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個賢惠的媳婦兒
說起老李頭家的前因後果,也是個可憐人。
老李頭家一共生了七個子女,活了五個,前面三個女娃都已經陸續嫁人了,餘下後面兩個男娃。老四叫驢蛋兒,是個傻子,娶了個濃眉大眼的媳婦兒,可惜是個精神病,不能生養。老五叫狗蛋兒,前些年佔了隊上當兵的名額,出去當兵了。
據說服役地點就在他們省內,倒是離家不遠,但鑒於北方統一的艱苦條件,他們那地方也是在鳥不拉屎的大山裡,條件艱苦的很。
狗蛋兒當了幾年兵,如今已經是排長了。按理說,這樣好的條件,能看上他的人家應該不少,但鑒於他服役的地方過於艱苦,好多姑娘都不願意隨軍去吃這個苦,於是拖來拖去,也被拖成了大齡剩男。
“......也不光是嫌地方艱苦,”葛翠河說道,“他哥哥是個傻子,嫂子又有精神病,好人家的姑娘一聽見這兩點,都懷疑他是不是也有啥問題,部隊又離得遠,又見不上人,所以一來二去反而沒有媒人願意給他家說媒了。”
阮清聽着奇怪,不由問道:“咋會娶個有病的兒媳婦?”兒子本來就已經是負擔了,娶的媳婦兒又是個殘疾,豈不是雪上加霜,又加重了家庭負擔嗎?
“也是被人騙了。”葛翠河語氣里流露出了不忍心,“當初有人能給說媒,兩口子高興的跟啥一樣,再一看姑娘,濃眉大眼的,個子又高,滿意的不得了。誰知道娶進門沒幾天,就發作了。”
“拉到縣上醫院裏一看,從小就得的是精神病,得用藥物控制。兩口子就犯了難,不要了吧,兒子是個傻的,這輩子就再也娶不上了,要吧,那病又治不好。”
“最後領回娘家去,兩口子一看她哥嫂也是個厲害人,對那姑娘非打即罵的,那姑娘雖然瘋,可一見哥嫂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可見是被打怕了。老兩口也是個心軟的,最後又領回來了。”
“那部隊上的這個沒啥問題吧?”
“這個沒問題,要不然也不能讓他去當兵啊。”
當兵體檢是非常嚴苛的,智力有問題絕對去不了。
葛翠河道:“其實他哥也不是天生就是個傻的,是小時候發燒,給腦子燒壞了。他前面三個姐姐,個個都是好的,祖上也沒出過痴傻的,可見也不是遺傳病。”
阮清這才放下心來,又問道:“你說他現在是排長,消息可不可靠?對了,他有大名沒有?”
“大名是當兵走時,娃他爸給取的,叫李有福。去年他寫了信寄回來,他家沒有識字的,就拿到我們家來,讓娃他爸給念的,這些都是信上寫的,不會有錯。”
阮清捋了下目前得到的信息。
李有福,二十五歲,在某部隊服役,現任排長,單看他個人,非常有前途。只可惜身後拖着一大家子,家裏兩個殘疾人,這就意味着,他這輩子幾乎不可能擺脫照顧他們的重任。
做他的老婆,將來的負擔非常的重。大多數家庭,只要稍加評估,就知道這個親事不划算。
阮清皺起眉頭來,給他說親,是個非常艱難的差事,除非是真愛,否則稍有頭腦的姑娘都會繞着走。可現在連見一面都困難,又何談真愛?
葛翠河自然也知道這事不好乾,她道:“是這樣,公社要求生產隊選一名婦女副隊長,我準備推薦你上去,到時候你干這件事就是順理成章的公事了,到時候工分也會按照副隊長的標準給你補貼。不知道你還有啥意見沒有?”
阮清有些吃驚,“推選我?葛隊長,我到底不是咱隊上的人了,這其他社員能答應嗎?”婦女副隊長的工分補貼能趕上一個壯勞力一天的工作所得了,是絕對讓人眼紅的職位。
葛翠河笑道:“你放心,到時候會組織所有社員公開投票選舉,隊上有資格參加選舉的倒是有幾個,可一當上,第一件事就是解決老李頭家說媳婦兒的事,這現在是正兒八經的公事,誰都躲不過去。”
婦女副隊長倒是好當,不下地就能補貼工分嘛。可說到要實打實的幹事,只怕沒有幾個人敢答應的。
葛翠河對這一點已經是胸有成竹,當下也不再多說。她又道:“山那頭有個農場,前幾年城裏有知青上山下鄉被分派過去,他們農場的副廠長就選的是知青,一當也是好幾年。所以你的身份問題,也沒啥要擔心的,你就想想你願不願意干?”
阮清心裏稍一合計,當下也沒有要拒絕的理由了。因為怎麼想,都是一份非常划算的工作。
至於上任第一個任務,雖然困難,卻也不是無葯可解。再說哪有躺着賺錢的工作,只要是工作,都會遇到困難,只是遲早的問題。
“我願意干,葛隊長,謝謝你。”
葛翠河見她答應,心裏也是鬆了一口氣,她笑道:“你不要謝我,是我該謝你,替我解決了一件大事,說親這事,我還真是不擅長。不過,你有啥要幫忙的,儘管跟我說。”
選舉時間初步定在下個月初,到時候和隊長換屆選舉是同一天。但在這之前,老李頭家的親事,就要開始張羅了。
阮清和葛翠河先去了老李頭家一趟。等他們說明了來意,老李頭顯得非常高興,拉着阮清一個勁兒的道謝,又暢想自己想要一個多麼賢惠的兒媳婦。
阮清也不客氣,當下就將她先前分析的他家的情況委婉的說了,並道:“李叔,咱家的情況咱們心中有數就行,但這說親也是講求緣分的事情,我能保證儘力給咱家說個賢惠的姑娘,但有一條,得讓人家姑娘心甘情願,咱家的情況是不能隱瞞的。”話說回來,要是姑娘不賢惠,他們家這一攤子事壓根兒就兜不住的。
老李頭有些猶豫,“都說了,那沒人來咋辦?”這幾年漸漸沒有媒人給他家說親了,到底是因為啥原因,他心裏當然也是有數的。
阮清道:“姻緣姻緣,都在一個緣字,首先就得講誠信、誠心。再者,你不能光想咱家的短處,你想想長處,聽說李有福現在是排長吧?已經是軍官了,要是乾的好,還能接着往上升,就算以後再升不上去,轉業回來,也能轉成城鎮戶口,吃上公家飯,這是多少農村人做夢都想要的事。”
老李頭被說的信心大增,但因為阮清欲揚先抑,他到底沒有得意到忘形。
“那我就全部託付給你了。”老李頭滿眼希冀的看着阮清,“閨女,你給咱多多上心啊。”
“這你放心。對了,家裏有沒有本人的照片?”
“有呢,你等着,我讓老婆子去找。”
老李頭說著就讓她老婆翻箱倒櫃的去找照片,找出來后遞給阮清。
阮清接過一看,應該是好幾年前的照片了,一寸照片上的男孩子面容稚嫩,臉蛋上應該還有兩坨高原紅,但因為是黑白照片,只能看到顴骨兩側有加重的陰影。
葛翠河瞄了一眼,解釋道:“這是他當兵走的那一年,隊上找人照的。”
“叔,有最近的照片嗎?最好是穿軍裝的照片。”
老李頭搖頭。
“這樣,家裏儘快給他去一封信,讓他照一張穿軍裝的照片寄回來,最好是全身照,要給他講明用途,照的精神一些。”
對於特殊職業的人來說,制服照總比生活照更加分一些,因為那身制服往往能喚醒人的職業榮譽感。
“不要儘快了,現在就寫。”葛翠河當即就找了個鄰居小孩子,讓幫忙到自家去取紙筆來,“他們兩口子不識字,到時候還要央求人,萬一意思沒寫對,豈不壞了事,乾脆你幫他們寫。菊香不是馬上要辦婚禮了嗎?到時候咱們上縣城時,順手就寄了。”
紙筆拿來后,由阮清執筆,簡單寫了一封要照片的信。她寫完后,葛翠河拿在手裏看了又看,她驚訝道:“我記得你只上到初中吧?這字兒咋寫的這麼好看?”
阮清道:“我在首都那幾年,又學了高中課程,考到了高中畢業證。”
現如今沒有高考,高中畢業就是最高文化程度了。原主當年考高中文憑,是為了讓婆家人和丈夫高看一眼,可惜現如今她離婚回了鄉,高中文憑也沒有用了,又不能分到政府機構去做事。
葛翠河心裏佩服阮清的毅力,越發覺得自己選對了人。
她們一趟就將老李頭積壓多年的心病解決了一半兒,給他帶來了希望。臨走時,老李頭千恩萬謝的將人送出了門。
王菊香結婚的日子轉眼就到了,娘家這邊擺的是出閣的宴席,新娘從家裏被接走,阮清作為介紹人,便跟着葛翠河等娘家人一起到城裏去送嫁。
吳家的婚宴直接擺在國營飯店,場面頗為豪華,直接擺了五桌,其中王菊香和吳永貴的同事們就佔了一桌半,其餘都是吳家的親朋好友。
宴席吃到下午兩點多,新人挨桌兒敬完了酒,賓客才漸漸散了。
阮清出來后,又和葛翠河去了一趟郵局,將寫給李有福的信寄了,才到車站去坐車。
路上,葛翠河問道,“我咋聽說吳家在縣上還有一套房子,菊香有沒有跟你說?”
阮清點點頭,“開席前說了幾句,不過時間緊張,沒有深聊。”
原來吳家還有一套院子,就緊挨在他家現在住的這套旁邊。聽說本來是吳永貴她二叔的院子,但早些年他二叔當兵留在了部隊上,二嬸兒帶着孩子隨了軍,院子就交給吳永貴家照看。這幾年,他二叔全家已在部隊家屬院定居了,應當是不會再回來了,這套院子便歸了吳永貴家。
吳家之前提親時,絕口沒提過這些,後來不知怎麼的被王菊香給知道了。
她告訴阮清,吳永貴的工資保管權已經從他媽手上轉移到自己手裏了,以前的工資就算了,但結婚以後的,都由她來保管。而且吳永貴家多出來的那套院子,她準備婚後提出,自己和吳永貴搬過去住,所謂的分灶不分家。
王菊香的思想非常前衛,她認為,公公婆婆都還年輕,完全可以自力更生,既然有這個條件,那麼分開住就是個不錯的選擇,畢竟距離產生美,這樣就可以杜絕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已經走到結婚這一步,阮清媒人的任務早已經完成,並且已經收到了當初承諾的報酬。此時,作為外人,她是不便多言的,聽完只在心裏嘆一句,好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