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辰時,帳簾外又一道細弱催促。
帳里人影兒鼻音濃重地應了聲,隨即才漸漸從香軟枕榻間浮回醉在夢裏的幾分意識。
海棠春睡的霧眸撐開些許,松垮襟口亦沒骨兒地散開。
底下白膩膩晃眼,偏美人還睡眼迷離,一綹烏髮黏在紅艷艷的唇邊,拱着軟腰半點也無察覺。
“夫人……”
守在榻前的小婢女臉上燙了起來,口中再度小小地囁嚅了一聲。
軟綢緞做的寢衣沒有一點支撐力度,鬆鬆垮垮往兩邊滑……
若隱若現的誘人艷色瞧不清明,婢子見了都覺面紅耳熱、口齒生津,恨不能湊過去扒下仔細看清……
偏偏氣質淫靡的美人半點也沒有察覺,單是半撐起肩,蝶翼顫顫的鴉睫撲扇幾息便又要往下闔去。
真不能再繼續睡了……
一旦作惡的事情耽擱了進程,想來往後也很難再有這種可望而不可及的安心睡夢。
“夫人今日要去樨落院看望沈姑娘,再睡下去怕就耽擱……”
婢子頻繁催促,正是怕她忘了這茬。
只是單單陷害男主也就罷了,天一亮又要馬不停蹄地去虐待女主……
隨時都可能成為炮灰的知虞壓力着實算不得小。
好在系統大清早上便給出下一個劇情的提示。
兩個月後,男主沈欲會因為被陷害陰差陽錯下和表妹沈蓁關在一間屋裏。
在慢性情葯的作用下,男人後背緊貼窗欞,汗如雨下,雙目猩紅,身體堅熱如火石。
高漲而強忍的情丨欲讓他手背青筋幾欲鼓爆。
而孤男寡女同處一室的另一位主角則因為信任他的人品對他前後軟語關懷,遲遲未逃。
直到他神智難分,將人扯入懷中時,女主沈蓁才恍然明白了過來……
……
書中的沈欲後來面無表情地用酒罈將自己額頭砸得鮮血淋漓,護住了置於心尖上不可染指的小表妹。
儘管如此,他們的感情線在這一階段也依然卡得死死。
知虞的加入,正是要想方設法為他二人拔除障礙。
系統:“沈蓁有個未婚夫。”
沈蓁的未婚夫是城西馮員外家的長子馮生。
也許就是因為他的存在,沈欲對沈蓁縱使有所偏愛,但卻少見曖昧。
而沈蓁自己亦是飽受良心譴責,強忍內心愛意,釀出心病。
可以說,沈蓁後來心病加重身體垮了下去,多半從這個時候埋下的病根。
而知虞接下來所要着手的地方,也正是沈蓁的未婚夫了。
臨近晌午,日頭越發明媚。
今日夫人要去看望生病的沈蓁,這一消息傳來,仆婢們便明白夫人這是在郎君那裏不能如意,又要找表姑娘撒氣去了。
話傳到了樨落院這邊,個別仆婢臉色微變,可屋裏的姑娘沒有發話,她們自然也不敢過分露怯。
真等那潑辣正主到了,沒能見着以往驚天動地的找茬動靜,反倒叫人有些意外。
屋裏乾淨素樸,葯香濃郁。
沈蓁是個氣質如荷的女子,其人遠觀色淡如白芙,近看時卻又覺五官各有昳麗。
只是沈蓁體弱多病,氣血不足,從前又是做丫鬟的身份,難免有些憔悴。
對比起來,知虞吃穿精貴,陽光落在她身上都好似在白膚上鍍了一層柔和瑩光。
她今日着淺藍繡花百迭裙,一如既往的無害模樣。
但無人不知她每每都變着法子折騰沈蓁,想要將對方從沈欲身邊趕走。
榻上病弱女子見到知虞的到來便要起身行禮,掀開被子的動作就先被身邊婢子阿冉給一把阻回。
“姑娘還在生病。”
阿冉替她掖着被角,又着重咬着字眼嘀咕。
“姑娘如今可是郎君最為疼愛的妹妹,誰要是敢動姑娘一根頭髮,郎君頭一個不放過對方。”
話里話外無非是在提醒,沈蓁不再是從前的丫鬟身份了。
知虞本就懷着來見書里女主的心情過來。
真見到沈蓁本人,心情自是忐忑奇妙。
暗暗打量完對方的樣貌和身段,待看見對面主僕的舉動后不僅不惱,反而口吻安撫,“不必多禮,你既還沒有好全,好好躺着休息便行。”
大概無法確定她的來意,沈蓁虛弱的眼神中亦是充滿防備。
叫人搬來綉墩放在榻前給知虞坐下后,她才繼續手中的針線活計。
沈蓁的綉工極佳,手裏一隻錦囊上的瑞獸繡得栩栩如生。
這般出色的綉工手藝便是知虞見了,自然也不可免俗地要誇上一個“好”字。
一旁阿冉聞言挑起唇角,“夫人果真是個有眼光的。”
“郎君對我們姑娘極好,哪怕只是綉荷包的料子都是上等的染雪緞。”
“我們姑娘用來做了一身衣裳,餘下的料子也是寸寸金貴,丟出去能養活一個乞丐一年……”
屆時沈蓁身上穿着的料子和沈欲腰間佩戴的錦囊都出自同一匹花色的布料,這是何等的曖昧、博人眼球。
這阿冉性情好似辣椒般頗為尖酸。
若知虞欺負沈蓁真有那麼幾回落敗,也多半都是這個婢子的功勞。
不僅如此,沈欲還曾給過阿冉在這樨落院的特權,那般維護沈蓁的姿態闔府上下幾乎無人不知。
“你這婢子似乎知道許多?”
“那是自然。”
阿冉當這位夫人準備挑釁,高高抬着下巴冷笑道:“郎君對我們姑娘的每一個吩咐奴婢心裏全都記得清清楚楚。”
“不過還是我們姑娘記得要更多一些,郎君素日裏吃什麼,不吃什麼,喜歡穿什麼不喜歡穿什麼,喝茶用物等事宜,府上只怕沒有比我們姑娘更清楚的。”
知虞若有所思地頷首,心思卻全然不在這上頭。
要解決沈蓁的未婚夫,自然要從沈蓁這裏着手。
可如何將話題帶到馮生的身上,她打來時便一直專註於這個問題上。
偏偏這丫鬟頻頻插嘴,半點也不討喜。
知虞看書時對這阿冉便不是很有好感。
畢竟書里的女主沈蓁若不是因為這多嘴的婢女都不知要少吃多少苦頭。
但沈蓁偏偏太過善良,從來不會苛責下人,所有苦頭也只會自己扛,看到難時便是知虞都止不住淚眼汪汪。
不過知虞這會兒也顧不上和她計較什麼。
藉著這個話題反倒順勢同沈蓁道:“沈姑娘如此心細……
今日來恰巧有幾個問題想要向沈姑娘請教。”
阿冉聞言暗暗翻了個白眼,以為知虞是換了個路數,又想從她們姑娘這裏打聽沈欲喜好。
豈料下一刻便聽對方問向自家姑娘:“關於吃穿用度這些方面,沈姑娘可知道你那未婚夫馮公子喜好什麼?”
輕微的刺痛從指尖上傳來。
沈蓁臉上褪去了血色,動作極快地將指尖淌血的針眼遮掩過去。
“不會吧……”
“把別人夫君的喜好記那麼牢,自家未來夫君的東西反而什麼都記不得了?”
後面的絮絮跟着面露譏諷,抓住機會立馬在阿冉耳邊反唇相譏。
阿冉聞言臉色頓時難看起來,想要反駁卻完全不能。
知虞沒察覺身後僕人私下的小動作,見沈蓁沒有立刻回答,當她一時想不起來太多東西。
“又或是他有個什麼癖好,隨便哪點都成……”
知道一點和一點都不知道本就暗藏着難堪。
對比起方才對沈欲的如數家珍,這戲劇化的反轉活像是個惹人捧腹的笑話。
沈蓁死死按住針線,臉色霎時間蒼白如紙,病體初愈的身軀亦搖搖欲墜。
阿冉猜到自己方才冒失的口無遮攔再一次給姑娘帶來了不可預估的麻煩,當即跟着臉色蒼白地上前跪在了知虞面前。
“奴婢該死,奴婢知錯……還請夫人懲罰奴婢!”
和喜歡的人不能在一起已經是這世間極其悲慘的事……
卻還要被對方德不配位的妻室踩着內心最痛的痛點反覆挖苦傷害,這一切都因為自己不小心說錯了話。
於是原本尖刻的嗓音忽然間說話都隱隱帶上了哭腔,阿冉跪求道:“還請夫人別問我們姑娘了……”
知虞漸漸緩過神,終於察覺無意中融入迫害旁人的氛圍。
在她自己都還不知情的情況下,今日份的虐待女主完成地甚至比原身都不差的。
……
夫人來過樨落院沒多久就走了。
下人們便立馬就知道了夫人今日又去樨落院欺負人的事情。
聽說這回比以往都更甚,連一向擋在沈姑娘跟前的小辣椒阿冉都磕頭磕紅腦袋。
主僕倆紅着眼眶,儼然被欺負不輕的模樣。
傳到絮絮耳中,又是一頓唾罵。
知虞坐在妝鏡前聽着對方抱怨,心裏卻沒什麼太大波瀾。
“夫人可是在想什麼毒計?”好下次直接一步到位?
知虞對她這幅迫不及待幹壞事的態度略微啞然,隨即卻若有所思道:“過幾日二皇子在府上設宴……”
不僅沈蓁會去,沈蓁的未婚夫馮生也會應邀而去。
絮絮眼前霎時一亮。
“到時候咱們可以想辦法設計沈蓁勾引馮家長子的場景,讓郎君當場撞破……”
知虞:“……”
但還別說……
這般歹毒的主意反倒讓知虞隱約尋思到了幾分微妙頭緒。
畢竟企圖通過打聽得到關於沈蓁未婚夫的進展實在太慢。
眼下既想要事半功倍,還不耽擱進度……
芍藥花鏡台前的美人慢吞吞撿起桌上象牙篦子梳攏黑緞柔滑的頭髮,心裏也跟着一點一點梳理滿腦困頓的思緒。
三日後二皇子府的宴席上,她得想辦法先接近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