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沈謐一直用着大學時辦那張電話卡,兩年前有次遊戲需要重置密碼她死活打不開網頁,師父幫她處理時她發過手機號接收驗證碼,但師父從沒給她打過電話,也沒加好友。
沈謐的微信ID簡單粗暴就叫沈謐,師父的微信ID跟遊戲一致,不過微信是用的拼音縮寫。
——“dsm”
添加上好友之後沈謐立刻乖乖叫了聲:師父!
脫離遊戲角色后,她突然有點“蹦躂”不起來,神奇般地有點露怯,打完招呼就安安靜靜等師父說話。
她的工位正對着謝容琢的辦公室,只要一抬頭就能看到坐在辦公桌前的大老闆,可以說是危險係數極高的一個位置。
雖然現在是午休時間,但摸魚得太明顯被老闆看到影響不好,沈謐有點小緊張,轉過身去假裝翻找文件,眼睛卻一直在看手機是否有新消息。
鍵盤邊的手機發出嗡鳴,沈謐立刻抓起點開查看消息。
dsm:最近忙
沈謐背脊挺得筆直,繃著表情,儼然一副認真回工作信息的樣子。
她回了個可愛的兔子表情包,儘可能跟遊戲人設保持一致以免師父不習慣。
沈謐: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體喔~
dsm:嗯
師父倒是人設不倒,還是惜字如金,高貴冷艷到連標點符號都懶得打,反而讓沈謐有了熟悉感,立刻回到傾訴欲爆棚的狀態。
沈謐:我換工作不在原先那了,快問我感覺怎麼樣!
dsm:感覺怎麼樣。
沈謐:這兒什麼都好,就是太清閑,人都快閑傻掉了_(:з」∠)_
dsm:清閑不好么?
沈謐:我感覺,感覺哈,老闆在針對我。
dsm:?
沈謐抬眼,偷偷往謝容琢辦公室瞄了眼,見他脖頸微低,專註看着文件,收回視線低頭回復:我是他唯二的秘書,但他出差只帶另一個,從來不帶我!
沈謐:其實我是負責照顧他起居的生活秘書,但是除了簡單的日程安排他什麼都不讓我做,弄得我簡直像個吃空餉的關係戶!
dsm:……
平時精神綳得太緊,在相識四年的人面前沈謐沒有那種天然的防備心理,傾訴欲上來根本剎不住車:同事都議論起來了,他們以為我有背景不敢當我面說什麼,面對我客客氣氣簡直像天使,背後指不定怎麼議論呢!
dsm:……
在師父面前沈謐不需要故作端莊,打字賣慘:你都不知道你的寶貝徒弟今天有多弱小可憐無助!
dsm:嗯?
沈謐:辛辛苦苦研究半個月老闆的喜好,跟列公式一樣列了一整個小本本是一天也沒閑着!
沈謐:結果今天有人傳我跟前上司的緋聞,我尋思不能任謠言滿天飛,於是大聲澄清,說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沈謐:結果——
她做着鋪墊,故意等了兩秒才打字。
沈謐:被我老闆聽見了!!
沈謐:我這大半個月的努力因為一句話功虧一簣啊師父!!!!!!!!
彷彿少打一個感嘆號都不足以表達她苦逼的心情。
有同事從她工位經過,沈謐垂眼看着壓在手機下的文件,唇線輕抿,表情高冷。
師父沒有秒回,沉默的這幾秒里沈謐懷疑師父是在笑她。
dsm:什麼時候交的男朋友?
師父今天的關注點有點清奇,沈謐正想回復,手機彈出“張芷青”的來電。
她抬頭看了眼對面辦公室,起身整了整襯衫衣襟,端起水杯,踩着高跟鞋走向茶水間。
“喂,青青。”
“沈謐你來北京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張芷青生氣道:“你心裏還有沒有把我當朋友!找不到工作你開口,我可以介紹你去我小叔的公司啊!”
沈謐把手機往旁邊拿開兩秒躲掉大小姐憤怒刺耳的嬌嗔,“你這是回國了?”
“不然呢!要不是劉雯雯她們告訴我,我都不知道你來過北京!”
像張芷青這種開瑪莎拉蒂上學的大小姐身邊從不缺朋友,隨手送室友一隻包就好幾萬,而沈謐那隻一百多的小背包已經背了三年多。剛搬進宿舍那會兒在張芷青面前沈謐內心是極度自卑的,很自覺的跟她保持距離,後來發現大小姐沒什麼架子兩人才成為朋友。
但是張芷青大二就退學去了美國,兩年沒怎麼聯繫,上來就開口讓人家介紹工作,沈謐張不開這個嘴。
“我不知道你回來了。”
“也怪我,前兩年顧着談戀愛沒怎麼聯繫你。”張芷青問:“你現在在穗城對吧?我介紹你去我小叔公司吧,他們公司福利很好的,還發房子發——”
“青青我不能跟你聊了。”沈謐捂住電話,“我老闆過來了,掛了啊。”
茶水間門口光影一暗,謝容琢勾着杯子走進來。他身材高大,氣場太足,瞬間讓茶水間輕鬆的空氣變得極有壓迫感。
沈謐猜他是口渴了但她正好不在工位,所以自己接水來了。幫老闆續杯是她的工作,沈謐帶着心虛想彌補的心態伸手去接杯子:“老闆,我幫您?”
謝容琢抬眼,把水杯給了她。
沈謐了解謝容琢的喜好,他不喝速溶咖啡,也不碰飲料,討厭不解渴的溫水,要麼加冰,要麼水溫控制在55~57度左右。沈謐先放了少量溫水,再往裏添開水。
這是她用溫度計測量過十幾次得出的最接近56度水溫的“配方”。
謝容琢執起水杯,低頭抿了一口,看錶情應該是滿意的,“今早的糕點呢?”
已經吃完午飯,他突然問早餐的事,這反射弧,換成其他人沈謐都會懷疑對方是不是在沒話找話,蓄意跟她聊天。
但她還不至於自戀到認為殺伐果決的大老闆會對她感興趣。
“怕您吃膩就沒買。我會做藍莓跟櫻桃口味,您要是不嫌棄,明早給您帶過來?”
謝容琢沒有拒絕。
那就是默許了。
有員工進來接水,看到驚現茶水間的大老闆,嚇得差點一腳踩空,轉身就溜,跑得太快,帶起一陣穿堂風。
沈謐:“……”
雖然她也畏懼謝容琢的凜冽氣場,但見到他拔腿就跑也太誇張了吧。
愣神的瞬間,謝容琢已經轉身走遠,沈謐望着他挺拔的背影呼出一口氣。
果然是伴君如伴虎。
下班前,張文渚急匆匆過來通知沈謐:“沈謐,你明早跟老闆去蓉城出差。八點出發,別遲到。”
出差!?
謝容琢終於肯帶她出去差遣了?
沈謐精神振奮:“收到。”
*
前天開始,穗城氣溫驟降,看似四季如春的城市冷起來跟沈謐的家鄉差不多。她查了下天氣預報,全國各地都降溫了,蓉城尤其濕冷。
第二天沈謐起了個大早。
6點30分,沈謐趕到謝容琢家門口。
她盯着腕錶,等到6點50分,抬手按門鈴。
幾分鐘后,門被打開,縫隙中帶出一陣暖風。謝容琢穿着休閑家居服,寬鬆上衣被他的骨架自然撐起,碎發落在眼尾,眉眼間帶着初醒時的睏倦。
他沒戴眼鏡,沒了鏡片遮擋,外翹的眼尾比平時鋒利很多。
沈謐穩住心神,在外套上搓了搓凍僵的手,微笑着雙手遞上食品袋:“這是給您帶的早餐。”擔心遲到她掃了輛共享電動車,寒風呼呼地往臉上刮,鼻尖被凍得有點紅:“蓉城降溫了,需要帶保暖風衣,我來幫您拿。”
碰到她冰涼的手指,謝容琢皺眉:“誰讓你來的?”
沈謐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笑道:“不打擾您用早餐,我在門口等,您有需要——”沈謐話沒說完已經被謝容琢拽進門。
“砰”地一聲,門被關上。
早餐袋被可憐地丟在桌上,沈謐看到倒下的盒子,準備過去把它們扶正,謝容琢繃著臉,冷白修長的手指扣住她的手腕,視線落在她襯衫領口處,剋制隱忍着什麼。
沈謐意識到自己犯了低級錯誤,她這件襯衫縮了水有點緊,所以沒扣最上一粒紐扣,沒想到謝容琢的強迫症已經到了這種地步。
謝容琢移開視線,拽着她的手腕進衣帽間。
直通卧室的衣帽間暖氣充足,沈謐臉上被凍得快要死亡的細胞一個個舒展開,麻木的手指有了知覺。
“外套在衣櫃。”
謝容琢丟下一句,拿着襯衫西褲去卧室換。
沈謐望了眼緊閉着的卧室門,脫掉高跟鞋放到玄關,套上鞋套,先去盥洗室洗手。謝容琢不喜歡有人在他餘光里晃,家裏的清潔收納都用的鐘點工,沈謐每周會帶阿姨來打掃兩到三次衛生,對謝容琢家已經很熟悉。
洗完手,她回到客廳,扶起倒下的糕點包裝盒,把食品袋跟桌面直角對齊,然後去衣帽間幫謝容琢準備出差的換洗衣物。
這次出差大概一星期。
襯衫,西褲,送去乾洗的時候沈謐已經編過號,不會出錯。配套的袖扣,領帶,按照謝容琢平時的審美搭配,也不會錯。
然後是襪子,內褲。
“沈謐,出來。”謝容琢聲線微綳。
突然被老闆點名,沈謐驚愕回頭,下意識問:“怎麼了?”
謝容琢:“我自己整理。”
沈謐後知後覺,鬆開手指,迅速關上抽屜把外套放進行李箱:“好的。”
說實話,沈謐沒把謝容琢當男人。
在她眼裏她接手的是張文渚的工作,以往張文渚所負責的就包括謝容琢的起居,小本本上也記錄了這些細節,她自然也會細緻到這裏。
但是謝容琢抗拒,不待見她。
沈謐沒想到她會因為性別輸給張助理。
謝容琢不讓她進去,自己在衣帽間整理衣物。沒一會兒,他拎着行李箱出來,沈謐想去接,被他淡淡的一個眼神阻止,沈謐沒敢動,眼睜睜看着謝容琢把行李箱推到玄關,放平,擺好,對齊。
如果什麼事他都親力親為,還要她這個生活秘書做什麼?沈謐頭一次產生了職業危機感。
難道是因為她剛才沒戴手套?
對,潔癖重症患者的貼身衣物不能徒手碰。
沈謐在心裏默默記下。
“過來坐。”
謝容琢坐在餐桌前,白襯衫的袖子推到臂彎,露出一小截勁瘦小臂,他倒了杯熱水放到對座。
沈謐站過去,雙手交疊,微笑道:“老闆,我吃過了。”
謝容琢:“喝水。”
“好的。”
沈謐捧起水杯,站到他旁邊小口小口地喝,身子慢慢變得暖和。
沈謐做了四顆雪媚娘,藍莓跟櫻桃口味各兩顆,謝容琢明顯更喜歡櫻桃味。這是張助理小本本上沒有的,沈謐默默記下。
沈謐做的雪媚娘雪白軟糯,入口甜而不膩,材料用的是新鮮藍莓跟進口櫻桃,特別貴,要不是可以報銷她根本下不去這狠手,試味都只敢吃一顆。
謝容琢把剩下兩顆藍莓味推給她。
“不要浪費。”
沈謐記得謝容琢是愛吃藍莓的,今天居然一口沒碰?好吧,不想吃也沒關係,正好她喜歡。
謝容琢吃東西跟容貌一樣斯文,還剩好幾顆蛋撻沒動,沈謐幫他全部“收拾”掉了。
*
“證件都帶齊了么?”
謝容琢靠在沙發上,低眸看着筆電問。
可能是第一次帶她出差,老闆對她的專業能力還不認可,竟然反過來提醒她。
但他的語氣莫名讓沈謐想到小時候,每個周末回學校前,爸爸都會問:“東西都帶齊了嗎?”
“帶齊了。”
沈謐走過去,半蹲到謝容琢腿邊,併攏雙手:“您的身份證還沒給我。”
謝容琢合上筆電,側頭將視線挪到她臉上,隨後向下偏移,停在她領口。
“扣上。”
沈謐:“……”
扣不上,會被勒死。
但她不敢這麼跟謝容琢說,只得硬着頭皮轉過身去,低頭努力把那粒紐扣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