲來的異樣能量，巫九靈立刻抬手擋在遲明野身側，眼眸一凜，黑霧涌動，陰冷的寒意剎那間席捲四散。
等下。
她忽然眯起眼，感知也捕捉到了那抹紅芒。
是熟悉的氣息……
緊繃的神經在她認出來人後一瞬放鬆下來，巫九靈柔和下眉眼，放心地收起剛釋放了一小半的領域場，抬手剛要打招呼。
誰知，能量衝擊的速度不減反增。熾熱的流炎自天際劃過，徑直掠過巫九靈，帶着不可一世的狠厲之意襲向遲明野。
巫九靈：“？？”
等一下都是自己人啊！
意識到這點的巫九靈一驚，正要重新出手，腰間忽然被人猛地摟住。
將少女一把帶到自己身邊，遲明野將她牢牢護在懷裏，薄唇緊抿，神情冷然，臉上再沒有半分和巫九靈玩鬧時的神色。
只見他抬起手，法石亮起微光，魔導機械製成的巨型鬼手便自他身後橫空現出，執起一把數米長的光刃，將烈焰一刀破開。
而那漫天流炎消散之後，一道頎長清瘦的身影也顯現了出來。
披着黑色斗篷的少年懷抱着一大堆裝滿點心的紙袋從空中落下，穩穩站在玻璃迴廊邊緣，隨後，他略微抬起頭，兜帽下的柔軟黑髮被熾熱的氣流拂動，露出一張精緻到過分的白皙臉龐。
被數道視線齊齊注視，他依舊一言不發，但修長的指尖毫不掩飾地騰躍着赤紅烈焰，沒有半分退讓的意思。
早在異能出現的剎那，遲明野便認出了對方。
但這並不妨礙他將巫九靈摟得更嚴實。
“臭小子。”遲明野指了指暗區的方向，輕笑一聲，“切磋打架請排隊，諮詢訂購請預約。”
“至於現在。”
他表情一收，沉下眼眸，“是我和小寶貝的私人時間，恕不奉陪。”
默然垂首，少年的表情終於有了變化。
他緊緊盯着不斷在遲明野懷中奮力掙扎、似是受到脅迫而無法發聲的纖瘦少女，猛地捏緊拳頭，琥珀一般的瞳孔迅速被熾熱的緋色侵染。
是他來晚了。
沒有來及趕上見到她的第一面，還讓剛剛覺醒沒多久的、還未了解過外界險惡的少女落到被人如此威脅禁錮的境地……
是他的錯。
少年緊咬牙關，望向遲明野的眼眸中仿若真的有熾熱的烈火騰燒。
“我只說一次。”
清朗的嗓音帶着壓抑到極點的怒意，在灼灼火勢之下越發清晰可辨。少年揚起手，唇瓣開合，一字一頓：
“放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