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第 17 章

燈會總有結束的時候。

看着人群漸漸散去,有肖似秋穗等人的身影朝公主府的方向走來,奚曠輕輕拍了拍公主的肩膀,道:“公主,醒醒。她們要回來了。”

她睡得不深,一拍即醒,只是睜眼時有些糊塗,茫然地看了他好一會兒。

有一瞬間,他覺得她穿過他,在看什麼別的東西。

“秋穗姑娘她們快回來了。”他重複道。

她沒有回答他,只是伸出手,輕輕撫過他的眼睛。

他的眼睫劇烈地顫抖起來,情不自禁地屈起膝蓋來緩解內心的緊張,卻忘了她還躺在他的腿上。

她低呼一聲,險些就要滑下屋檐,幸虧他眼疾手快及時拉住了她腰間那根繩子,不然她就要真的被吊在屋檐角下了。

“虞侍衛。”她靠在他的懷裏,仰頭道,“你是真的想給本宮陪葬啊。”

他不吭聲,目光遊離。可她離他是這樣近,他甚至能聞到她說話時呼出的淡淡酒香。

她又一次伸出手,想要做點兒什麼,卻被他一把攥住了手腕。

“公主。”他低聲道,“時辰不早了。”

公主卻說:“虞侍衛,你弄疼本宮了。”

奚曠倏地鬆手。

而就在他鬆手後撤的同時,公主也靠了過來,輕輕碰了碰他的嘴唇。

奚曠如遭雷劈。

她的嘴唇又輕又軟,帶着馥郁的香,一觸即離,縹緲得像是一場夢境。

而他的血液卻在沸騰叫囂,提醒他這不是一場夢。

他猛地扣住她的後頸。

既然不會與她一起去建康,那不如就用這一條賤命給她陪葬。

燈會結束的時刻有人放了焰火,他們坐在公主府的閣樓上,身下是規整有序的瓦片,卻做着放肆無恥的事情。

說是放肆無恥,其實也僅僅是唇與唇的廝磨。

但這已經足夠出格。

放到建康,她能被言官痛斥三天三夜,彈劾的奏摺鋪滿宮城巷道——不過,應該也沒人敢相信,一向端莊守禮的清鸞公主能幹出這事來罷?

只有他知道,只有他知道。

他不清楚她到底看上了自己什麼,但他又不是什麼正人君子,既然是她主動在前,他忍了這麼久,今天也不想再忍下去。

焰火照亮了她的臉龐,他捧着她的臉,尾音猶帶顫抖,輕輕地念:“公主。”

他甚至忘記了那天晚上他們是如何結束的,只記得最後分道揚鑣時,她那抹白色的身影,如蝴蝶一般,沒入了內院不見。

次日清晨,奚曠結束了後門的當值,回到院子裏準備休息,卻發現一個人正抱着劍,在門口等他。

“侍衛長?”他愣了愣。

“我有話問你。”侍衛長冷冷道。

奚曠垂眼想了想:“請進來說話罷。”

他推開門,關上,就見侍衛長盯着他屋裏那塊兔毛毯子,眼珠一動不動。

“侍衛長。”

侍衛長收回目光,道:“你昨晚去了哪裏?”

“守門。”

“說謊。”他道,“公主千金貴體,縱然是她要求,你怎敢帶着她上房頂?萬一出了事,你負得了責嗎!”

倒是不傻,也知道不可能是他主動勾着公主幹壞事。

“侍衛長既然看見了,還來問卑職做什麼呢?”

侍衛長冷笑一聲:“你如今有公主撐腰,倒是比從前硬氣了許多。”

“卑職不敢。”

“你們昨晚上了房頂后,做了什麼?”

“看燈會。”

“僅此而已?”

奚曠露出一個幽微的笑:“這個侍衛長沒有看見?”

“虞曠,我警告你,認清你自己的位置,你以為公主是真的喜歡你?”

奚曠低頭:“卑職才疏學淺,不知侍衛一職,除保護公主安危外,連公主喜歡誰不喜歡誰都要插手。”

真是看不出啊,平常人模人樣的侍衛長,暗地裏原來還有這種不可告人的心思。

“你不必在我面前耀武揚威,也不必急着奚落我。”侍衛長涼涼道,“你以為我是來找你興師問罪的?非也,我是勸你好自為之,否則到頭來,泥足深陷的只會是你自己。”

“多謝侍衛長提點。”

“不要存些不該存的心思,我言盡於此。”說完,侍衛長便要推門而出。

“這話,侍衛長也該對自己說才是。”奚曠道。

侍衛長轉過頭,看了他一會兒,終於道:“我從未存過。因為我知道,公主心有所屬,絕非他人可以肖想。”

奚曠一怔。

“你以為公主為何要來擷陽?當真只是為皇后守孝嗎?”侍衛長一字一頓地說,“那是因為,她在建康喜歡的那個人,定親了。擷陽郡,只不過是公主的一處避世之地罷了。”

他拉開門,重重走了出去。

“侍衛長!”奚曠叫住他,“你就算不說這些,卑職也認得清自己的身份,不會有什麼妄念的。”

“我在公主身邊服侍五載有餘,她的每一次出門,都離不開我安排護送。”這一回,終於輪到侍衛長反唇相譏,“若將來你能夠去建康,不妨去賀丞相府上拜訪一回,他家的賀暄公子見到了你的長相,定會把你引為知己。”

似一道重鎚落在耳畔,奚曠站在房門口,骨頭一點一點冷了下去。

-

“殿下為何一直看着我?”桑湄抬起頭,不解地望向奚曠。

奚曠淡淡道:“吃快些,大夫在外面候着。”

“何必叫人乾等,吃完再喊也是一樣。”

“本王心急得很。”奚曠以手支頰,“卿卿這記憶一日不恢復,本王就一日難以安心。卿卿難道不急?還是說當個糊塗人,也挺高興的?”

“怎會不急。”桑湄笑笑,“那我快些。”

用完了膳,張大夫走進來,桑湄好奇地看着他。

“這位張重行張大夫,乃是有名的軍醫,看過的疑難雜症多得很,也不是沒有過士兵在戰火中被震壞了腦子,想不起事的,他都能給治好。”奚曠道,“卿卿有哪裏不滿意?還是說,還想見別的大夫?”

“沒有,那就有勞張大夫看診了。”桑湄沖張大夫頷首微笑,伸出手腕來。

張大夫面上不顯,心裏頭卻嘀咕個不停。

這是造了什麼孽,這南鄔的公主,竟真能死而復生?醒來還把事情忘了個乾淨,誰知道是真忘假忘?

他望聞問切一番,最後道:“桑姬有些體虛,大約是先前生病所致,老朽開些補氣益血的方子,桑姬照用就是。至於這記憶……老朽不才,一時半會,着實無法醫治。”

奚曠頷首:“你下去罷,藥方交給朱策。”

張大夫退下了,桑湄問:“朱策是誰?”

“是本王的一名屬下,你很快就會見到的。”

桑湄疑惑:“你的屬下,我以前沒見過嗎?”

“又在套本王的話?”奚曠含笑道,“卿卿,你若把這點察言觀色的心計用在服侍本王身上,至於現在還只是個侍妾嗎?”

桑湄:“聽殿下的意思,我出身應當不差?還可以再往上爬一爬?”

奚曠的指尖掐進她的唇瓣:“牙尖嘴利,只會徒惹事端。”

他身上公務繁重,看完了診,沒再與她多聊,很快便離開了。

以“養病”為由,桑湄被禁止出門,活動範圍只限於房間,甚至不能出去看一看院子的風景。

她在披香殿裏被關了三天,這期間,奚曠一次都沒有再來過,只有張大夫,日日來請脈。

“桑姬她並不生氣,也不急躁,只是有些無聊。”第四天的時候,如月向奚曠回稟,“她把整個披香殿都翻了一遍,架子上的書也都看了不少。”

奚曠抬起眼:“哦?看完什麼反應?”

那架子上除了佛經之外,就是她自己信手寫畫的一些散筆。

“桑姬說,這殿裏不知道原本住的是誰,或許是個不受寵的妃子,但是頗有文采,說不定就是因為思慮太多而被冷落。”

奚曠呵了一聲。可真會給自己貼金。

“那間小佛堂,她去過了沒有?”

“去過了。”如月低頭,“拜了拜就退了出來,說是有菩薩看着,不敢亂動。”

看來桑湄自己也知道,一個失憶的人不可能不對住處懷有好奇,可佛堂里藏着那麼多舊物,她卻偏偏不能去翻,一翻就徒增麻煩,便只能用這種理由來搪塞。

想到這兒,奚曠微微冷笑。

都到這份上了,她還想裝,那他只能斷了她的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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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金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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