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天空教堂 “聖女。”
出乎意料的是,儘管都被竹桃拿着細針抵在命脈上,被竹桃一語道破身份了,這個冒充秘書的女人依舊神色不變。
她不慌不忙,微笑着反問:“竹桃小姐的語氣是不是太過篤定了?我是大議長的貼身秘書,已任職十多年,難道大議長還不足以託付我一些信任嗎?”
“這種話術還是免了吧。”
竹桃面無表情地說:“誰都有可能,但星洵絕對不可能——我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你不必再用言語試探我。”
在話音落下之後,四周變得格外安靜,只剩下飛行梭的發動機嗡嗡作響。
良久,對方輕嘆一聲。
“看來,我教的情報網還是有所疏漏啊。”
隨着女人慢悠悠的話語,覆蓋在她臉上的、水鏡一般薄薄的幻術即刻泛起漣漪,她披肩的黑髮顏色變得淺淡,五官也發生了改變,當她偏頭看向竹桃時,眼睛裏儘是漠然生死的平淡。
“放心吧,竹桃小姐。我們教主只是請您去做客而已。”她輕笑道,“不會對您做什麼的。”
——教主?
竹桃注意到了這個詞。
這個女人所屬的組織應當是一個秘密教會,既然是以宗教為性質,那他們必然存在教會中心的信仰圖騰。
如果以這個女子為參照,她能隻身潛入議會,替代大議長的貼身秘書,足以見得她的能力極強……那麼她所屬的教會,實力必然差不到哪裏去。
只是過去她從未在聯邦聽說過這樣一個組織。
星際時代,神話已經淡弱,人們的精神圖騰也不再是虛無縹緲的神靈,他們早尋到了新的、各自的替代物。
可這個神秘教會始終不顯山不露水,卻在星洵即將針對魔種神主召開作戰會議的前夕,突然摸了過來,把她帶走……
竹桃忽然感受到脊背骨一陣發寒。
她有種自己的所作所為,一直在被人暗中窺視的感覺。
他們究竟知道了多少?
如果他們真的掌握了那麼多核心情報,那此次召開作戰會議,行動小組不止她一人,議會的核心人物星洵也不被他們所看重……那麼,他們的目的就是她。
竹桃猶豫了片刻,緩慢地收回了手。
她沉聲問道:“你們是為了魔種神主而來?”
“聰明。”
女人頓時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她親昵地颳了刮竹桃的臉頰,見她皺着鼻子嫌棄地後仰躲開,女人樂不可支。
“但是給神主加上魔種二字的前綴,未免也太過狹隘了。”笑夠了之後,女人的語氣平緩下來,她把飛行梭調到自動駕駛模式,有一搭沒一搭地和竹桃說著話。
女人平靜地對她說:“是他們給你灌輸的東西扭曲了您的思想嗎?竹桃小姐……在這個世界上,您本來是最不該、也最不能否認神主的存在。”
這句話背後的信息量簡直爆炸,竹桃一瞬間頭皮發麻——他們到底還知道什麼!
竹桃深吸一口氣,穩定住心神,快刀斬亂麻地問道:“你們是誰?”
“一群懷抱着信仰溺死的囚徒罷了。”
女人輕描淡寫:“您可以稱呼我為煙鳥,至於我們教會嘛……等到了之後,我再向您介紹吧。”
飛行梭猛然一陣劇烈的震蕩!
竹桃剩下的問話都被顛簸衝散了,她不得已一手抓住椅背,感受着飛行梭在未知的航線上晃得如同身處海嘯中,強烈的顛簸持續了整整十分鐘,差點沒把她隔夜飯吐出來。
等好不容易飛行梭重新平穩之後,竹桃抬起頭向四周看去,他們已經遠遠地脫出了大氣層,達到了遠超飛行梭的極限高度,雲層飄在他們的腳底。
竹桃眯起眼,看着前方——繁星點綴夜空,其中一些星星顯得格外明亮,遠遠看去,這些星星似乎在空中描繪出了一個教堂的圖案。
“看到了嗎?”煙鳥愉悅的聲音響起,“那裏就是我們的教會。”
飛行梭倏然沖了進去。
中途,他們好像穿過了薄如蟬翼的一層阻隔,離那些星星越來越近,直到竹桃看到了它的全貌。
那並不是星星,而是天空教堂上的燈光。
竹桃的面上不可避免掠過震驚的神色。
聯邦不是沒有空中建築,但那些都是經過精密測量之後,利用浮空技術托起的小型建築,每隔一段時間還要定期維修,最多只能脫離地面三百米。
而這座天空教堂,甚至在雲層之上!
“很驚訝吧?很不可思議吧?”
煙鳥的臉龐終於褪去了虛假的笑容,她注視着前方的天空教堂,眼底迸發出了狂熱的激情。
她高聲說道:“看好了!這就是人類終其一生都抵達不了的技術——你們落後的科學,孱弱的異能,都無法望其項背的神跡!”
“這座巍峨的天空教堂……從上古時代存在至今,卻也不過是神祇從指縫裏泄出的零星一點威能而已!”
天空教堂的周圍,環繞着永生不死的白鴿,它們翩飛着搭起一座橋樑,為這艘在天空教堂的襯托下、渺小如塵埃的飛行梭引路。
竹桃快把脖子仰到九十度,都沒有看到教堂的尖頂。
聖潔。
這是她腦海中冒出的唯一一個詞彙。
難以用言語形容的聖潔,彷彿只有遠古時期神權興盛的油畫能描摹出天空教堂的一角,但那些都是由人類腦海構想的、虛幻的,乃至於被教權扭曲和玷污了的。
可面前的教堂不是。
它真真正正屬於天空——它是自然,它是萬物凝固的永恆。
白鴿環繞飛舞時落下紛紛揚揚的雪白羽毛,在這片天域裏好似無窮無盡,柔軟的羽毛貼在竹桃的臉上,帶來一陣涼意,隨即便又融化成了水滴。
飛行梭到了白鴿橋樑的盡頭,在那裏,教堂門扉大開,早有一眾教徒在久久等候。
……
“教主。”
煙鳥率先一步下了飛行梭,她恭敬地對面前的老人行禮。
老人髮絲銀白,鬍鬚留得很長,蒼老的臉龐上褶皺里彷彿都流瀉着慈愛,他將煙鳥扶起,溫和地對她說:“辛苦你了,孩子。”
“教主不必這麼說……”
老人輕輕搖了搖頭,越過煙鳥,雙眼徑直望向了竹桃。
“這位就是竹桃小姐對嗎?”
竹桃點頭:“我是。”
她掐了掐自己的手心,不動聲色地打量周圍的環境。
小幅度地翻轉了一下手腕,竹桃卻懊惱地看見光腦屏幕熄滅,這裏的信號被完全屏蔽了。
那就只能靠她自己了。
老人笑着迎上來:“既然如此,那就讓我們進去說吧。”
竹桃謹慎地跟在教主身後,煙鳥在她的右側,在他們的後方,跟隨着浩浩蕩蕩的一眾教徒。
竹桃很奇怪,在她出現之後,這些教徒的目光就沒有從她身上挪開,而且帶着她無法理解的、不知來源的熾熱。
教堂里的空間比她想像中大很多,與穹頂一樣,都是無法用眼睛丈量的大。
懸挂在教堂頂部的燈,都是她先前看到的星子,它們無視重力,漂浮旋轉着,散出溫柔的白光。
教堂的正前方,是一面巨大的壁畫。
當竹桃的視線接觸到那面壁畫的瞬間,她無可避免地僵住了。
——是一座魔塔。
一座她無比眼熟的,從基底到牆壁,再到細節上的裝潢,都和她記憶中一模一樣的魔塔。
教主的聲音被四面牆壁反射迴響,不斷重疊,像是從天外傳來的一樣。
“息之教廷,以神祇為名。我等從上古時代傳承至今,得到過神祇的承認,是此世唯一的創世神教。”
“大約千年前,我的先祖在半夢半醒間,聆聽到一句神諭……”
“神說,祂的繼任者即將降臨,屆時,整個教廷都將奉她為主。”
“先祖問,天下冒神名諱的愚昧之徒千千萬萬,他們該如何分辨誰是正統?”
“神說,神的冠冕在魔塔之上。”
“我的先祖從夢中醒來,他匆忙來到教堂,然後他驚愕地發現,先前還空無一物的牆壁上,多出了一張高塔的壁畫。於是他便知道,這就是神給下的指示。”
竹桃艱難地咽了口唾沫。
這一切都指向了她。
沐影是因為在魔種星球待了數百年,才從蛛絲馬跡中得知的真相。
而這個至今才暴露自己的天空教堂,卻是早早的就得到了神諭。
神告知了他們一切。
老人緩緩轉向她:“我們已經等待太久……我們只是普通的凡人,沒有那麼長的壽命,於是我們等了一代又一代,先輩逝去,後來者再繼承這份使命。”
老人向她深深地彎下腰背。
“毫無疑問,您就是神祇命定的人,您就是未來的神,是我們的主人。”
“懇請您——成為我們息之教廷的聖女殿下。”
……
議會總部被沉重的陰霾所籠罩。
“沒有找到。”
星洵放下光腦,語氣平靜得可怕,他紅色的眼睛看向會議廳的其他人,眼底漸漸浮起的暴虐好似倒退了數十年,回到了血色政變的時代。
他的目光一點點掃過在場的所有人。
“兩個小時前,我的光腦還與她有信號聯絡,最後一通信息是在晚上七點零五分,之後隔了一個小時再次聯繫,卻顯示對方不在信號區內。”
他扯了扯嘴角:“這個光腦可是連在魔種星球都能正常聯絡的。這宇宙里到底有哪個地方,比魔種星球還要神秘?”
因為竹桃的失蹤,聯邦最高機構迅速行動了起來,龐大的帝國機器在以恐怖的速度運轉着,人族各領域最尖端的人才齊聚於此,卻沒有絲毫頭緒。
他們的臉上都寫滿了焦灼。
除了一人。
蘇沫獨自倚着窗檯,他倏然感知到了什麼,抬起眼眸,看向外面天空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