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所以，江玖昀竟然是聞書亭的女朋友？
這條猜測一出，吃瓜路人瞬間認定這是一場為了洗白而表演的鬧劇。
【江玖昀都躺了六年了，六年前聞書亭才十二歲，你敢說聞書亭十二歲就談了女朋友？】
【江玖昀只是碰巧也在這住院，聞書亭什麼時候說過江玖昀是他女朋友了？】
【網友們積點德吧，江玖昀在床上躺了六年已經夠慘了，現在還要被拖出來集火，放過一個病人好嗎？】
【你跟我說有什麼用，怎麼不去跟策劃這場鬧劇的聞書亭說啊。】
【就是，我說聞書亭怎麼莫名其妙突然評論江玖昀的新聞，原來早就在埋伏筆啊。】
聞書亭和江玖昀的名字首次關聯在一起鬧得沸沸揚揚，他打人的事情不僅沒平息，還被扣上一個拖病人出來洗白的帽子。
下午偷拍的主播偏偏又在這時候冒了出來：【晚上八點來我直播間給你們爆聞書亭打人的真相啊！】
【真相？真相不就是他自己脾氣臭愛打人，還要拖病人來洗白嗎？】
【無語死了，這種下三濫的主播怎麼還不封禁啊，還想直播，敢開直播我就舉報你。】
雖然聞書亭根本沒明說他要去看誰，江玖昀這個名字還是被人拖出來罵了一遍又一遍，更有甚者，還翻出來江玖昀以前各種“目中無人”的採訪視頻，和聞書亭的黑臉視頻剪輯在一起，嘲諷聞書亭這麼高調就是跟江玖昀學的吧？
好的不學偏要學壞的。不知道該不該說江玖昀慘。
【慘什麼呀，她有今天全是自己作的，好好的事業不搞，偏要嫁一個老男人。】
【不過沒想到江玖昀竟然真的在住院，我還以為她早死了，老男人還挺大方，竟然願意為她花錢。】
……
聞延瑾抬手看了一下腕錶，手指頭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
面前擺放着剛做好的五菜一湯，可對面的座位卻空空蕩蕩，沒有看到聞書亭。
“書亭呢？還有多久到？”他轉頭問一個管家模樣打扮的人。
管家微微彎腰說：“已經打過電話了，他說一會兒就到。”
聞延瑾捏了捏眉心，掏出手機，點開聯繫人，跳過排在最前面的江玖昀，選擇了下一行的聞書亭，準備給他打個電話過去。
在他即將按下去時，一個黑色的身影猛地躥了進來。
像一陣風似地跑了過去，迅速地爬上樓梯，緊接着便聽到“砰”的一道關門聲。
在場眾人一時面面相覷。
聞延瑾神色淡淡，似乎沒受什麼影響，他從從容容地收起手機，轉身離開餐廳，一步一步地上了樓。
傭人和管家抬頭獃獃地看着聞延瑾離去的背影，心想聞延瑾終於要教訓教訓這個叛逆的弟弟了嗎？
聞延瑾沒有敲門，直接用備用鑰匙開了門。
推開門之後，入目先看見的便是露在被子外面的一雙腳，聞書亭一上來就鑽進被窩裏，連鞋都沒脫。
“怎麼不去吃飯？”聞延瑾皺了皺眉，將門開到最大，一邊走去拉開窗帘，一邊說。
“我，我闖禍了。”被子裏傳來瓮聲瓮氣的聲音。
聞延瑾動作一頓：“闖什麼禍了？”
他轉身來到床邊，冷冷地俯視着。
聞書亭的腦袋從被窩裏鑽了出來，眼角有點紅，神情耷拉着，像一隻等待訓斥的小狗。
“就是，我去醫院看大嫂，然後被偷拍了。”聞書亭說完之後趕緊捂住耳朵，生怕他大哥下一秒就要罵他。
“拍到多少？”聞延瑾的聲音出乎意料的平靜。
聞書亭抬起頭，看着他哥的神情愣了一會兒：“沒拍到，我是差點被拍到了。”他從床上溜了下來，乖乖地站在一邊。
他和他哥差了十歲，個頭也矮了一個頭。
“差點被拍到是怎麼回事？”聞延瑾的大手按上了他的肩膀，壓得他有點疼。
聞書亭剛松的一口氣又提了起來。
“這我說不清，你自己看吧。”他從口袋裏掏出一部私人用的手機，把關於他和江玖昀的新聞都點開來。
五分鐘后，聞延瑾把手機還給他。
聞書亭打量着他的神色，小心地問他：“哥，我現在該怎麼做？”
“先吃飯。”
“就這嗎？”聞書亭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問：“我不需要做點什麼嗎？我害大嫂挨罵了。”
聞延瑾沒理他，轉身下了樓，聞書亭只好跟了上去。
桌上擺的都是他愛吃的菜，可聞書亭一點胃口也沒有。
他覺得自己真是沒用，兩年前自己執意要進圈，還說不要大哥幫忙，結果簽了一家黑心公司自認倒霉不說，還連累了還在生病的大嫂。
這兩年來，他是靠着把大嫂當做目標才走到現在的，誰知道自己臨了竟然還要連累大嫂跟他一起挨罵。
“你再不吃，菜就要涼了。”聞延瑾的聲音傳了過來。
聞書亭蔫頭巴腦的，提不起勁。
“算了，我還是退圈吧，只要我退圈，大嫂就不會被人罵了。”
聞延瑾夾菜的筷子一頓，他抬起頭來，盯着聞書亭看了一會兒。
放下筷子，他拿起紙巾擦了擦，再拿起手機，撥了一個電話給姚助理。
“書亭的事，你聯繫法務部處理下。”
對面的姚助理秒懂。
聞延瑾放下手機，繼續拿起筷子吃飯，中途，他說：“吃完飯陪我去醫院一趟。”
聽說要去醫院，聞書亭這才打起精神，一下子吃了兩碗飯。
……
成橙參加品牌直播到深夜十一點，楊弈楓親自開車接她回家。
回到家，成橙摟住楊弈楓說：“我下午和你家的集團法務部打了個電話，叫他們幫忙聯繫平台封禁掉偷拍聞書亭的直播間，不知道他們辦得怎麼樣了。”
楊弈楓摸着她的後背說：“這你不用操心，已經有人提前通知平台封掉了。”
“是誰？他們說有視頻是真的嗎？”成橙心頭一滯，鬆開楊弈楓問。
“這個我不清楚。”楊弈楓沒將這事放在心上，轉身去冰箱拿了一瓶水。
成橙突然紅了眼眶說：“我擅自用你家的法務部，你不會怪我吧？”
楊弈楓笑着安慰她道：“什麼你家我家的？我們不是結婚了嗎，以後我們是一家人。”
“嗯我聽你的。”成橙笑了起來，依偎在楊弈楓的懷裏。
深夜的醫院走廊靜悄悄的，聞書亭亦步亦趨地跟在聞延瑾身後。
聞延瑾突然在病房門口站定，因為姚助理給他打了個電話。
姚助理說：“問過了，他們說沒有視頻，只是根據周彥喝醉后說的話猜測的。”
“好，我知道了。”聞延瑾蹙着眉頭，掛斷電話後轉身看着聞書亭。
聞書亭打了一個戰慄，雖然怕，卻還是硬着頭皮站到聞延瑾的面前。
他在圈裏因為桀驁不馴招黑無數，在聞延瑾面前卻慫得不行。
聞延瑾冷聲問他：“你打架是因為周彥說了什麼？”
說起這個，聞書亭不服氣地哼了一聲：“他嘴太臭，我打他是他活該。”
聞延瑾又問了一遍：“他說了什麼？”
聞書亭蔫了下來：“他說大嫂的壞話，我還是不學給你聽了，免得你聽了生氣。”
當時節目錄製到一半，所有人都坐着休息，聞書亭也不例外。
周彥那伙人不知道怎麼聊的，聊着就聊到了江玖昀。
周彥和人吹噓說：“江玖昀啊？長得是挺漂亮的，可惜愛錢愛得要命，我爸你們知道吧？我沒進圈之前跟我爸去吃飯，來陪酒的就是江玖昀，當時啊，她在一群老頭子中間笑得可開心了……”
話還沒說完，聞書亭便猛地躥了起來，像發了瘋般的野獸一樣一拳揮了過去。
當時場面一片混亂，周彥被他單方面打得直哀嚎叫喚。
“好。”聞延瑾沒繼續追問，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在乎，他握住門把手，聞書亭看見后不自覺捂住嘴巴，生怕驚擾了在裏面躺着的江玖昀。
跟着聞延瑾進入病房后，先聞到一陣淡淡的花香。
聞書亭屏息掃過病床上躺着的女人。
江玖昀安安靜靜地閉着眼睛，雙手交疊放在腹部，褪去了脂粉的臉毫無瑕疵，即使躺了六年，她的外貌和以前相比幾乎沒有一點變化。
聞書亭只是看一眼就將視線落在床頭柜上的百合花。
他走過去抓住花瓣，問聞延瑾：“哥，這是你送的嗎？”
“嗯！”聞延瑾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垂眸看着病床上的江玖昀。
聞書亭卻坐不住，在病房裏這裏轉轉，那裏看看，什麼都要碰一碰，彷彿這間病房他是第一次進來。
最後，他拿起桌上的遙控器，邊開電視邊問他哥：“哥，你說，大嫂能醒來嗎？”
“大嫂能醒來嗎？”
江玖昀在一片混沌中聽見了這道聲音，緊接着她的腦袋突然一片清明。
她記得她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從一個第三者的視角跳脫開來去看她自己的人生。
從出生到十八歲，被寵愛二字與她沒有任何關聯。
十八歲之後，帶着奶奶的叮嚀，她毅然決然地離開家。
她很幸運，只用了四年時間就達到了大部分人一輩子都不會有的高度。
也就是在這時候，她那對唯利是圖的父母才想起她來，擁有名氣的她有了作用。
他們要她嫁給溫家的大公子，以奶奶的命來要挾。
江玖昀能做的只有妥協，可妥協之下，她偏偏不要讓那對父母如願。
江玖昀搶先一步嫁給了聞延瑾，即使嫁人的手段算不上光彩，可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她的人生就像爬滿了虱子的精美綢緞，再壞一點又何妨？
只是意外來得太快，舉辦婚禮后的第三天，江玖昀獨自開車去醫院見奶奶，等紅燈的時候，一輛渣土車過彎太急沒剎住車，成噸的沙子和龐大的車身就那麼直直地砸了過來。
江玖昀忘記了那時到底有多痛，陷入昏迷后她便不停地做夢。
出生到出車禍這段人生不斷循環播放，她從一開始的恐懼害怕到現在的冷漠相對，無數次的刺激早讓她對那段過往麻木，彷彿在看另一個人的人生。
不知道哪天開始，這個夢突然有了進展，但卻是從成橙的視角展開。
於是，江玖昀突然明白，原來她生活在一本甜寵文里。
成橙是書里的女主，而她則是裏面的對照組炮灰。
江玖昀看到了成橙如何藉著她的名氣走紅，又看到了成橙在成名之後如何買水軍給她潑髒水，把她踩得一文不值，甚至倒打一耙，反過來冤枉她的粉絲處處碰瓷。
此後的夢開始斷斷續續，東一榔頭，西一棒槌，她看見成橙拿下了金龍獎最佳女主角，看見聞書亭和周彥扭打在一起最後被公司雪藏，還看見聞延瑾深夜失眠……
這些畫面是一張張不會動的照片，扔在黑暗的夢裏，等着江玖昀一張張去拾起來。
江玖昀不願去撿，她迫切地想醒來，她想要能控制自己的身體，她不要她的人生被一本破書定義。
“大嫂能醒來嗎？”這一句話彷彿一把剪刀，給溺水的江玖昀撕開了一道口子，意識漸漸歸攏，靈魂被撈了出來，一點點地回到原本的身體裏。
“會醒來！”
江玖昀的腦子繃著一根弦。
還差最後一點，再有最後一點，她就能醒來。
忽地脖子那裏感受到一點溫熱的觸碰，身上的被子被人提了上來，那雙溫熱的大手細心地為她掖好被角。
手掌放到了她的額頭，她感受到更濃的溫熱傳來。
江玖昀慢慢地睜開眼睛，與聞延瑾四目相對，放在額頭上的手掌猛地一顫，耳邊突然傳來砰的巨大聲響。
聞書亭不知出於什麼緣故，像做賊一樣躲到了病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