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辣兔頭
夜色濃稠,烏雲密佈。
勁風猛烈地搖晃着樹木,陣陣雷聲轟鳴,宛如野獸奔襲令人膽戰心驚,一道道銀蛇般的閃電掠過厚重的灰黑色雲團,破開厚重的夜幕,隱約窺見風雨催壓下葳蕤山林。
倏地,一聲驚雷炸響,醞釀多時的大雨傾盆而下,冷風裹着雨絲從虛掩的門縫撲入,一陣寒意襲來,叫人忍不住周身戰慄。
雖說現在已經開了春,但天氣仍舊算不得暖,特別是一場雨下來,好不容易盼來的那麼點兒春光明媚就被沖刷地不剩些啥了,一陣風透過豁了口的窗戶吹進來,燕寧“嘶”了一聲,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還真冷。
燕寧一邊嘀咕,一邊趕緊將手上拿着的一把枯稻草揉吧揉吧成一團,然後小心翼翼懟進窗戶豁口處,沒辦法,不小心也不成,這窗戶一看就年代久遠的很,不光這洞那洞的,就連這窗戶框都被蟲蛀地差不多了,上手一摸,一層厚厚的木屑,只怕再過幾年這窗戶也要徹底風化犧牲了。
豁口堵住,成功將風雨隔絕在外,瞬間就覺得空氣都暖和了不少。
好了。
燕寧拍拍手,大功告成。
“得虧是咱人品好,不然今兒一個落湯雞是跑不了的了。”
看着外頭電閃雷鳴暴雨如注的樣子,燕寧不禁再次慶幸運氣還算不錯,能及時找到一個可以躲雨的地兒,不然就沖這大暴雨,要是還在外頭露天待着,只怕人都要給淋傻了。
“雞?什麼雞?”
燕寧才剛轉身,就聽有興奮男聲響起:“燕姑娘,咱們今晚吃雞?”
燕寧:...?
燕寧一抬頭,果不其然就對上了一雙興奮發亮的眼,啊,不對...燕寧掃了一圈,心中默數,五、六、七...很好,整八雙!
這是一間廢棄的破廟,看得出來是許久沒有住人了,廟中香火早已斷絕,地上散落着些枯草,幾盞燭燈燃着散發出昏黃的光暈,被窗縫裏吹進來的風吹得微微晃動,那尊披着紅綢的石佛原本的莊嚴寶相在這等昏暗環境下都顯出幾分陰森可怖,手上的火摺子未滅,幽幽火光撲在人臉上,映地面孔或暗或明,像極了照亮黃泉路的陰森鬼火。
窗外風雨還在呼嘯着拚命往門窗上打,年久失修的木製門窗在風雨侵蝕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吱呀”聲,和着外頭獵獵作響的風聲,頗有些嗚嗚咽咽陰風蕭蕭既視感。
荒郊野嶺無人破廟,乍然被幾個五大三粗的絡腮大漢團團圍住且目光殷切如狼似虎,要是換個心理素質差的只怕下一秒就得一嗓子嚎出來直喊救命。
燕寧心理素質還不錯,當下也只是嘴角一抽,朝天翻了個白眼,頗為無語:“怎麼什麼都能往吃上扯?”
落湯雞和晚上吃雞...這兩者似乎關聯不大叭。
聽見燕寧吐槽,朱濤摸了摸後腦勺,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鋥亮大白牙,眉飛色舞:“這不是燕姑娘您說的嘛,民以食為天,一頓不吃餓得慌,再說了,這會兒確實也該到吃晚飯的時候了,我肚子都叫了三趟了,燕姑娘,要不咱們今晚就吃雞?”
說到今晚伙食安排,朱濤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興奮了起來,嘴皮子一張,一溜菜名就飄了出來:“您上次不是說要做什麼蜜汁燒雞嗎?正好這個季節的山雞冬日屯了膘再肥壯不過,油汪汪的肉質又肥嫩烤來吃最好,再逮兩隻野兔,順便來找些野菜雜菇做湯,配上咱們自帶的白面饃饃,饃掰碎了往湯里一泡,上回我試過,那麵餅子吸滿了湯汁可鮮可鮮了,要不咱們再...”
回味起之前吃過的食物滋味,朱濤只覺越說越饞,本來還沒那麼餓的,現在卻覺得肚子空空蕩蕩恨不得當場表演一次蛇吞大象。
隨着他的話落,四周此起彼伏響起吞咽口水的聲音,放眼一掃,圍着的一群漢子臉上不約而同的露出垂涎之色,顯然對朱濤的觀點很是贊同,見燕寧看他們,忙一個個小雞啄米式點頭附和:“對對對,吃雞,吃雞就很好,要是再來碗熱乎乎的湯就更好了。”
燕寧:“......”
要求還挺多,乾脆直接來碗雞湯得了!
“雞湯也行啊,就是等的時間有點長,咱不經餓啊,”朱濤摸了摸後腦勺,嘿嘿一笑,舔着臉:“要不下回試試?”
燕寧:???
燕寧這才發覺自己不小心把吐槽的話給說了出來,看着一雙雙在黑暗裏亮的嚇人充滿渴求滿眼都寫着“餓餓、飯飯”的眼睛,燕寧吐槽,說好的軍中精英呢,怎麼一個個擱這兒跟八百年沒吃過飯似的,吃了早飯就惦記着中飯,這不,現在連晚飯吃啥都已經安排的明明白白。
“朱濤。”
像是聽見了燕寧的腹誹,不輕不重的男聲響起,成功讓剛剛還口水唾沫橫飛的大漢噤聲。
朱濤縮了縮脖子,扭頭,然後就看見不遠處燃着的火堆旁正坐着一個黑衣青年,火堆燒的旺,碰上乾柴就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火光暖暖映在他側臉上,勾勒出稜角分明的面部輪廓,一雙漆黑的眼睛掃過來,不怒自威。
對視三秒,朱濤眨了眨眼,恍然,趕緊三步並兩步上前,扯出一個諂媚的笑:“將軍,您是不是也餓了?想吃啥您儘管說,不管是野兔還是山雞,屬下通通給您弄來。”
沈景淮:“......”
看着拍着胸脯信誓旦旦表示啥都能逮的自家下屬,沈景淮難得無語,這一刻他竟生出了和燕寧一樣的想法——
一天到晚就是吃,乾脆叫飯桶得了。
沈景淮頭疼的捏了捏額角,正打算斥兩句,就聽一道輕快的女聲斜插了進來:“就逮幾隻山□□,順便再摘點野菜回來。”
“好嘞!”
一聽燕寧出聲,朱濤立馬就將沈景淮拋到了腦後,喜笑顏開,殷切發問:“兔子要不要?”
“來兩隻也行。”燕寧點頭。
說起來好像很久沒吃麻辣兔頭了,燕寧遺憾,只可惜出門在外條件有限,不然真可以鹵上兩鍋兔頭,辣椒是千萬不能少的,浸透了滷水的兔頭充分吸收其中滋味變得麻辣甜香,兩邊頰肉也很是軟爛,嘴唇一吸舌頭一卷就到了嘴裏,再去吃舌頭,柔軟中帶着脆韌咬着咯吱咯吱響...
尤其不能放過的是那腦花,白嫩嫩就跟那豆腐腦似的滑滑溜溜不需要嚼就順着喉管滑下...幾隻兔頭下肚,吃的那叫一個火急火燎身冒熱汗,這會兒要是再灌上一杯冰啤酒...豁!通體舒暢彷彿被打通了任督二脈,怎一個爽字了得!
還真有些饞了。
燕寧按住被勾起的饞蟲,三言兩語就敲定了今晚菜譜,畢竟時間確實不早了,該到了吃飯的時候了,見朱濤興沖沖應了就準備穿上蓑衣往去外頭捉雞逮兔,她有些遲疑:“外頭這麼大雨,你確定沒問題?”
像是為了突顯聲勢大,外頭風雨雷聲不斷,間或還夾雜着閃電,聽着就怪嚇人的,這個時候還往外頭去,就有點“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那味兒了,而且這裏也不是沒東西吃犯不着大晚上的往外面跑,燕寧提議:“我記得包里還有十幾二十個白面饃,要不今晚就隨便湊合一頓算了?”
這裏加上她一共是十個人,二十個饃勉強也能飽腹,總比大晚上的奔波強。
再說了,這麼大雨,山雞野兔也不是傻子,都躲着呢,山林里長大的野物機靈得很,平常就不好逮,更不用說是下大雨了,別兔子沒逮到,人給摔慘了。
思及往事,燕寧心有戚戚,她對這種暴雨夜摔跤什麼的的確是有陰影,而且還是能遮天蓋日的那種。
“吃飯的事兒怎麼能湊合呢?”
一聽燕寧提出湊合,朱濤立馬露出不贊同的表情,義正言辭:“是您說的,食物是最能帶給人幸福感的,生活已經不容易,若是連頓飯都不能好好吃,那也忒艱難。”
“嗯...這倒也是,我好像是說過,”燕寧回憶了一下,勉強記得好像是有說過這麼一句話:“只是...”
“燕姑娘,您放心,好歹咱也是見過大場面的人,區區雨夜算得了啥?別說是只山雞了,就算是虎豹...咳咳算了,有點難…”
深知吹牛不能太過,朱濤來了個急轉彎,含糊幾句:“咳...總之,您就瞧好吧,俺老朱一定給您弄來!”
說完,像是生怕燕寧反悔罷工,朱濤連忙點了幾個人,叫他們跟自己一起出去抓野貨。
雖說外頭大雨傾盆,但一聽說是為了晚飯,還是有人踴躍報名,很快三個人就湊齊了,披上蓑衣就一頭扎進了雨里,夜色茫茫,轉眼就消失在夜幕中。
抓雞小分隊說走就走,只留燕寧在原地心生敬佩。
這難道就是所謂的吃貨的自我修養?
雖然她對吃一向講究,但捫心自問,若是叫她大雨天的還跑出去逮兔子山雞啥的...對不起,她寧願冷水就饅頭,能糊一頓是一頓。
看來還是不夠熱愛啊!
燕寧嘖嘖完,敏銳的感覺到有道視線一直在注視着自己,她轉身,果然就對上了一雙漆黑如墨的眼。
看着還在火堆旁坐着正看着自己的沈景淮,燕寧挑眉,神態自若,揶揄:“沈將軍,看來令下屬頗有吃貨風範吶。”
令下屬?
這都什麼奇奇怪怪的稱呼。
雖然不知道吃貨是什麼意思,但結合具體語境並不難理解。
沈景淮眉心微皺,沉默地看着燕寧。
她身材在女子中算得上高挑,因為天氣尚寒,就穿了件洗的半舊不新的素色小襖,面龐秀美,長發束成馬尾端的是簡潔幹練,尤為出眾的是一雙晶亮的杏眼,明凈清澈燦若繁星,火光映襯下彷彿鍍了一層金邊如春日燦陽勃勃生艷。
燕寧被沈景淮盯得有些抓馬,不會叭,不會連這個小小玩笑都開不起叭,她就調侃一下而已,難不成這年頭都這麼護犢子的嗎?
燕寧正琢磨着要不要說兩句找補一下,就聽沈景淮突然嘆了一聲:“你不該喚我沈將軍。”
喵喵喵?
沈景淮頓了一下,目光掃過她的面頰,原本冷峻的眉眼柔和了下來,如積雪消融漸匯為一股柔和的涓涓溪水:“你該喚我,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