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因為是醫院旁邊的銀行，大門位置讓給了醫院，銀行的入口處非常狹小，如果外面的人想要看到大廳內的情況必須得進來走一段，或許是這個原因，兩名歹徒有恃無恐，甚至連醫院的捲簾門都沒有放下。

松田一開始還有僥倖心理，比如歹徒放下捲簾門會引起別人的注意，但是並沒有，在場的其他人質就更別說了，一個能幫忙的都沒有，與其再指望外面來人注意到這裏的異常，倒還不如靠自己。

松田感到星野正緊緊地貼着自己，獨屬於對方的熱度與氣息正在源源不斷地傳來。

松田並不喜歡這樣懦弱和膽怯的的表現，但是因為是星野，他終究還是鬼使神差般摟住了她，沒有任何旖旎的心思，只是用不善的眼神盯着正向這裏走來的歹徒，同時輕輕撫摸着星野戰慄的脊背，想要給明顯正在不安的她一些慰藉。

不過內心深處，終究還是有些遺憾的。

如果是普通人也就罷了，但畢竟是警校生，星野面對危機的應對，未免也太……

歹徒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看到兩個交疊在一起的身影，他短暫地停頓了一下，注意到歹徒的凝視，星野的身體抖的更加厲害，一隻手緊緊抓住了松田的襯衫，她的臉頰緊緊貼着松田的胸膛，本來沉默的她突然渾身顫抖了一下，接着眼淚大顆地流下，幾縷髮絲黏到了臉頰上，十分狼狽，但她也沒有整理頭髮的意思，只是一直默默地哭，就連聲音也不敢發出，顯然是怕到了極致。

剛剛被松田特地觀察過，試圖作為助力備選的中年男人的位置恰好就在他們的側面，看到這一幕忍不住大着膽子道：“喂，不是說好了只要我們配合就不會做什麼嗎？你看看人家小姑娘嚇成什麼樣了，離她遠點吧！”

斜後面的一個小男孩也大聲道：“是呀是呀，快離漂亮姐姐遠一點哇！”

松田認出這是他和星野剛剛在公交車上遇到的小男孩，男孩的媽媽嚇得捂住了小男孩的嘴，好在歹徒也沒有真的針對他們的意思，甚至在另一個歹徒揚聲問發生了什麼，怎麼停留這麼久的時候，他也只是擺了擺手，就接着去長椅的另一邊巡邏了。

好機會！

注意到歹徒的注意力短暫地轉移，這時候如果自己動手，等他反應過來勢必會有一個時間差，松田立刻就要付諸行動，誰知道又一次被身邊的人拉住了。

柔軟的胳膊挽住了他，單薄又纖弱的身軀緊緊地鑲在自己的懷中，像是必須依附於人的莬絲花，兩人之間沒有一絲的縫隙，因為距離實在是太近了，所以星野的每一個動作也都會牽動着正抱着她的松田。

星野終於抬起了頭，剛剛還哭過，還矇著一層水霧的大眼睛眼尾通紅，滿是柔弱的意味，她望向他，似含情脈脈，柔軟的嘴唇緩慢地貼近了松田。

你在幹什麼啊！

松田嚇了一跳，立馬就想推開星野，只要有機會，他們總該做些什麼，怎麼也不能這樣坐以待斃，一時的膽怯固然可以理解，但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恰好打斷了自己，未免也太、太太過分了！！！

所以說，不要貼這麼近啊——

抱着事後一定要好好教育星野的想法，松田漲紅了臉，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他立刻就想把星野推開，但是這時候星野的力氣卻出乎意料的大，松田一時竟然沒能掙脫開來。

歹徒人雖然還在另一邊，但是注意力已經又回到了這裏，松田又失去了一次動手的機會。

星野彷彿一無所覺，她緊緊地抱住松田，像是正在向男友撒嬌的柔弱女孩子，用軟軟甜甜的聲音在男友耳邊哭訴着，訴說自己的害怕。

松田只能又一次無奈地妥協了，他同樣在星野耳邊輕聲說著話，回應着。

注意到這邊的動靜，歹徒快速地掃了一眼這種時候居然還在蜜裏調油的笨蛋情侶，又快速地朝周圍其他方向看了看，最終放心地收回了目光。

***

歹徒拿滿了兩大包鈔票，招呼了同夥，滿意地要離開。

這時候外面響起了警笛聲，由遠及近，且數量很多，明顯是衝著這邊來的。

“該死的？怎麼回事？怎麼會有警察來？！”其中一個歹徒用銳利的眼光掃視了全場，目力所及，所有人都低下了頭，就連松田也被星野摟着脖子偏過了視線。

“倒也不用擔心，我們手上這麼多人質呢，他們不敢闖進來，怕什麼？”另一人道。

於是兩個歹徒居然還真放鬆了下來，開始在人群中踱步。

這回是松田被按在了星野的懷裏，視野變得無限狹小，最強烈的感知只有面前少女的馨香，為了轉移注意力，他凝神聽着兩個歹徒的交談。

松田聽到歹徒像是找到了目標，大聲地斥責了一個人，聽聲音應該是剛剛為他們仗義執言的中年男人：“你的手背在後面幹什麼呢？！是不是你叫的警察？！”

“不不不！我怎麼敢呢！”男人恐懼地叫着，聲音因為害怕變得十分尖銳，還有些破音，似乎是受到了極大的威脅，“我只是在摸我的車鑰匙！我今天沒帶手機的！”

歹徒冷笑一聲，顯然不相信男人的說辭，松田聽到了子彈上膛的聲音，他很想立刻就站起來，但是想到了星野剛剛的話，他終究還是坐在這裏，更緊地抱着星野，愛憐地撫摸着星野的頭髮，和星野扮演着一對害怕的小情侶。

好在男人證明了他的手邊真的只有一串鑰匙，警察確實不是他叫的。

“不是你還會是誰？！果然還是殺了——”歹徒依舊不忿，他拿着木倉還想做些什麼。

另一個歹徒卻制止了同伴：“大哥，既然警察在外面……”

歹徒的聲音很小，不過耳力極好的松田能夠大概拼湊出他的意圖：既然警察在外面，那他們原先的準備就不能用了，倒不如拿了這個男人的車衝出去。

警車的聲音已經近在咫尺了，歹徒們沒有時間猶豫了，他們向男人要走了車鑰匙，並且問到了車牌號碼，就要離去。

不能再等了，松田埋在星野頸間的頭悄悄抬起，看到兩個歹徒抓着男人的胳膊，用木倉指着他的頭，威脅着讓他前進，意圖十分明顯，就是想讓這個男人充當人質。

“請、請不要……”男人涕泗橫流，即便被歹徒抓着，身體還是控制不住地癱坐到了地上，兩名歹徒居然都沒能抓得住他，他的四肢像是一灘軟泥軟在地上，偏偏有個大大的肚腩還挺立在那，整個人顯得十分滑稽，他連連求饒着：“放過我吧，既然你們需要的話，車子給你們好了，我不想——”

外面響起了大喇叭聲：“裏面的歹徒聽着，你們已經被包圍了！趕緊放下武器出來，釋放人質……”

“該死的！”時間真的不多了，歹徒煩躁地看着男人狼狽的樣子，他意識到如果把這樣一個成年男子當做人質，只會加大他們逃跑的難度，他的眼神環視了大廳一圈，盯上了正被媽媽抱着的小男孩。

小男孩懵懂又天真，正被媽媽牢牢抱在懷裏，雖然媽媽再三叮囑他讓他小心，不要說話不要亂動，但是還是忍不住眨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扭來扭去，從媽媽的懷抱里朝外看去，找尋剛剛那個對他很好的漂亮姐姐，和看起來有點凶凶，但還是會給他零食吃的姐姐的男朋友的身影。

剛剛哥哥姐姐為什麼走這麼快呀？他還沒來得及和哥哥姐姐說再見呢。

比起同齡人，男孩明顯要胖許多——這也是媽媽帶他來醫院的原因，但是再胖，畢竟也只是一個幾歲的孩子，歹徒還是很輕易地將男孩從正在哀哀哭泣的母親手裏搶走了男孩。

無視了母親絕望的痛哭和對兩個強壯的男人來說沒有任何用處的扑打，歹徒踹開了女人。

星野和松田都想起身，可是他們的位置離得有些太遠了，這樣的距離再加上歹徒手裏的木倉，他們站起來除了多增加兩個靶子外沒有任何用途，於是都只能苦苦按捺着，擁抱着，給予對方力量。

“這小鬼可真沉，而且一直在哭鬧，怎麼搞也不管用。”抱着男孩的歹徒抱怨着，或許因為還是什麼都不懂的孩子的緣故，即便被木倉指着，他還是一直在鬧騰，哭着說要找媽媽、找姐姐、找爺爺，這樣的軟硬不吃，讓歹徒更加頭疼。

外面的喇叭還在循環播放着無用的口號，兩個歹徒意識到警察的懦弱，再加上整個銀行現在都在他們的掌握之中，於是更加的肆無忌憚。

“那也比這些鈔票輕，鬧就鬧唄，反正是孩子，只要別讓他跑了就行。”另一個負責拿着鈔票麻袋的歹徒道，不過很顯然，他們並不會嫌棄這樣的重量，甚至因為人質在手，他們反而放鬆了下來，還有心思點評起了在場的其他人質：“而且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這小胖子已經是這些人里最小的，你總不能找那邊的老頭吧，那種老骨頭估計更加跑不動，只怕你還得為他拄着拐！”

一個歹徒的視線倒是在星野身上轉了一圈，年輕的女孩子軟弱，遇事只會哭，身材纖細，很好控制，又對槍支有所懼怕，肯定不會像男孩這樣激烈的反抗，倒是個非常不錯的人質人選。

奈何星野正被松田牢牢抱着，正用極為兇惡的眼光盯着他們，惡狠狠的，像是森林裏未經馴化的野獸一樣。哪怕明知後者並沒有武器，但是這對一看就是感情非常好的小情侶，現在時間如此緊迫，他們也不想節外生枝，去從一個二十幾歲血氣方剛的男人手裏搶人，就算有木倉，但畢竟他們只求財，如非必要還是不要搞出人命來才好。

男孩劇烈地掙扎着，他小小的腦袋完全想不明白為什麼面前這兩個兇惡的男人要把自己像垃圾一樣地拖走，讓自己離開媽媽的懷抱。

但他知道，這兩個人一定是壞人，他們欺負了媽媽，媽媽一定受傷了，他要去看虛弱地趴在地上的媽媽！可是他實在是太小，他的所有反抗，無論是尖叫還是撓人咬人，即便是手腳並用地撲騰着，試圖用自己肉乎乎的身體去壓制男人，都沒有任何用處，只會換來歹徒無情的嘲笑和惡意的言語攻擊。

男孩的眼淚涌了出來，他費力地在男人如同烙鐵一般的堅硬臂膀里探出頭來，四下張望着，他剛剛叫了很多聲媽媽都沒有得到回答，他好害怕啊。

他看向了剛剛還在逗他，誇他很乖的拄拐的爺爺，現在爺爺卻狼狽地避開了眼睛；十分鐘前微笑着為媽媽辦理業務的前台姐姐，顫抖着嘴唇極為恐懼的樣子；包括其他人，其他人……

沒有一個人理他。

抱着他的歹徒更加惡毒地笑了起來，甚至在他胖乎乎的胳膊上擰了一下，以做威脅之意，男孩於是不敢哭了。

為什麼會這樣呢？小男孩想不明白，明明以前大家都很喜歡他的，都會爭着逗他抱他的。

歹徒抱着男孩路過了星野和松田兩人面前，男孩淚眼婆娑地望向哥哥姐姐，明明只是短短的幾分鐘，他已經無師自通地學會了簡單收斂自己的情緒，防止吃更多的苦，但還是忍不住哀求地望向別人，想要尋求幫助。

不知道是不是幻覺，男孩用肉乎乎的小手揉了揉眼睛，好幾次后才終於確認，他很喜歡的漂亮姐姐居然真的站起來了！

“我說~這樣對一個孩子，未免也太過分了吧~”

漂亮姐姐向前邁了半步，她的的聲音還在顫抖着，眼角猶掛着淚痕，她的聲音非常非常溫柔，像是最蓬鬆柔軟的棉花糖，甜絲絲黏糊糊的，綿軟無比，明明是指責的話語，但是用着這樣甜美的聲音說出來，即便是小孩子都不會覺得有威懾力。

“我~我來做你們的人質~”漂亮姐姐流着淚，明明極為恐懼，但還是這麼說著，“不要欺負小朋友~”

姐姐身邊的哥哥立刻就想站起來，但是又被按了下去，男孩聽到姐姐一邊哭一邊輕輕錘了一下哥哥，說著什麼：“那孩子好歹叫我姐姐呢~你、你居然什麼都不做，嗚嗚~你這麼膽小怕事，我看錯你了！~”

男生於是極為無奈地嘆氣，用憤怒又無奈的表情看着兩個人，他的視線明顯在歹徒的木倉上停留了很久，但終究還是默默退後了一步，沒有再和女生說什麼，也沒有再做什麼，顯然是屈服於木倉了。

兩個歹徒面面相覷，即便是窮凶極惡之人，在此之前也對今天做出了各種預測，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但終究還是沒想到會有這樣的展開，他們怎麼也沒想到全場最適合的人質人選居然就這麼站了出來……？

這麼漂亮的姑娘，腦子別是有病。

歹徒這麼想着，但是比起又哭又鬧滿是鼻涕非常不配合的的臭小鬼，誰都會選擇漂亮嬌貴又腦子不好超聖母的美少女。

而且這個女孩子實在是太好看了，即便哭的這樣狼狽，依舊閃閃發光，本來單純求財的目標似乎也可以不單純了起來。

兩個歹徒對視一眼，很快懂得了對方眼裏的深意，誰也不會放過到嘴的肥鴨。

他們點了點頭，同意了女生換人質的要求，便見女孩還真就慢慢地走了過來，好在她還算有一點腦子，要求先放走男孩。

這又有什麼呢，兩個歹徒都有木倉，整個銀行大廳就這麼大，一切盡在他們的掌控之中，男孩再跑又能跑到哪去？

兩個歹徒並不怕女生耍花樣，他們放走了小胖子，而星野見到被放走的男孩還大鬆了一口氣，那樣純然的輕鬆與開心，連走過來的腳步似乎都輕快了一些，似乎渾然不覺自己將會遭遇什麼。

果然就是個沒腦子的聖母，兩個歹徒輕蔑地想着，但是一想到這樣的笨蛋即將被他們所掌握，即便外面警察的喇叭喊得震天響，他們還是多生出了一絲耐性，一直拎着裝錢的袋子的歹徒似乎也都不覺得手上重了。

這時候男生倒是被激起了一些血氣，他伸出手，想要抓住自己腦袋裏缺根筋的女朋友。

歹徒會對美女多一絲忍耐，但是對男人可不會有，其中一個歹徒震懾性質地朝松田腳下開了一木倉，並且朝星野這邊快步走了兩步，就想把她拽走。

正在得意的兩個歹徒都沒有注意到，剛剛還讓他們覺得柔弱可期的美少女和她的男朋友交換了一個眼神，嘴角都掛上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