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春09
施姿把孟槿哄睡着后,摟着女兒躺了很久,都沒能入睡。
她滿腦子都是今天下午找女兒的畫面,雖然是虛驚一場,但現在想起來,依然心有餘悸。
施姿給女兒蓋好被子,小心翼翼地下床,離開了孟槿的卧室。
她剛走到客廳,就看到孟常一個人坐在迴廊外的台階上。
他背對着這邊,但施姿看到了他指間夾的香煙,還有放在他腳邊的洋酒。
施姿拿了只杯子,走過去,在他身側坐下來。
她在孟常詫異的眼神中一邊給自己倒酒一邊問他:“在想什麼?”
孟常低嘆了口氣,如實道:“反思自己。”
施姿疑問:“嗯?”
孟常說:“我不是一個合格的丈夫,也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
施姿垂眼看着酒杯里琥珀色的液體,過了片刻才淡笑道:“我也在想,是不是工作和家庭就是沒辦法兼顧。”
她抿了口酒,才緩緩地對孟常說:“孟常,我在猶豫要不要把夢夢帶走,我去海城工作,把她帶走,她就要跟在這裏的小夥伴們分開了,她要去一個陌生的城市,適應不熟悉的一切,我在想,這對她來說是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孟常還沒說話,施姿自己就說出了自己答案:“顯然不是。”
“對不對?”她扭臉看着孟常,詢問。
孟常只注視着她,沒有回話。
“我不想委屈女兒,”施姿又喝了一口酒,繼續道:“但也是真的不想放棄這次的機會。”
錯過這個機會,她會後悔一輩子。
夏夜悶熱,空氣里沒有一絲風,草叢裏的蛐蛐叫聲和藏在樹榦上的蟬鳴此起彼伏。
孟常仰頭喝完他杯子裏的酒,又用手指撣了撣煙灰。
他放下杯子,轉而拿起酒瓶,給自己重新倒了杯酒,又幫施姿添了點,這才不緊不慢地開口:“不要錯過更好的工作機會。”
他說:“至於女兒,我覺得我們或許該問問她自己的意思,如果她願意跟你去海城,你就帶她去,如果她更喜歡在沈城,那就讓她住在這兒,你隨時都能來看她。”
施姿心裏隱約能猜到女兒的選擇。
她笑了笑,沒再說話,只一口一口地喝酒。
過了會兒,微醺的施姿才出聲輕喃着問:“是不是……工作和家庭就是沒辦法兼顧?”
她想要工作,也想帶女兒走。
但女兒很可能不願意離開沈城,畢竟她的好朋友都在這裏,她熟悉這裏的一切,而離開這兒就意味着,她要跟這裏的所有說再見,要去一個陌生的城市從頭再來,重新交朋友。
可施姿是打心底捨不得放棄這次的工作機會。
孟常嘬了口煙,慢慢吐出一團白霧,回她:“是吧。”
“或許可以達到平衡,但難免顧此失彼。”他若有所思道。
施姿仰臉喝盡杯中的酒水,冰涼的液體順着喉管一路往下,流進胃裏。
她有些鬱悶地嘆了口氣。
正要喝酒的孟常聽到她的嘆氣聲,低笑了下。
他抬起還夾着煙的手,用掌根在施姿的發頂上輕輕揉了兩下。
這是一個習慣性的動作。
“嘆什麼氣,”他說:“不是還有我呢嗎?”
之前施姿每次煩悶時孟常也是這樣,摸着她的腦袋安撫她說還有他。
施姿扭頭看向孟常。
男人的眼中泛着似水溫柔,他望着她時,眼神一如往初那般深情。
兩個人四目相對,空氣彷彿在這一刻突然停滯住,不再流動。
施姿不知道是自己喝酒太多醉掉了,還是什麼別的原因,她眼睜睜地看着孟常湊近她,但並沒有躲開。
孟常夾着煙的手從她的頭上慢慢挪到了肩膀處。
他攬着她的肩,在夜深人靜時,吻了她。
孟槿半夜醒來,找不見媽媽,又很渴,就迷迷瞪瞪地光着腳下了床,晃悠着身子從卧室走了出來。
結果在走到客廳時,意外發現了坐在門外台階上的父母。
而他們在……在親嘴兒。
孟槿霎時睜大眼,頃刻間就清醒了。
一、二、三……
孟槿在心裏默數到十了,他們還沒分開!
孟槿都覺得羞,她後知後覺地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又將手指稍稍分開,透過指縫看路,躡手躡腳地回了卧室,爬到了床上。
沒多久,孟槿就聽見了母親的腳步聲急促漸近。
她的卧室房門被推開,母親來到了她的床邊。
孟槿感受到母親脫了鞋撩開被子上了床,把她抱進了懷裏。
母親的身體很燙,像她發燒時的溫度。
裝睡的孟槿睜開眸子,小聲問母親:“媽媽,你身上好燙,是在發燒嗎?”
施姿沒想到女兒醒了,她被女兒的話搞得更加心慌意亂,只能強裝鎮定地回:“嗯,有點。”
“媽媽你不吃藥嗎?”孟槿眨巴着眼認真地問。
施姿說:“不用吃藥,蓋好被子睡一覺就好了。”
她拍了拍孟槿的脊背,哄道:“睡吧。”
孟槿閉上眼,很快又在母親的懷裏睡熟了。
隔天清早,孟槿一醒來就十分高興,就連刷牙洗臉時都在哼歌。
孟椿看出了她心情很好,但不知道她是因為什麼才這麼開心,於是有些好奇地問:“怎麼這麼開心?”
孟槿嘿嘿笑着對他招了招手,孟椿走到她面前,傾身靠近。
孟槿踮起腳尖湊到他耳邊,很小聲地告訴他:“我爸爸媽媽快復婚了!”
孟椿有些驚訝,問:“他們說要復婚了?”
孟槿搖腦袋,“沒有說啦。”
“但是!”她加重語氣來了個轉折,然後又放輕音量,偷偷地告訴孟椿:“我昨晚親眼看到他們坐在門口的台階上親嘴嘿嘿嘿。”
孟椿頓時臉紅,義正言辭地說孟槿:“你不知羞。”
孟槿被說的委屈,嘟嘴道:“你才不知羞!”
她說完就跑走了,吃早飯的時候都沒再搭理他。
早飯過後,孟常和施姿都去忙工作了,家裏只剩阿姨和兩個小傢伙。
孟椿還在思索要怎麼哄孟槿,卻不知道孟槿早就把洗漱時小插曲給忘了。
她在彈鋼琴的時候主動叫孟椿過來監督她。
孟椿在她練完鋼琴要離開時抓住了她的手,他終於鼓起勇氣跟她道歉,語氣很認真道:“對不起,我早上不該說你不知羞,你別生我氣了。”
孟槿撲閃着濕漉漉的眼眸,而後就歪頭笑起來,命令他:“你說是你不知羞,我就原諒你。”
孟椿有點難以啟齒,但還是低聲說出了口:“是我不知羞。”
“我原諒你啦。”孟槿回握住孟椿的手,拉着他跑出了琴房。
他們來到院子裏,用盆接了水,往水槍里灌滿水,開始玩水槍大戰。
孟槿毫不留情地拿着水槍往孟椿身上呲水,但孟椿卻始終捨不得把槍口對準她,每次都把水呲到她腳邊。
到最後,孟椿渾身濕透,像淋了一場大雨,孟槿全身還是乾淨清爽的。
阿姨做好午飯一出來,就看到渾身濕漉漉的孟椿站在暴烈的日光下,正望着跑去客廳里喝水的孟槿笑。
阿姨驚呼一聲,趕緊走過去,帶孟椿回了房間。
她給孟椿拿出一身乾淨的衣服,讓他用毛巾擦乾身上后換好。
吃了午飯,孟槿和孟椿躺在同一張床上一起睡了個午覺。
醒來后,孟槿很自覺地去琴房練琴,孟椿陪着她,充當她的小老師。
她哪裏出了錯,他會及時指出來幫她修正。
練完琴時已經接近傍晚。
天邊的夕陽金燦燦的,柔和的光暈鋪滿了大地。
孟槿拿出跳繩來,開始和孟椿玩跳繩。
小孩子的精力十分旺盛,他倆從基礎的雙腳跳玩到單腳跳,最後甚至玩起了雙人花式跳繩。
孟常拎着買的東西回到家時,就看到孟椿甩着跳繩,和孟槿一起在跳。
兩個孩子面對着面,距離很近。
女兒的雙馬尾隨着她的跳動在空中搖晃着,像在一下一下地盪鞦韆。
孟常站在旁邊,沒有打擾他們,直到孟椿和孟槿停下來,他才開口笑道:“跳累了吧?來吃點肯德基補充補充能量。”
孟槿扭過臉,看到孟常手裏拿的肯德基紙袋,驚喜地睜大眼。
她跑到孟常跟前,非常開心地說:“哇!爸爸你居然買了肯德基回來!”
孟常嘴角噙笑道:“先去洗手。”
孟槿立刻跑去旁邊,把手放進了有涼水的水盆里。
匆匆洗好手,孟槿就屁顛屁顛地跟着孟常進了餐廳。
在孟常拆開袋子往外拿東西時,孟槿摁開餐桌旁邊的落地扇。
滿頭大汗的她站在落地扇前,閉上眼微微仰着臉,正對着風扇吹風。
她額間的髮絲被風扇的風吹的胡亂飛舞,身上的衣服也被落地扇吹的不斷抖動着。
因為玩跳繩渾身汗涔涔的孟槿舒服地張開雙臂,愜意地說:“好涼快!”
下一秒,她就被人扯住手腕拽到了旁邊去。
孟槿瞬間睜開眸子,只見孟椿神色嚴肅正經地告訴她:“不能直吹。”
孟槿正要反駁,孟常也說:“哥哥說的對,夢夢,以後不能讓風扇對着自己直吹,這樣容易生病。”
他說完,將落地扇往後搬了些,又把定住方向的按鈕關掉,風扇便開始慢慢地來迴轉動角度。
孟槿嘿嘿一笑,並沒當回事,隨口敷衍地應道:“好的好的。”
她坐到椅子上,拿過一個漢堡來就開始吃,邊吃邊好奇地問:“爸爸,你今天為什麼會突然給我們買漢堡吃啊?”
孟常把另一個漢堡遞給孟椿,笑着反問:“昨天是誰想吃肯德基從家裏偷跑去了?”
孟槿嘴裏還有沒咽下去的食物,話語含糊卻急切:“是鍋鍋(哥哥)!”
她知道父親在逗她,故意耍賴皮。
“嗯?”孟常看着女兒,似笑非笑。
孟椿很寵孟槿,跟着應和道:“嗯,是我。”
孟常瞅向孟椿,無奈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