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54/55/56
有成真司嘆了一口氣,顯然對夏油傑的選擇非常失望。
但他還是尊重夏油傑的選擇,只是聲音聽起來可憐巴巴的:“本來還想拉着你這個上過學的高材生一起批文件的,但如果要去訓練也行。”
夏油傑本因為有成真司的話,還是心存愧疚的,但他聽到“高材生”這種發言,剛剛要說出口的反悔立刻被堵到了嗓子裏。
年紀輕輕就休學,轉頭去高專這種地方學習咒術的夏油傑抽了抽嘴角,只覺得覺得有成真司是在陰陽怪氣。
有成真司本來要按上層電梯的手一路向下,直接按在了代表負層訓練室的電梯按鈕上。
“不知道特遣隊的其他人都在不在。”有成真司站到了夏油傑旁邊,兩個高個西裝男一起抬頭盯着水晶板上的數字跳動:“我們剛剛做完任務,按照道理應該是白天放假。”
數字停留在了負4上,電梯發出了“叮”的一聲,鐵門在夏油傑面前絲滑地拉開。
有成真司沒有動,他用眼神示意夏油傑:“往前直走就行,推開門就是明神小姐的專屬訓練室,我要直接上樓批文件了。”
“晚上見。”出於禮貌,夏油傑在離開時,補充了一句。
但夏油傑沒看見,聽到這句話,有成真司的眼裏閃過了一絲晦暗不明的光。
他面帶笑容,目送着夏油傑的離去,只是他的笑容里似乎又添了一些其他的東西。
有成真司輕聲說:“晚上見,夏油傑,這可是你說的。”
夏油傑順着紅色的絨毯往前走,他隱隱約約聽到了背後有成真司的聲音,但當他回過頭去,有成真司那屬於資本家的笑容已經被重新合併的電梯門隱藏。
夏油傑嘆了口氣,深感兼職的第一天就狀況百出。
有成真司明明開起來很友好的,加上他年紀不大,人還很貼心,夏油傑他應該能和有成真司聊得來。
但屬於咒術師靈敏的第六感,卻總是會在靠近有成真司的時候突然乍響,彷彿有成真司是什麼比特級咒靈還可怕的東西。
夏油傑無奈地抽了一下嘴角,抬起頭打量着眼前的鐵防盜門,伸手輕易地就將鐵門拉扯開——就好像它是紙做的一般。
防盜門的隔音效果很好,夏油傑本來以為訓練室沒人的,而拉開后各種嘈雜的聲音才湧入他的耳朵。
巨大的開門聲也吸引了裏面特遣隊的注意,二十多名氣勢洶洶的黑手黨不約而同地將兇狠的視線投到了無辜的夏油傑身上。
夏油傑:“......”
他單手輕而易舉地拉着厚重的鐵門,卻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
感覺被沉水泥,然後扔到橫濱海里,這種事情即將就要發生在他的身上。
但很快,特遣隊成員們反應過來他是誰后,眼神就變得好奇起來,那個好為人師的前黑蜥蜴成員甚至沖夏油傑招了招手。
“小夥子,真拘謹。”他笑得很和藹,跟剛剛判若兩人。
夏油傑謹慎地進入了這個寬敞的訓練室,耳朵靈敏地捕捉到了他的話,卻感覺更拘謹了。
特遣隊成員圍了上來,他們紛紛放下了手裏的武器,圍着夏油傑笑出了一口白牙。
一個老前輩得意洋洋:“我就說,像年輕的小夥子都是會選擇先來咱們訓練室嘛!”
他甚至當著“被賭人”夏油傑的面,和其他幾人進行了骯髒的金錢交易。
夏油傑看着這群老油條,突兀地想到了在停車場試圖勾搭他賭市長什麼時候會突然嘎掉的有成真司。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個訓練室呀!
夏油傑好奇地問道:“你們賭什麼了?讓我這個當事人知道一下唄。”
贏了
錢的老成員笑嘻嘻,他單方面和夏油傑達成了革命友誼。
他摟着夏油傑的肩,眼角的細紋都帶着喜悅:“我們賭,你是能被有成那小子騙去批文件,還是能來着玩木倉訓練。”
夏油傑不建議他們拿自己打賭,細心且溫柔的DK甚至敏銳地問道:“你們是為了我才留在訓練場的嗎?”
搭在夏油傑寬闊肩膀上的手一下子縮了回去,老特遣隊成員溫柔地笑道:“怎麼會呢?傻孩子。”
他拍了拍夏油傑的肩膀,安慰道:“只是我們今天晚上還有任務,才來訓練的,下午就回家休息。”
夏油傑:“......”
但一個玩笑也減小了他們之間的距離,社交能力本就不錯的夏油傑很快也能和他們勾肩搭背,開玩笑了。
他被幾位熱心的黑手黨大哥塞了好幾種武器,他們爭着教夏油傑開木倉。
他們給夏油傑展示一邊正確的姿勢,然後就放心地將武器交給了他。
“隨便用。”一個大哥甚至拖來了一箱子彈,直接放在了他的身邊:“最近武器爆倉了,別省。”
夏油傑又想到了那個街旁黑髮白髮尾的少年,他身材纖細,卻扛着龐大的火箭炮,面無表情地開出了罰單。
夏油傑將子彈塞入彈夾,然後放回木倉中,他屏息靜氣,細長的雙眼緊緊地盯着靶子的正中間。
只是看過一遍旁邊黑手黨的操作,加上平時玩的木倉戰小遊戲,夏油傑就可以做到熟練地打開保險,拉動滑套上膛。
他平靜地呼出了肺中滯留的空氣,修長的手指扣動扳機,冰冷的子彈從彈道呼嘯而出,破風準確地打在了靶子的正中央。
“哇哦!太棒了!你真的很有天賦!”
出乎意料地,夏油傑得到了堪稱誇張的讚美。
隱隱約約觀察着夏油傑的黑手黨都圍了過來,對夏油傑的誇讚毫不含蓄,甚至都不像日本人。
夏油傑被這麼多人以熱情的方式誇獎,雖然心裏仍然有些尷尬,但嘴角卻偷偷翹起。
這種感覺,還不錯嘛!
他又嘗試了幾種木倉形式,才放下屬於普通人的鋼鐵武器,和旁邊的大叔聊天。
“我在路上看到了他們用火箭炮維持交通秩序。”夏油傑偷偷吐槽:“這個場景我恐怕一輩子都不會忘。”
大叔饒了饒頭,問道:“是芥川大人嗎?”
“嗯?”夏油傑回憶着描述道:“年紀比我還小,看起來也很瘦削,頭髮黑色的,但是發尾發白。”
“那就是芥川大人了!”大叔肯定地回答:“他是港口建築小隊總工程師呢!”
夏油傑再次震驚:“......”
“是搞建築的嗎?”夏油傑又想起他扛着火箭筒的英姿,覺得人不應該這樣。
大叔仔細想了想:“應該不止,聽說這位芥川大人剛剛成了明神小姐的港口新計劃的總負責人。”
夏油傑立刻就把嘴閉上了,他又不是不知道明神結衣的厲害,從此她能做出什麼大事,夏油傑都不好奇,不驚訝。
“但說起來,銀還是芥川大人的親妹妹呢!”大叔突然說道。
又出現了一個新人物,夏油傑好奇地望了過去:“銀?”
“哈!”大叔很高興,就好像一個老父親跟其他人顯擺自己優秀的孩子一般:“是我們跟着特遣隊一起訓練的後輩,也許幾年以後就能獨當一面了哦!”
他溫暖的情緒也感染了夏油傑,他也跟着笑了起來。
“走吧!我帶你去看看銀訓練!”大叔很熱情,拉着旁邊夏油傑的衣服就往訓練場裏面走。
只是參觀了訓練場一小部分的夏油傑,此刻才知道這裏到底有多大。
他
穿過了一個又一個特殊模擬訓練場,看着裏面堆放的重型機械,屬於男人的那一部分只覺得萬分激蕩。
黑西裝大叔帶着夏油傑走到了單獨一處
黑髮的女孩正在訓練冷兵器,她注意到老師來了,將手中鋒利的冷兵器收好,乖巧地來到了老師身邊。
“銀剛剛的動作真棒!”大叔的語氣很誇張,他嗓門極大,甚至能把地下訓練室的天花板震塌。
但夏油傑覺得他這種表現似曾相識——就在他射出第一木倉的時候,一群圍在他身邊的黑手黨是幾乎一樣的表現。
“這位是夏油傑,以後就加入我們了!”大叔笑着說:“說起來,銀可以算你的前輩哦!”
夏油傑嘴角輕微抽搐:我可沒說要加入你們!
銀聽后微微睜大眼睛,然後極其淑女地微笑起來,剛剛揮舞匕首時宛若冷兵器一般的鋒利完全消失不見,看起來很溫柔。
“我是銀。”她小聲對夏油傑介紹自己。
大叔也插話道:“這位叔叔是見過你的哥哥,才很想見見你哦!”
夏油傑額頭上的青筋跳動,本來就不大的眼睛咪得更小了:“叔叔?”
大叔上下愣了一下,他上下掃視夏油傑一番,最後肯定道:“銀和這位叔叔好好相處!我先走了哦!”
“好的,老師。”銀乖巧地答應了。
夏油傑見大叔離開了,便單膝跪地,與小女孩面對面交流,他頗為無奈道:“別叫叔叔,叫哥哥就可以了。”
“我知道的,”銀微微有點害羞,她的臉稍稍偏移,不去看面前的DK。
她略微抱怨道:“我和哥哥本來是不想讓大家知道我們的關係的,但是有成隊長......”
有成真司曾經對芥川龍之介抱有極高的期待,但自從芥川龍之介因為超棒的表現,破格成功升職后,他的小心眼就完全不加掩飾地出來了。
如果不是芥川龍之介是警惕性超高的異能者。銀毫不懷疑,她時常會突然變得幼稚的有成上司,會偷偷潛入兄妹二人的公寓,把之前送出的信物再搶回來。
小女孩很可愛,夏油傑面帶和藹的笑容,同她聊了一會兒,才目送銀離開繼續訓練。
但當她拿起匕首的瞬間,剛剛與夏油傑有些相似的溫柔和宛若大和撫子的羞澀完全消失。
她是天生的暗殺者,是沉浸在黑暗中的刺客。
那一刻,夏油傑的心中五味雜陳。
他意識到,銀手中的武器終將會對準她的敵人,她也會成為橫濱讓人聞風喪膽的一員。
她是在鮮血中沐浴的黑手黨,從來不是一朵嬌嫩的鮮花。
你可以埋怨是身世拖累了她,讓這個溫柔的女孩從人生的起點就墜落深淵,但你絕對不能說她是無能弱者。
無論是她付出的努力,她的令人稱讚的天賦,還是她對活下來的堅定追求,都已經超越了夏油傑之前見過的很多人。
苦難磨礪了這些從貧苦出身的人,卻又成就了他們。
橫濱底層的每一個人都在這種痛苦中掙扎,有的白骨已被黃土掩埋,而剩下的,則以瘋狂在黑暗中開出了艷麗且曲扭的圖案。
或者說,他們已經成為了橫濱黑暗本身。
這是獨立於上層政府的自治城市,或者說,他們是通過自救才取得了現在的成績,才能在越發緊張的經濟壓力下活下來。
在今天之前,原生家庭普通的夏油傑絕對不認為黑手黨屬於咒術界強加給他們的正論中的一部分,他們應該是邪惡、腐朽、血腥的。
但夏油傑今天卻見到,這座城市的走-私養活了多少家庭,他們的武力與暴力維護了這個城市的經濟與和平。
這些拿着木倉的普通人從來不是弱
者,他們的木倉口所指之處,代表了整個利益集體,多則甚至上萬人的利益。
而暴力只是他們獲得成果的一種方法。
這群行事暴力的人也並非沒有人性,他們不僅會教自己打木倉,如果他有天賦,還會大聲興奮地鼓勵他。
這些黑手黨之間的關係牢不可分,一個小隊親密得好像一家人。
甚至夏油傑在家中,也沒有感受過這樣的溫暖和鼓勵,更多的,是不理解。
那麼,究竟什麼是惡人,什麼是善人呢?
他將保護非咒術師群體當做自己人生的意義,他想要保護比自己弱小的人,為此他願意承受咒靈操術給他帶來的痛苦,一直走下去。
但特遣隊這些也是普通人,他們要遠遠比自己成熟,堅定,他們還會需要自己的幫助嗎?
夏油傑站在訓練場中央,久違地感覺到迷茫和痛苦,他感覺一直讓自己堅持下去的意義在今天被攪碎。
他只能徒勞地不去想,將讓已經裂開的空隙自己逐漸自愈。
直到訓練室的人都離開了,他們要回去休息,準備以飽滿的精神迎接接下來的任務。
剛剛和他聊得不錯的大叔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有成真司讓我給你捎個地址,一會兒你先去那裏待一會兒!”
夏油傑愣愣地轉過頭,他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輕聲說道:“好,我知道了。”
他安着有成真司給自己的信息,精準地找到了接下來的要去的地方。
沒想到,只是靠近,夏油傑就靈敏地聞到了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啊,是醫務室嗎?
夏油傑在心中想。
他小心地推開了門,向里看了一眼,入眼一片潔白,只有少量藍色夾雜其中,藥品的味道撲面而來。
“來了嗎?”躺在病床上的那人聽到了開門聲,朗聲問道。
“是。”夏油傑側身入門,下意識地溫柔地放緩了聲音,怕打擾這份寧靜。
七井正治穿着白藍相間的病號服,臉色慘白,原本紅潤的嘴巴毫無血色,手上還扎着吊瓶。
他溫聲道:“是有成真司讓你來的嗎?傑君。”
七井正治第一眼就給夏油傑一副政客的感覺,他臉上架着的金絲眼鏡模糊了旁人的視線,也隱藏了他眼中深沉的心思。
看起來又穩重,又貴氣。
夏油傑在心中評價。
但當他提到有成真司的那一瞬間,臉上的那層假面竟然有了一瞬間的龜裂。
夏油傑敏銳地注意到了,他默默往門口移了移,試圖靠近門口。
“我叫七井正治,負責明神小姐的文職工作。”七井正治瞬間恢復到最開始儒雅的樣子,只是臉色看起來更蒼白了。
他微笑着說:“既然有成真司把你交給了我,今天下午就和我一起度過吧。”
夏油傑沉重的內心又瀰漫出一種風雨欲來的壓抑感,他問:“我們是要做什麼呢?”
七井正治的笑容越發燦爛了,他指着桌面上的文件笑着說:“批文件呀!”
夏油傑:“......”
“抱歉我還有點事情,就先走了。”夏油傑果斷選擇離開,他感覺七井正治身上黑氣都要透出來,要把他染黑了。
但夏油傑最終還是沒走,主要是橫濱,人不生地不熟,出了這個門他都沒有地方去,只好老老實實地幫着批文件。
“這麼大金額的文件,讓我審查能行嗎?”夏油傑用計算器按了好幾遍,生怕文件上面少寫了個零。
七井正治虛弱地靠在床頭,沒有針頭的那隻手中拿着一份文件,腿上還擺着電腦,臉白得快和床單一個顏色了,但依舊在堅持工作。
“
沒關係的。”七井正治笑了起來:“這些文件都是橫濱本地勢力簽署的,如果有問題,那就是對港口黑手黨的不尊敬,我們會解決問題的。”
他停了一下,補充道:“從根源上。”
夏油傑:“......”哦。
雖然是這麼說,但夏油傑還是又按了一遍計算器,確定沒問題,才開始批閱下一份。
又是一份關於港口新計劃的文件,夏油傑已經不知道批到第幾份關於這個的了。
裏面涉及的金額大得嚇人,夏油傑好奇地翻了翻,儘力拼湊出這個計劃的前因後果。
“所以,橫濱的黑手黨主要乾的是保護城市這種任務嗎?”夏油傑滿臉懷疑,看向病床上的七井正治。
七井正治愣了一下,他深諳事理的切中要害,一針見血地指出:“不,大家都是想掙錢而已。”
夏油傑眨了眨眼睛,心裏是滿滿的疑惑:“那為什麼會做了這麼多加強城市建設的事情呢?”
七井正治歪着腦袋看着夏油傑,他曾經畢業於名牌大學,如果他的家族沒有覆滅,那他也會一路順利地從政,然後成為高官。
他的阿諛奉承是在社會的打擊下學會的,七井正治曾經也是一個文藝的小少爺。
他對夏油傑溫和又充滿了哲理地說:“傑君,人類的命運應該交由人類自身決定,集體的命運不應該寄托在少數幾個人身上。”
“一個人的價值很輕,但如果你能讓集體共同實現一份價值,這份力量將足以能夠改變現實。”
七井正治揮了揮手中的文件,試圖揮散空氣中的說教味:“我的父母曾經都從政,抱歉了,傑君。”
夏油傑停下了手中的筆,他細長的眉毛微微隆起,鑲嵌在眼中的紫色眸子閃過了迷茫,他猶豫地對七井正治搖了搖頭。
“如果你能從政,你會是一個好官員的。”夏油傑最後說。
七井正治笑得彎起了眉眼,看起來多了一份真誠,少了幾分虛偽,他說道:“我可是邪惡的黑手黨哦!讓黑手黨從政可不是件好事。”
但夏油傑已經心亂如麻,他沒能聽清七井正治剛剛說的話。
醫療室內又陷入了沉默與寂靜之中,只用翻頁聲和鍵盤敲擊聲在空蕩的病房回蕩。
“你吃中午飯了嗎?”七井正治扶了扶眼鏡,問夏油傑:“要是沒吃的話,就去港口黑手黨的食堂看看吧。”
夏油傑放下了手中的文件,揉了揉肚子才回想起自己中午沒有吃午飯。
“那我先去了,需要我給你帶一些什麼嗎?”夏油傑禮貌地問道。
“啊!”七井正治微笑道:“不用了呢,會有專門的營養師給我送晚飯的。”
夏油傑:“......”
不是一個階級的,打擾了。
於是夏油傑又按着七井正治給的信息,一路摸到了港口黑手黨食堂。
本來港口黑手黨食堂很少有人來吃,但因為明神結衣不定期來總部任職,且必然會在食堂就餐。
眾多黑手黨為了和明神大人碰面,然後抱上她的大腿,一路加官進爵陞官,選擇日日來食堂打卡。
夏油傑來的時候正好是飯點,食堂里的人空前之多,他關顧了一圈,座位基本上都被一個團體或者是關係不錯的黑手黨們佔滿了。
他倒吸一口氣,感覺本就壓抑的內心又添了一股悲傷。
“要來這裏坐嗎?”
戴着帽子的橙發青年叫住了他。
大概在港口的身份很高吧。夏油傑注意到了他一身精緻潮流的打扮,凸顯纖細腰身的英倫馬甲,還有脖頸上的皮質choker。
中原中也抬起頭,碧藍色的眸子投來的目光落在了夏油傑的臉上。
“是不是之前沒見過,新人?”他皺着眉頭問道:“我是中原中也,你是外地人嗎?”
夏油傑在來到橫濱之前,就聽說過這個名字。
異能者,橫濱黑手黨的重力使,目前港口黑手黨武鬥派第一人。
他回憶了一下能和五條悟戰成一團的火龍和它的御獸師,又悄悄掃視了一眼不到一米六的重力使。
橫濱,恐怖如斯,卧虎藏龍!
但夏油傑身為對詛咒比較敏感的咒術師,在中原中也靠近的那一瞬間便感到了一陣心悸。
他謹慎地將咒力覆蓋在了眼睛上,再看向眼前的中原中也。
嗚呼!
再次漲世面的夏油傑徹底無語了。
這年頭,橫濱的咒靈都需要偽裝成人類,加入黑手黨,努力掙錢嗎?
於是夏油傑回答中原中也:“我是剛從東京來的。”
中原中也努力在腦中反應了一下,隨後眉頭舒展:“你是那個咒靈操使?”
很好,看來他們彼此都有印象。
夏油傑成功坐到了中原中也的旁邊,享受了一把黑手黨高層人員的待遇——中原中也旁邊的下屬為他打的飯。
他和中原中也聊了幾句,確定就算中原中也是咒靈他們也能成為關係不錯的朋友——他們就連玩的遊戲都很相似!
明明年齡相仿,但看起來已經和成年人沒差的夏油傑火速和初中生身高的中原中也勾肩搭背。
夏油傑甚至覺得,他可以直接換一個摯友。
而外表張狂的中原中也內心溫暖真誠,也讓表面乖學生實際上桀驁不訓,狗眼看人低的咒術師泛起了酸水。
咒靈都可以活得比他洒脫嗎?
難道中原中也已經找到了他人生的意義了嗎?
那他又可以保證自己的意義是正確的嗎?
就在夏油傑幾乎忍不住開口時,一道陰影將他完全籠罩,高大威武的身影低下頭俯視着沉思中的夏油傑。
“晚上好,夏油傑。”有成真司衝著夏油傑哭出了一個微笑,他的愉悅里,包含了多少夏油傑今天努力工作的血與淚。
“晚上好,有成真司。”夏油傑的臉色更差了,他今天整個人都快被工作壓榨得一乾二淨,都是拜有成真司所賜。
有成真司對中原中也打了聲招呼,從旁邊扯了個凳子,直接坐在了夏油傑的對面,一言不發的盯着夏油傑。
“你要幹什麼?”夏油傑戰術後仰/
在有成真司直勾勾的目光下,他支持不住了,先一步開口問道。
有成真司比夏油傑還要委屈,他問:“不是你說要晚上見,和我們一起工作的嗎?”
夏油傑:“......”是嗎?他是那個意思嗎?
旁邊的中原中也悶笑一聲,他站了起來,托起了桌面上的餐盤,用力拍了拍夏油傑寬闊的肩膀。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有成真司一眼,對夏油傑鼓勵道:“加油,我先走了。”
隨着中原中也的離開,跟隨着他的下屬紛紛站起,眨眼間,剛剛還人滿為患的食堂就空了一半。
夏油傑環視周圍一周,確定只有他和有成真司兩個人了,才無奈地放下了手裏的勺子。
“行吧,我和你走。”夏油傑已經徹底對港口黑手黨完全絕望了。
他只感覺疲憊。
有成真司歡呼:“好耶!”
好像他真的勝利了一樣。
夏油傑雖然表面上無奈,但嘴角卻控制不住地翹起。
於是,勞碌了一天的夏油傑再次啟程,跟着輕車熟路的有成真司去了武器庫。
上午見到的特遣隊基本都已經在這裏,他們正在準備一會兒要用的武器,本
就擁擠的倉庫一時間人來人往,夏油傑感覺自己要被擠死在這裏。
這時候,夏油傑才有一種橫濱的夜晚是屬於黑手黨的感覺。
他隨心所欲地挑了幾件武器——畢竟他也不太懂這些東西,就按照平常遊戲裏常用什麼就拿什麼。
果不其然,他得到了其他人嘲笑的眼神。
然後夏油傑只得到一身基礎裝備,甚至有成真司非說他是咒術師能保護好自己,要把他的裝備卸掉。
夏油傑感嘆:“你真扣呀!”
有成真司禮貌微笑:“對你這種人我才扣。”
還是最後有成真司的老師來,才把扭打在一起的兩人分開。
但他們兩個很快和好如初,開車的時候有成真司還非讓夏油傑坐在副駕駛,感受自己超高的車技。
“我可是明神小姐的專屬司機。”有成真司沖夏油傑比大拇指,自誇道:“整個橫濱沒有人開車比我快,比我還穩。”
夏油傑打趣:“哇哦!”
但能讓有成真司提到和明神結衣有關的事情,估計都是真的。
車開到一半的時候,夏油傑回憶起昨天晚上明神結衣把車當成飛機開的車技,忍不住對有成真司說:“快說,你要當明神結衣一輩子的司機。”
有成真司感激涕零:“謝謝你對我的祝福。”
夏油傑又緊緊抿嘴不說話了,剛剛忘了有成真司是明神小姐的忠實舔狗,是他的錯。
隸屬於特遣隊的車駛離了橫濱,來到了郊區的別墅群。
出乎夏油傑意料的,他們沒有使用各種偽裝或者是極限操作,來迴避這所高檔小區的保鏢。
有成真司拿出了個不知道是什麼的證件,淡定道:“我是業主。”
門卡順利通過,而接下來的幾輛車都是如此。
夏油傑偏過頭,好奇地問:“是什麼高科技嗎?”
有成真司目光含笑,瞥了他一眼:“是鈔能力。”
坐在後座的黑手黨笑嘻嘻:“在這裏買別墅也不貴啦!大家都買得起。”
夏油傑:“......”
他就說這群黑手黨不正常!
幾個拐彎之後,他們很快到達了任務地點。
在原地考察了一番,這些專業的黑手黨通過各種技術確定了別墅內的情況。
“副隊,”他們將剛剛勘查到的一切都通知有成真司:“裏面有一小隊,是行動目標聘請過來的外地人員,我們武器充足,可以直接闖進去。”
有成真司準備好所有裝備,深吸一口氣,最後囑咐了夏油傑一句:“你在後面跟着就行了。”
夏油傑沉默地點了點頭,心臟幾乎要蹦出來——要他去殺特級都沒有這麼緊張!
有成真司打頭,訓練有素的特遣隊直接破門而入,剛剛反應過來的外地保安隊頃刻之間便被放倒,中彈倒在了地上。
夏油傑跟在特遣隊後面,驚訝地發現他們還活着,只是失去了意識。
於是他咬咬牙,繼續跟上小隊迅速的步伐。
有成真司邊走邊換子彈,完全不怕有敵人進行偷襲,黑色的衣角劃出凌厲的痕迹,他每一步都邁得很穩,很鎮定。
他們在卧室揪出了這次的目標人員。
“嘖!”有成真司將木倉頂在他的腦子上,不耐煩的問道:“說吧,是誰指使你破壞明神小姐的計劃的。”
“我不知道!!!”中年男人的呼吸幾乎要停止了,他倒三角的眼中充斥着恐懼。
“放過我吧!”他低聲懇求:“只要你放過我,我就把錢都給你,然後立刻離開橫濱。”
有成真司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在他慶幸的眼光中,手指微松,木倉往下挪。
還沒等中年男人反應過來,有成真司便將一把刀又穩又狠地插入了他的腿中。
有成真司將垂在臉兩側、微長的頭髮全部攏於耳後,他陰沉沉地說:“接下來你再說一句謊話,我就再來一次。”
他在中年男人的哀嚎中把沾着血的刀取出,拍在他的臉上,溫柔地問道:“你懂了嗎?”
“是!”中年男人哽咽了一下:“我全都說!”
他將知道的一切都吐得一乾二淨,包括有誰想對明神結衣的港口新計劃作出手腳,還有接下來的各種計劃。
有成真司呼出一口氣,對這個結果還算滿意。
他將匕首扔在地上,重新取出木倉,在男人絕望的目光里,頂在了他的腦袋上。
“等等!”
夏油傑突然喊。
一瞬間,周圍的黑手黨集體讓開,將他暴露出來,有成真司轉過頭,舒展身體,直視夏油傑。
“怎麼了?”他疑惑地問道。
“我們可以把他交給警-察。”夏油傑的眼中閃爍着紫光,他感覺到冷汗正從他的鬢角淌下。
“哈哈哈......”似乎這是什麼笑話,有成真司歪了歪頭,疑惑地瞧着夏油傑,笑出了聲。
就算他面色正常,但有成真司心中依舊產生了一股無端的暴躁——他很難忍受在執行明神小姐的任務時,有人想要插手。
有成真司再次不安地將髮絲攏於耳後,他上半身微微向後仰,抬眼瞧着遠處的夏油傑。
“把這個傢伙的資料給他。”有成真司踹了旁邊的中年男人一腳,吩咐身邊的下屬。
“是!”
夏油傑接過了資料,只是簡單掃視了一眼,就將它合上。
“他該被交給警-察,政府會處理他的。”夏油傑咬緊了牙關,從嗓子裏擠出這句話。
有成真司又笑了出來,說道:“但是,這樣滔天的罪行,在橫濱,只能關他幾年就會被放出來了,傑。”
“那誰又為被他殺死的人負責呢?”
有成真司的笑容越發放肆,幾近瘋狂,他一步步走近夏油傑,將手|槍上膛。
夏油傑緊張地以為有成真司瘋了,想要對他出手。
在有成真司看不到的地方,被他操控的咒靈已經蓄勢待發。
“我能感覺到,傑君是一個強者,所以一直在居高臨下地俯視着我們。”有成真司那雙癲狂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夏油傑。
他走到了夏油傑的面前,將那把武器塞到夏油傑的手中,又握着他手將那把上了膛的木倉頂在自己的頭上。
“你認為我是弱小的嗎?傑。”有成真司悶悶地笑,他帶動着完全愣住的夏油傑的手指放在扳機上。
“我是你要保護的人嗎?傑。在接觸了我之後,你認為殺死了另一個惡人的我,也是惡人嗎?”
夏油傑全身都被冷汗浸透,明明被握住的只是手,但他卻全身一動都不敢動。
有成真司,果然是一條瘋狗。
有成真司將木倉從夏油傑輕而易舉地取出,他笑着對嚇傻了的DK說:“沒錯,我是橫濱最大的惡人,我也不需要你的保護。”
他猛地回身,銀色的子彈破風射出,在泛着紅光的利刃穿透目標人員的身體之前,子彈穿過了他的頭顱。
有成真司沒有再理會夏油傑,他面對匆匆趕到的芥川龍之介,誇張道:“什麼風把剛升職的您吹來了?”
“有成!”芥川龍之介的異能隨着他的憤怒紅光大盛:“這件事和港口新計劃有關!應該是我負責!”
七井正治直直地向外走,只是背影看起來有些心虛:“哈哈哈,可能吧!”
一個又一個特遣隊成員從失魂落魄的夏油傑身邊經過,直到
上午和夏油傑聊得不錯的大叔也路過了他。
大叔拍了拍他的肩膀,給了他一個溫暖的懷抱。
接下來路過的特遣隊一個又一個擁抱夏油傑。
但他依舊只感到迷茫。
他細長的眼睛看向了手中的文件,又看向倒在了地上的男人,忍不住問自己。
——明明殺掉他,也是沒有意義的。
有成真司又為什麼要讓自己,再背負上一條生命的重量呢?
天色已經很晚了,甚至稀稀落落地下起了雨。
夏油傑本想召喚魔鬼魚帶他飛回別墅,但這樣進行了一段路,他又覺得,如果能自己一人走一走也挺好的。
在越來越重的雨幕中,他搖搖晃晃地走在了橫濱的街頭。
雨滴打濕了他的西裝,落在了他的眉棱骨又滑落到下顎,好像晶瑩剔透的淚水。地上的積水映出了他的迷茫,橫濱上空的滿月也壓得夏油傑心中沉重。
他從天黑孤身一人走到天亮,直到回到了家,他心中的迷茫也沒有減輕半分。
人,到底是惡還是善呢?
出生在橫濱這種地方,又該怎麼評判善和惡呢?
他一直保護的人真的弱小嗎?
如果他們並不弱小,那他因為想證明自己的強大而付出的意義——無論是咒靈操術給他帶來的痛苦,還是曾經家人對他的不理解,身邊朋友對他的排擠,又是為了什麼呢?
他掙扎、瘋狂、焦慮、困惑、迷茫。
直到門鈴被按響。
是悟嗎?
逃離黑暗的希望支撐着夏油傑踉踉蹌蹌地推開了門。
入眼的卻是一套黑西裝,夏油傑失望地向上看去,是撐着傘的明神結衣。
她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卻被夏油傑急切的打斷了。
明神結衣是他見過最成熟的同齡人了,他想從她的口中得到答案。
夏油傑無力地栽在明神結衣的懷中,雨水打濕了他的衣服,但明神結衣卻依舊為他撐起來一把傘。
“我的意義是什麼呢?”夏油傑的眼神疲憊且空洞。
“夏油傑,你拯救不了所有人。”明神結衣愣了一下,她捧住了懷裏男孩的臉,溫柔地說道。
“一個人的價值很輕,但如果你能讓集體共同實現一份價值,這份力量足以能改變現實。”她說了和七井正治一樣的話。
明神結衣的手指從他的嘴角畫過夏油傑的眉骨,走過的地方驅散了夏油傑的寒冷,給他帶來了新的生機。
“木倉形等更現代的咒具,只要我們研究出來,就買個警-察和政府。”明神結衣保證。
“你要嘗試着讓力量,掌握在人民手中。”
“夏油傑,你不應該把一群人當做自己的意義。”她笑着說:“你應該提升自己的價值。”
夏油傑終於知道為什麼有成真司這個瘋子,為什麼非要當她的狗了。
他暗紫色的眼中裝滿了上方的明神結衣,他的心,在為明神結衣說的話、她指明的道路跳動。
明神結衣一把推開了身後合上的大門,高興地說:“已經天亮了,專家們都到了!可以開始工作了!傑。”
夏油傑:“......“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