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中凌亂

風中凌亂

許是蘇縣令安排的伙食太合口味,宵夜持續的時間並不算長,一鍋餛飩並一屜包子不一會兒的功夫就被一掃而空。

先前熬了大半夜本來就已經精力不濟,這會兒吃飽喝足就愈發想睡覺,眼看都已經過了五更,要是再不睡天都要亮了,眾人也都紛紛回房。

驛館的房間分佈有點類似於四合院,燕寧住的是東邊的廂房,房間雖然不算大,但好歹乾淨整潔,桌椅板凳啥的該有的都有,甚至還有一個梳妝枱。

燕寧也不是一個嬌氣的人,對吃住沒那麼多講究,能有個地兒睡覺就行,當然,她最關心的還是要有熱水能洗澡,但眼下這一點已經得到了滿足。

驛館有專門負責伺候的僕婦小廝,燕寧一進來,就有人送來了燒好的熱水、乾淨的毛巾以及專門用來搓澡的香胰子,而且還不是用的木盆,是木桶!

看着被略有些樸素的屏風遮擋着的足有半人高的大木桶,以及裏頭滿滿的還冒着熱氣的清澈洗澡水,燕寧華麗麗的驚了。

雖然從前看古裝劇裏面的人基本上都是木桶泡澡外加花瓣浴,但現實情況還真非如此,起碼她在大慶待了十幾年從來都是用盆子搓,萬沒想到今兒在這驛館居然還能體驗一把泡澡的感覺。

這是什麼神仙待遇!

燕寧本來就想洗澡,眼下見了泡澡桶就更加迫不及待,只是...看着還站在浴桶旁正直勾勾盯着她看的中年僕婦,燕寧輕咳了一聲,禮貌發問:“那什麼,您還有啥事兒不?”

她話音剛落,就見那僕婦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露出了一副“豁出去了”的表情,正在燕寧不明所以的時候,就聽僕婦大聲道:“燕,燕姑娘,俺是來伺候您洗澡的!”

“哈?”

燕寧被突如其來的大聲給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就是一臉懵,差點懷疑是她耳朵出問題了,伺候她洗澡?

燕寧遲疑:“你們這兒還能提供搓澡服務?”

作為一個根正苗紅的南方姑娘,想當年燕寧也曾嚮往過北方澡堂文化,對於傳說中的各種加料比如鹽搓奶搓啥的深感好奇甚至想親身體驗一把,但最終還是沒能跨過心中那道坎。

她能面不改色捏人蛋蛋,但不代表可以坦然接受被人搓,只是沒想到這小小驛館服務倒還挺高端,話說原來澧縣也有搓澡文化么?

燕寧深感好奇,但還是禮貌拒絕:“謝謝,不必了。”

她不想搓澡,只想趕緊洗澡。

聽燕寧拒絕,僕婦像是大鬆了一口氣,但很快就又緊張道:“那,那要不俺先幫您把衣裳給脫了拿去洗?”

說著僕婦就準備上前來幫燕寧脫衣服,嚇得燕寧差點直接跳起來高呼“退!退!退!”,好在僅存的理智制止了她,要是真嚎出來那恐怕就是大型社死現場了。

燕寧連忙往後退了幾步避開僕婦伸過來的手,緊緊攥着自己的衣領子,彷彿一個被土匪強搶卻寧死不屈的無辜少女,一個勁搖頭三連:“不用不用不用,這些我都自個兒來,就不勞煩您了。”

雖然所有家務活中燕寧最討厭的就是洗衣服,但誰讓是她自己穿的呢,扔給別人洗又算怎麼回事兒。

“可...”

見僕婦還站着不動,狀似躊躇,一臉很是為難的樣子,燕寧也不傻,腦子稍一轉就想通了。

僕婦對她這麼熱情,又是要幫洗澡又是要幫洗衣服的,八成是蘇縣令私底下有什麼囑咐。

畢竟沈景淮與岑暨的身份地位擺在這兒,就算他倆沒有故意擺譜,但顯然也不是蘇縣令能得罪起的人,能在官場上混的人不說見風使舵最起碼基本眼色是有的。

自己雖然無職無權,但好歹是與沈景淮他們同行,俗話說的好,打狗還得...啊呸,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呃,好像也不對。

總之,沈景淮他們身份牛叉,拜他們所賜,自己這同行者的地位也無形之中水漲船高成了蘇縣令輕易不敢得罪的存在。

燕寧不禁嘀咕,人家是狐假虎威,那她這算什麼?燕假世子威?

燕寧想的不錯,僕婦這般表現確實是有蘇縣令提前敲打的緣故。

僕婦們常年在驛館幹活,見過的最大的官兒就是上頭的府尹,結果今兒住進來的卻都是京中來的大人物,其中還有大名鼎鼎的沈將軍,倒叫眾人很是激動惶恐了一陣。

激動的是這種只在茶樓說書先生嘴裏聽到過的英雄人物居然就出現在了眼前,惶恐的則是他們沒有接待貴客的經驗,怕不小心做錯了事貴人怪罪下來,會吃不了兜着走。

僕婦姓王,旁人都叫她一聲王嫂子,因在一眾人中她的性子是最和善好說話的,所以就硬被推舉來伺候這位京中來的燕姑娘。

王嫂子心中忐忑的不行,聽說京中閨秀都嬌養的很,連洗澡都是好幾個人一塊兒伺候,可她哪兒有什麼伺候人的經驗?就連上回給人洗澡都還是女兒三歲前的事哩。

聽這位燕姑娘一再拒絕她幫忙,王嫂子還有些不知所措,訥訥半天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生怕說錯了話會惹人不高興。

正當她心中惴惴的時候,就聽有人“噗嗤”笑了出來,抬頭看去,就見那位燕姑娘笑的眉眼彎彎,如冬日裏溫柔和煦的暖陽:“洗澡我自己來就成,衣裳我也自己洗,這些小事兒就不勞煩您了,要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我再叫您如何?”

見燕寧態度頗為和善,王嫂子原本有些緊張的心情不知不覺鬆懈下來,忙點頭:“好好好,那燕姑娘,俺就先出去,您要有什麼事就記得叫俺。”

“好嘞!”

待王嫂子出去順便將門給關上,燕寧長舒了一口氣,伸手掬了一把清澈的溫水,眼中閃爍着興奮的光芒。

啊...泡澡!

這可真是太棒了!

...

夜涼如水,月色清幽,五更的梆子已經敲響,東方隱約可見一絲淡白。

岑暨合衣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始終難以入睡,只要一閉上眼,他腦子裏就不受控制的浮現出方才破廟裏燕寧撲上來抓着他的手訴衷腸的場景。

偏偏這床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只要一動就“吱呀吱呀”亂響,聲音聽的人牙根發酸,讓他心情也不禁愈發煩躁。

岑暨咬了咬后槽牙,重重閉眼,為了強逼自己將腦中那抹陰魂不散的身影給驅走,乾脆在心中梳理起了今晚這樁案件。

書生...熟人作案,究竟是有什麼仇怨才會叫人痛下殺手?

城中有宵禁,若是白天殺人,破廟雖偏但也不能保證就完全無人經過,而且兇手殺人之後身上也會沾上血漬,如果大搖大擺的走肯定會引起旁人注意,若是事先換裝,可在破廟周圍並沒有找到沾有血污的衣裳...岑暨腦中突然蹦出那句——

“...從胃中未消化完的東西推測死者是剛吃完飯約莫一兩個時辰后遇害的...”

若是這樣推算...岑暨倏地睜眼,神情懊惱,怎麼又想到她了!

屋裏燭光快燃盡,光線黯淡昏黃,岑暨捏了捏太陽穴,緩吐出一口氣,正打算下床去倒杯水來壓壓心中鬱氣,結果才剛翻身預備坐起來,就聽“轟隆”一聲巨響,下一瞬他就發現自己坐在了地上。

方才還只“吱呀吱呀”響的木床此刻竟直接塌了。

岑暨:“?”

岑暨:“!”

岑暨毫無防備,萬沒想到居然還有如此意外,看着周圍轟塌的木屑,坐在廢墟之上的岑暨一時還沒反應過來,恰好一陣風從窗戶縫裏鑽進來,被風一吹,出走的神智歸來,岑暨面部表情逐漸變得獃滯,身體僵直宛如一座泥塑石雕。

他凌亂了。

...

旭日東升,紅日滿窗,陽光被層層疊疊的樹葉過濾,漏到地上形成淡淡的輕輕搖曳的圓形光暈,燕寧盯着眼前這與馬車狹小空間完全不同的陌生房間懵了幾秒,才勉強回神:啊對,她現在不在馬車上窩着,而是在澧縣驛館床上躺着。

或許是晚上泡了個熱水澡的緣故,燕寧這一覺睡得賊好,一夜無夢直到天明,就連換環境可能會出現的擇床失眠都沒有發生,就是——

“阿嚏!”

果然,燕寧揉了揉鼻子,昨兒就在破廟待了那麼一會兒,她這嬌貴鼻子就受不了了,看來還是得去弄點葯才行,說到破廟,燕寧倒想起來了,昨兒似乎還有什麼事沒做完。

一刻鐘后,燕寧洗漱完畢,神清氣爽推門出來。

跟昨晚的傾盆暴雨狂風大作不同,今天天氣還不錯,艷陽高照,初春的陽光並不烈,落在人身上暖融融的,清風微掃,樹影婆娑,這天氣就適合在院子裏擺張藤椅,再來一壺清茶,搖搖晃晃邊曬太陽邊喝茶,怎愜意兩字了得。

可惜現在不行。

燕寧也是出來才發現時辰已經不早了,要是再多睡一會兒估計就直接到中午了,不知道是不是朱濤他們都還沒起來,房門都還關着。

比較讓燕寧意外的是,就連沈景淮的房門都沒開,她還以為這年頭大將軍都跟小說電視劇里說的那樣會天不亮就爬起來練武呢。

既然大伙兒都沒醒,燕寧也不去打擾,腳尖一轉就往屋裏去,再出來手裏就多了一個小木箱。

起床啦,該幹活啦!

燕寧沒打算驚動任何人,提着箱子腳步輕快就往外走,卻在走到門口的時候迎頭碰上了幾個吭哧哼哧扛東西進來的漢子。

燕寧定睛一看,他們抬的居然是一張木板床,她不禁詫異出聲:“這什麼情況?”

有人抽空一努嘴:“吶,那屋床塌了,換床呢。”

床塌了?

燕寧好奇順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頓時眉梢高高一挑,臉色變得詭異起來,這屋...要是沒記錯的話,好像是那位岑世子住的吧。

好傢夥!

燕寧心中直呼好傢夥!

睡個覺居然都能將床睡塌...看不出來,這哥們兒玩得還挺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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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公府真千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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