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驗
面前的男人胡九清見過,是她父親的得力下屬,胡旭。
胡九清勉強站起來,鬆了松筋骨,一邊按揉太陽穴一邊問:“你說清楚點,什麼魔龍來了,塗山又怎麼會破?”
塗山有四丘八郡,每個地方的主君都是成年九尾狐,出身遠古血脈,實力強大無比,有這樣的存在鎮守塗山,塗山怎麼可能會破?!
胡九清一邊說著,一邊在胡旭看不見的角度重重擰了自己一把。
嘶,好疼!她的眼淚差點被疼出來。
看來不太像做夢啊……胡九清面色凝重地想。
胡旭以為她是在為魔龍來襲擔憂,語氣沉重地說:“女君不記得了嗎?您前些日子才見過魔龍,您身上的傷還是魔龍造成的。”
他頓了頓,咬牙切齒道:“三殿下,四殿下,五殿下全都死於魔龍爪下,您也忘了嗎!”
胡九清震驚道:“等等……你喊我什麼??三哥他們怎麼了?!”
女君?她什麼時候成女君了?而且三哥四哥五哥怎麼可能都戰死了?!他們戰鬥力那麼強!
她只是睡了個覺而已,怎麼一覺醒來就變天了!
胡九清嚴肅起來,問道:“今年是哪一年?”
胡旭不明所以道:“天歷三千八百二十一年。”
胡九清腿一軟,坐了回去。
娘欸,她一覺醒來,怎麼來到了三百年後!
她像是想起什麼,翻箱倒櫃找出了天歷記本,爭分奪秒,唰的打開開始翻事記。
“天歷三千五百二十一年,青澤主君與妻星郡主君遠遊。”
對上了,胡九清心裏一涼,青澤主君是她爹,星郡主君是她娘。
她繼續往後翻。
“同月,胡麓崢殿下被毒蟋蟀咬中毒,摔斷腿。”
“天歷三千五百二十三年……”
胡九清爭分奪秒翻閱着,一目十行,直到胡旭催她。
“殿下,您不去幫六殿下,七殿下和八殿下嗎?”胡旭焦急地看着她。
胡九清確認完畢,把手冊放回去,深深吐出一口氣,握緊長劍,眸色冷厲下來:“帶路。”
事到如今,她沒有退路了。
無論她是怎樣來到三百年後的,都不能逃避她應該承擔的責任。
……
胡九清隨着胡旭快速前往青丘入口,途中,為了更好地了解對手,她簡短地道:“把封línwéi的所有情報都告訴我。”
對於這條魔龍的信息,胡九清只知道他名字的讀音,堪稱毫無了解,她從來沒打過這麼沒準備的架。
胡旭快速道:“魔龍封臨濰是青龍神君和燭龍神女之子,生而為龍,是天地間唯一一條應龍,實力極為強大……”
在胡旭的絮絮叨叨中,目的地到了。
胡九清隨着胡旭來到青丘入口,看到她的大哥、二哥、六哥、七哥、八哥全部身着盔甲,手拿武器,嚴陣以待地和面前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對峙。
胡九清握緊劍柄,面色凝重地看向這個男人。
不出意外的話,他應該就是魔龍封línwéi了。
“小九,你怎麼來了?”胡六是第一個看到她的,焦急道,“這兒沒你的事,你快回去!”
胡七卻攔住他,沉重地搖了搖頭。
胡六一下子蔫了似的,抿緊薄唇不說話了。
胡九清在心裏嘆了口氣。
發生這麼大的事,她身為青丘的女君,怎麼可能躲在後面呢,六哥這是擔心則亂了。
一道低沉的男聲忽然響起。
“都來齊了?”
胡九清循聲看去,目光鎖定在對面的高大男人身上。
他穿着一身玄黑的長袍,烏黑長發被豎起,但仍有幾縷散出。散出的這幾縷長發被編成小辮子,尾端綴着黑金流蘇,自然地垂落在胸前。
他大半張臉都覆著同色面具,只露出鋒利清晰的下頜和漫不經心勾起的唇角。
胡九清打量着他,愣是沒找到他的武器在哪裏。
封臨濰察覺到她的視線,冷淡地朝她看過來。
被他盯上的一瞬間,胡九清腦海警報瘋狂拉響,她不由自主地繃緊身體,微微彎腰,身體自動做好了戰鬥準備。
胡一騫往前走了幾步,正好擋住封臨濰看向胡九清的視線。
長輩們都不在,現在他是年紀最大的,理當站在最前方,保護好弟弟妹妹們。
封臨濰輕飄飄地看他一眼,仍舊是漫不經心的眼神,彷彿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裏。
“一起來。”他說。
胡九清皺起眉,她覺得這條龍不太正常。
明明是正當壯年的年紀,朝氣蓬勃的年紀,她卻只能看到一個已經腐朽的靈魂,一個即將枯萎的靈魂。
胡一騫被氣笑了。
“好狂妄的口氣!”
“你們打不過我。”封臨濰平靜地說。
“那就試試!”胡一騫驟然化成原型,一隻龐大到快要遮天蔽日的巨大白狐猛然出現,毛髮純白不摻雜色,九條大尾巴迎風擺動,身體繃緊,利爪泛着寒光。
胡二、胡六、胡七、胡八也緊跟着化成原型。
對非人種族來說,原型永遠是最讓他們舒服的戰鬥體型。
胡九清也化成了原型,緊緊盯着封臨濰。
封臨濰面對着六隻上古純血血脈的九尾狐圍攻,絲毫不慌,他猛地張開雙臂,刺目金光從他身上散出,隨着一聲清嘯龍吟,原地突然出現一條巨大金龍。
它渾身鱗片燦金,眼眸卻是猩紅的,看着極駭人,身上的金鱗間隙還流動着血管般的血紅色,明明該是莊嚴肅穆的金龍,卻硬生生增添了一些不詳之意。
胡九清總算知道為什麼這條應龍被稱為“魔龍”了。
他已經入魔了,看樣子,魔氣入侵得還挺深。
胡一騫已經和封臨濰纏鬥上了。
他不顧尾巴被對方長尾的鱗片絞緊,死死咬住封臨濰頸側不鬆口,尖牙深深刺入鱗片之中,唇角溢出鮮血,不知道是封臨濰的,還是他自己的。
胡九清聽到了清晰的骨裂聲。
胡一騫的狐尾被硬生生絞斷了,鮮血順着軟毛流出,蓬鬆的大尾巴無力垂下。
封臨濰拍出利爪,震得胡一騫胸腔塌陷,不斷咳血。
他說的沒錯,他實力確實強大到無誰能敵。
胡九清紅了眼眶,硬是擠進哥哥們的包圍圈,揚起利爪直直划向封臨濰!
不準這麼欺負我哥!
但她現在畢竟還沒成年,戰鬥經驗遠沒有從刀山血海里爬出來的封臨濰豐富。
封臨濰只是側了個身,她的攻擊就撲空了。
封臨濰無波無瀾地瞥了胡九清一眼,順手用利爪貫穿了她的胸膛。
對於一條已經成年二百年、入魔后實力暴漲、戰鬥經驗極其豐富的純血龍族來說,現在的胡九清攻擊拙劣得一眼就能看出破綻。
更遑論單論戰鬥力,狐族本就不如龍族。
白狐哀鳴着飛速往下墜。
胡九清胸口被貫穿出一個巨大傷口,傷口血流不止,痛到她意識模糊。
眼前所見的最後景象就是大開殺戒的魔龍。
龍爪之下,無誰可攔。
龍息過處,寸草不生。
快速失血之下,胡九清沒多久就陷入了昏迷。
……
“!”柔軟的床鋪之上,呼吸平和的少女忽然急促喘氣起來,胸腔劇烈起伏,彷彿在做某個可怕的噩夢。
不過須臾,她就猛然睜開眼睛,翻身從床上坐起。
胡九清劇烈地喘着氣,眼神還殘留着驚惶。
她撫上胸口,那裏完好無損,沒有被破開一個巨大傷口,沒有血流不止,但那巨大疼痛感好似還殘留在身上。
胡九清劇烈哆嗦了一下,眼淚幾乎是瞬間就湧出了眼眶。
她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翻看着床鋪,然後猶不滿足,赤腳跑下床,打開房門,門口侍衛被驚動,茫然問道:“九殿下?”
胡九清眼眶還是紅的,語氣顫抖:“今年,今年是天歷多少年?”
侍衛摸不着頭腦地回答:“是天歷三千五百二十一年。”
胡九清猛然鬆了口氣,隨着這口氣松出,她腿一軟,要不是扶着門框,此刻已經滑坐到地上了。
還好,還好那只是個夢,我還在三千五百二十一年。
侍衛關憂道:“九殿下,您怎麼了?需不需要我為您請易先生?”
易先生是青丘最著名的醫仙。
胡九清搖了搖頭,一邊平復呼吸一邊道:“不必了,我只是做了個噩夢,你繼續值夜吧,辛苦了。”
胡九清關上了門,背靠着堅實的門,慢慢滑坐到地上,抱住膝蓋,吸了吸鼻子,小聲抽泣了一聲。
還好是夢,還好是夢。
胡九清在地上坐了一會兒,還是心慌慌的,她索性再次沖了出去,直奔胡一騫的住所。
……
“小九?”胡一騫看到來人後,神情是掩飾不住的驚詫。
青丘有四澤八荒,分別是荒澤,海澤,青澤,灌澤,東南西北天元地乾荒。
胡一騫成年許久,已經有了自己的獨立封地,在海澤,和青澤之間隔了一澤五荒,距離算得上遠,沒想到最小的妹妹會跨越這麼遠的距離來找他。
下一秒,在看到胡九清紅紅的眼眶時,那份驚詫就變成了心疼。
胡一騫一邊把妹妹拉進廳內,一邊找東西準備給她敷敷眼睛。
胡九清看着大哥難得手忙腳亂的模樣,破涕為笑,拉住他。
“不用了,大哥,我沒事。”
胡一騫卻一拍腦袋,牛頭不對馬嘴地回答:“哦對,我都忘了還能用法術。”
他把胡九清按在椅子上,掌心蓄起白光,開始給她眼睛消腫。
胡九清拗不過他,只好乖乖閉上了眼睛。
消完腫后,胡一騫才摸了摸胡九清的頭,關切地問:“小九這是怎麼了?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你告訴哥哥,哥哥去幫你揍回來!”
胡九清抱住胡一騫,聲音悶悶的:“沒有人欺負我,我就是想你了。”
大哥沒事,真好。
胡九清放下了心。
還好,看來她只是做了個噩夢,不用當真。
胡一騫哭笑不得,輕輕拍了拍她的頭:“想我了就傳紙鶴和我說一聲,大哥就會去找你的,你費這麼大勁跑這麼遠多累啊。”
雖然理智上知道那只是個噩夢,但胡九清又想哭了。
她一想到夢裏血跡染身的大哥就想哭。
胡一騫感覺衣襟濕了一片,嚇一跳,把胡九清拉出來,一邊繼續給她敷眼睛,一邊無奈地道:“小祖宗,你怎麼又哭了?”
胡九清吸吸鼻子,沒說話。
胡一騫摸摸她的頭,和藹地說:“你就在我這住幾天吧,我現在去給小六發個紙鶴說一聲。”
胡九清乖乖點了點頭。
片刻后,胡一騫回來了,他手裏還捏着一張小紙條。
回來的胡一騫溫和俊美的面龐上滿是無奈。
“小六真是太莽撞了,說了他多少遍都不聽。”
胡九清心裏莫名一緊,下意識問道:“六哥怎麼了?”
胡一騫的語氣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這小子讓你安心住在我這裏,說他剛剛被毒蟋蟀咬中毒,還不小心把腿摔斷了,就算你留在家裏也沒辦法帶你出去玩,讓我多帶你出去玩兒。不過還好現在毒已經解了,就等着腿恢復了。你說說他怎麼能這麼莽,能被毒蟋蟀咬中毒的,我們青丘就他一個!”
胡一騫後面的碎碎念胡九清都聽不進去了。
她滿腦子都是那句“他剛剛被毒蟋蟀咬中毒,還不小心把腿摔斷了”。
她又想起夢裏看見的天歷記本上的那句話:“同月,胡麓崢殿下被毒蟋蟀咬中毒,摔斷腿。”
胡麓崢是她六哥的大名。
所以,夢裏的事情發生了。
一天不到,她的身邊就發生了和夢裏一模一樣的事。
胡九清心裏一涼。
不行,得自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