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暮色四合，天邊那縷微弱的殘陽早被黑雲吞沒。
楚晗支着下巴，傻愣愣盯着窗外街景發獃，腦中卻在回想江川禮靠近她說話的那一瞬。
他聲音不輕不重，卻像一顆驚雷，輕而易舉點爆她內心那點無措。
由於畫面似曾相識，仿如今早那個夢境身臨其境一般，她耳根霎時泛起一抹緋紅。
楚晗當時怕被江川禮察覺到她的不自然，只能硬着頭髮帶他看完所有的樣板間。
臨走時，某人還弔兒郎當說了句：“楚客戶經理不愧是銷售冠軍，專業知識就是紮實，服務態度也不錯。”
楚晗嘴角抽了抽，卻無言以對。
思緒回籠，她徐徐望着窗外，猛然察覺已經到了酒吧一條街。
酒吧街外，大呼小叫恣意放縱的人群，古色古香的街道閃爍着名牌啤酒的廣告燈，色彩鮮明，形成一條獨特的風景線。
“什麼叫看上，算是合眼緣吧。”秋思擰不正經地朝她挑眉，輕笑道：“追我的人那麼多，慢慢聊唄，也不着急下手。”
“行吧，我只能喝一杯啊，不然會醉的。”
說完，不等秋思擰接話，起身快步離開。
秋思擰挽着她的胳膊，嘟嘴撒嬌：“好不好嘛晗晗寶貝。”
雖然酸澀，卻很美好。
她除了愛撒嬌，說話有時嗲到不行，但做朋友是真沒得說，這幾年如果沒有她的幫忙，或許她跟媽媽也不會生活得那麼舒心。
秋思擰驀地睜大眼睛，一副不可思議地眼神望着她，兩秒后，壞笑出聲：“呦，半月沒見，我家晗晗寶貝都會說黃段子了，孺子可教嘛。”
大街上汽車排起了長隊，喇叭聲此起彼伏，與旁人都得吼着說話兒。
楚晗提前下出租車，單手捂着耳朵打電話，走了快兩百米才來到時光里門口。
“我到門口了，你呢？”
楚晗看着她，有些哭笑不得：“…你知道我酒量不好的。”
“哼，你想喝還沒有呢。”秋思擰托着下巴瞧她，笑盈盈地問：“味道可以吧？”
楚晗就受不了她這般撒嬌賣萌的樣，大學認識她那會兒，看外表還以為是個十足的女漢子，接觸下來才發現，她其實骨子裏住着個天真無邪的少女。
她頓了頓，忽然想到什麼，表情十分震驚：“姐妹兒，你不會到現在還忘不了高中時暗戀過的男神吧！”
楚晗低頭笑了笑：“也是，你行情一直都很好。”
像秋思擰這樣會撒嬌的女孩，是挺招男人喜歡的，她性格開朗又會說話，身高一米七，身材顏值都在線。
她剛要伸手去拿，就被秋思擰給按住：“哎哎哎，今晚還喝飲料！陪我喝點酒不行嗎？”
楚晗接過她遞過來的酒，輕抿了口，味道跟蘋果汁有點像，沒嘗出什麼澀味。
楚晗低頭瞧她，好笑道：“就皮膚黑了點，沒什麼變化，你指哪方面憋呢？”
秋思擰扭頭意味深長打量她，輕輕咂舌：“大學追你的人還少嗎，是你一個沒瞧上好吧。”
“……”
其實沒見到江川禮之前，聊聊也無所謂，反正在懵懂的青春時期，暗戀是每個女生都有過的回憶。
酒吧內燈光黑暗，熙來攘往的人群，像潮水，霓虹又刺眼，燈光恍惚，亦幻亦真。
聽到這句話，楚晗睫毛微微一顫，剛喝進嘴的飲料直接嗆到了嗓子眼，而後，猛然咳了起來。
楚晗怕她瞧出端倪，急忙說道：“…我去一趟衛生間。”
可埋藏在心底多年的那個人，忽然重新出現在你面前，一時間，確實有些不知所措。
她能說，那人現在不僅回到宜市，還搖身一變成了她老闆，更可笑的是，人家早忘了還有她這麼一個高中同學。
楚晗顧不及嗓子難受，強烈反駁：“只是你突然提到他，有些意外罷了。”
秋思擰眼疾手快忙幫她順了順後背，彎唇笑：“你激動什麼，都過去多少年了，沒準人家早結婚生子，你莫非還對他戀戀不忘？”
·
呼…呼
楚晗原本就是找借口出來透透氣，秋思擰那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性子，不問清楚誓不罷休，深怕還要拉着她繼續聊江川禮的事。
時光里酒吧楚晗跟秋思擰來過幾次，沒費多大工夫，在角落卡台處看到她人影。
楚晗調準好呼吸，轉身折返酒吧時，餘光不經意瞥見拐角處相對隱秘的卡座里坐着個人。
“沒有！怎麼可能！”
楚晗放下酒杯，點頭：“嗯，挺好喝的。”
秋思擰聞言，得意地朝不遠處的男人揚了揚下巴：“喏，我剛坐下，旁邊帥哥就送了我兩瓶酒。”
楚晗順勢看去，那人長像不錯，五官硬朗立體，看着挺有男人味的：“你看上他了？”
秋思擰轉身，張開雙手一把抱住她：“晗晗寶貝，趕緊給我點溫暖吧，不然你姐妹我就要活活憋死了。”
“你怎麼點了那麼多酒？”楚晗把包放在一側，彎腰落座在她身旁。
“你直接往酒吧里走就能看到我。”秋思擰扯着嗓子回話：“找不着再打我電話。”
“就一杯。”
“那有！我一本正經的好話都被你說污了。”楚晗推開她，垂頭在桌上找了一圈，才看到隱藏在酒瓶中的飲料。
她下意識偏頭看過去，腳步忽地頓住。
男人敞着雙腿，慵懶地窩在沙發背上，嘴裏咬了根煙，眼瞼耷拉着，側臉輪廓線條分明，渾身帶着點玩世不恭。
恰時，一女生端着酒杯坐他身邊，笑顏如花不知聊了什麼，男人撩起眼皮瞧了眼，隨後低睫，把煙掐滅煙灰缸里，順勢拿起酒杯與她碰了下，仰頭一飲而盡。
看到這一幕，楚晗垂在身側的指尖微曲。
從初見江川禮開始，他就是被人追捧的天之驕子，走到哪裏，哪裏就是焦點。
儘管過了這麼多年，他依舊如此閃耀。
她咽下心底那點道不明的情緒，抬步正要離開，不遠處的姚亮突然出聲喊道：“咦，楚晗！你也在這？”
“……”
楚晗身子稍頓，順着聲音望着去，當看清人時，神情一愣。
她倒是忘了。
江川禮高中時就跟姚亮玩的好，他能出現在這好像並不奇怪。
只因他這句喊聲，引得他們那桌的人紛紛扭頭看了過來。
剎那間，楚晗再次撞入那道熟悉的視線之中，深邃，淡然而又隱晦不明。
被這麼多人看着，楚晗只能硬着頭皮過去跟他們打招呼：“嗯，跟朋友過來玩。”
她掃了眼眾人，視線停留在姚亮身上：“好巧…在這裏碰上你。”
這幾年她和姚亮雖然都在宜市，也只偶爾在網吧見過幾次。
從他口中得知，宜市這邊的網吧好像都是他在幫江川禮管理。
姚亮笑着挪了個位置，手指比劃一圈，最後落在江川禮身上：“楚晗，那就是江川禮，高中跟我們同班過兩年，你還記得嗎？”
楚晗彎下腰，剛要入座，冷不丁聽到他這句話，一時沒吭聲。
本想當作沒看見對面的男人，卻被姚亮直接搬到枱面上，此時如坐針氈。
她緩緩抬眸瞅了眼江川禮，不確定他在公司認沒認出她，還是壓根不記得她這個人。
若是後者，她也能理解，同班兩年的情誼怎麼抵得過八年時間的沖刷。
再說，高中他們倆除了交作業外，沒有別的過多交流，他不記得也很正常。
游神中，男人突然看了過來，楚晗目光微頓，隨後當作多年後第一次見面那般，勾起唇角，禮貌性打了聲招呼。
“嗨，好久不見。”
“也不是很久吧？”江川禮稍稍坐直身子，雙手搭在膝，眼神定定望着她，嘴角掛着一抹懶散地笑：“今天下午不是還在售樓大廳見過嗎。”
“……”
楚晗嘴角笑容瞬間僵住，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在他臉上彷彿看到“裝不認識也不要這麼明顯”的模樣。
這話落下，更是直接否定她先前構思的一序列想法。
坐在她旁邊姚亮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對哦，禮哥接管的公司正好是華盛，楚晗你不就是在哪裏上班嗎？”
楚晗這會兒尬尷到腳子頭都能扣出一房一廳，視線觸及到江川禮那似笑非笑的模樣時，不知是喝酒了緣故，她頓了兩秒，也不想給他留面子。
“嗯，是在售樓部，當時江總經理是我們領導，那種情況下我也不好亂攀同學關係。”
“啊，這樣。”
江川禮笑着往後一靠，欠欠補了句：“我還以為學習委員不記得我們這些差等生呢。”
楚晗：“……”
他這算倒打一耙吧？
再說，當年他高考分數明明高出她十幾分，哪是差等生。
空氣突然定格兩秒。
姚亮瞅了眼楚晗，又抬眸悄悄瞄着江川禮，總感覺這兩人氣氛哪裏不對，可表面卻瞧不出來。
他勾唇一笑，試圖緩解氣氛：“禮哥，楚晗就不是那種人，你是不知道，這幾年她沒事還會來“當局者@”，遇到咱們那幫高中同學都很有禮貌打招呼的。”
“當局者@”是江川禮在高二下半學期開的一家網吧，離宜市高中不遠，裝修創新也是宜市從來沒有過的模式，剛開業人數就爆滿。
江川禮聽到這話，嘴角笑意愣了下，抬眸若有所思地看了楚晗兩眼，隨後，輕扯了下唇：“哦，那看來是我誤會學習委員了。”
楚晗抿唇笑了笑，越發坐立不安，端起桌上的酒杯，跟他們客套幾句，找了個借口開溜。
·
“還以為你被那個帥哥給勾走了呢。”
秋思擰單手托腮，瞧她眼神閃躲的模樣，驚詫出聲：“還真被我說中了？”
楚晗無奈嗔她一眼，端起之前沒喝完的飲料，小口抿着：“沒有，就遇見了兩個高中同學，跟他們聊了幾句。”
“男的女的？”秋思擰八卦地往她身旁湊了過來。
楚晗抬手敲了敲她額頭，轉移話題：“不是要給我看照片嗎，趕緊把相機拿出來。”
“哦哦，你不說，差點忘了。”
秋思擰轉身去翻包包相機，調好燈光遞給她：“喏，你按着這個鍵，能慢慢欣賞。”
“好啊。”
楚晗笑着接過，低頭認真翻看起來，相片中是一張張樸實單純的笑容，天真無邪，全被定格在鏡頭裏。
古老的建築物，泥黃的河流，形態各異的房子充滿了探索的慾望。
“拍得真好。”
她扭頭看向秋思擰，眼裏浮現出一抹嚮往：“還以為照片就能飽眼福，看完后，更想去感受那邊的風土人情和獨有的特色文化。”
“行啊，有機會我陪你一塊去，免費當你的嚮導。”
秋思擰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說：“保你玩得開心，吃得放心。”
楚晗瞧着她一本正經的樣子，緩緩笑出聲。
其實她還蠻羨慕秋思擰這種想幹什麼就馬上去執行的人，不用顧慮任何人，高高興興做自己想做的事。
不像她，就連暗戀一個人也只會弱懦埋藏在心底，不敢靠近，更不敢讓他知曉。
酒吧氣氛越演越濃烈，楚晗察覺時不早，偏頭問道：“很晚了，我們回去吧。”
秋思擰今晚喝了不少酒，精神卻極為清醒。
楚晗想，如果自己要有她那樣驚人的酒量，混銷售這行，業績上必定能事半功倍。
出了酒吧，秋思擰非要送楚晗回家，幾番勸說下，她才肯罷休。
楚晗知道她剛回國需要倒時差，不想麻煩，再說，她們住的方向完全相反，更不想要她來回折騰。
廢了好大勁才把人哄走，她低頭打開網約軟件，開始約叫車。
深夜的夏日，紅燈酒綠的街頭，晚風拂過夾雜着一絲清涼。
等待接單時間裏，楚晗走到公交車站台坐下，仰頭望着遠處高樓大廈，盯着萬家燈火出神。
不多時，一輛黑色賓利忽地停了下來，靠近她這邊的車窗緩緩降落。
鳴笛聲響起，楚晗下意識到看去。
昏黃的路燈下，男人側臉半陷在光影里，黑長的睫毛垂落下來，帶着一絲散漫，襯衣頂端的扣子半解，顯得慵懶又撩人。
江川禮手肘隨意搭在車窗邊，偏頭看她，嘴角噙着淺笑：“老同學，上車吧，順道送你一程。”
楚晗驟然回神，站起身，輕輕搖頭：“不用，我叫的車快到了。”
他目光上下打量她，女孩穿着還是上班那套職業裝，雙手合十放在身前，一副標誌性的工作站姿，板板正正。
而她臉上緊張的表情跟上學時同出一轍，依舊乖得可愛。
江川禮忍不住笑出聲：“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路口迎賓。”
聞言，楚晗急忙鬆開手，慌亂到一時無處安放，餘光不經意瞧見他嘴角的笑意，心一橫，拉開後車門坐了上去。
“……那謝謝你了。”
江川禮漫不經心瞧她一眼，說了不客氣幾字后，身體往旁邊挪了挪，坐穩后，扭頭問：“還是住慶新苑嗎？”
話落，楚晗詫異地偏頭看他。
江川禮瞧出她眼裏的疑惑，勾唇解釋：“高中時見過你從哪裏出來。”
“哦，已經不住哪裏了。”
楚晗扭頭看向窗外，語氣平淡：“現在住春雅苑。”
兩個小區距離不遠，居住環境卻相差甚遠，特別是和隔着一條馬路的萬悅庭相比，貧富差距立竿見影。
而江川禮就住那片別墅區里。
前排司機默默點開導航，輸入剛剛楚晗說的地址，匯入車流主道，平穩出發。
一時間，車廂內陷入安靜。
楚晗盯着窗外不斷倒退的街景，身體稍稍放鬆，腦袋倚靠着背椅，一閃而過的行人像模糊的光影碎片，將體內那點酒精散出迷朦了雙眼。
半晌后，楚晗猛然想到什麼，扭頭看向江川禮，支吾道：“對了，你現在是華盛總經理，有件事我要跟你反映一下。”
江川禮正低頭看手機，聞言按滅屏幕，抬眸好整以暇地望着她：“說說看。”
酒壯熊人膽，楚晗此時不外乎就是如此：“公司拿我的照片做宣傳，按理說是不是要額外支付給我一筆廣告費。”
她說完一瞬不瞬盯着他，內心莫名有點尷尬，這種要錢的方式似乎太直接了些。
也不知道他會不會認為她這人很現實。
楚晗剛想收視線，扭頭去看窗外時，一部黑色的蘋果手機遞了過來：“加個微信。”
“……”
楚晗眼裏帶着疑惑和不解：“幹嘛？”
江川禮單手撐着腦袋，唇角笑着跟她對視，拖腔帶調地說：“不加微信，怎麼給你轉賬。”
“啊？”
他話音落下，反倒讓楚晗無地自容起來，特別是瞧見他臉上無比坦然的表情時，越發覺得自己身為多年不見的同學，初次相見就跟他提錢這事上不了檯面。
就好比告訴他，她目前的現狀很窘迫，很需要錢。
楚晗思前想後，訕訕道：“算了，這事我應該去跟財務提。”
“別啊。”
江川禮並沒有要收回手機的意向，依舊舉着：“老同學都開口問了，我要不幫這個忙，也說不過去。”
“？”
楚晗面上佯裝鎮定，平靜說：“不麻煩了，您就當我沒說過吧。”
“不麻煩，隨手的事。”
江川禮昂了昂下巴，示意她看向窗外：“趕緊的，這不讓停車。”
楚晗暗嘆一聲，掏出手機掃了掃，完事後，扭頭說了句：“謝謝啊。”
這話一出，江川禮眉眼舒展，似是鬆了口氣，嘴角輕勾：“客氣，誰叫咱倆是老同學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