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手指環住松田陣平后脖頸,上原梨香仰躺在小床上看向面前一寸寸壓過來的男人。她半眯雙眼,明明是被捕的蝶卻反倒像是撒下網的蛛,搖曳着散發香味的花心,誘捕獵物入籠。
昏暗的房間只有松田陣平逐漸沉重的呼吸,他眼底翻起晦暗不明的巨浪。
滾燙的熱量壓下來,上原梨香鼻尖縈繞着淡淡煙香。松田陣平曾被嫌棄身上的煙味,他很早以前就改抽味道更清淡的男士香煙。
外敷藥的味道有些刺鼻,酒精般刺激着上原梨香敏銳的嗅覺神經,松田陣平海浪般洶湧澎湃的氣息叫她頭暈目眩。
唇齒糾纏,上原梨香被動地等待綿長的親吻結束。
血液沸騰,柔軟的胸脯劇烈起伏,上原梨香紅唇濕潤,她輕聲笑着,被慾望打濕的聲音撓着松田陣平的耳膜:“陣平,小哀和小籟都在客廳,你該不會想要吃蛋糕吧。”
她捧住松田陣平的臉,指腹細細摩挲他的五官,食指從立體的眉骨順着鼻樑向下。慢放的輕撫最終落在松田陣平的薄唇上,上原梨香主動仰頭喊住他的下唇:“乖一點,蛋糕遲早會給你的。”
松田陣平沒有說話,幽暗不見底的深藍色眸子盯着上原梨香。他鬆手卸力,任由身體壓在身下女人身上。
上原梨香搭着他的肩輕笑:“陣平是在撒嬌嗎。”
松田陣平沒有回答。
“起來吧,我要出去了。”
松田陣平趴在上原梨香身上磨蹭了會,才坐起身。他抬起一條腿搭在床邊,躬着身子掩飾住身體的反應。
臉上陰晴不定的表情蘊含著太多情緒。
上原梨香坐起身理了理凌亂的衣衫,往松田陣平鼻尖落下一吻:“乖一點。”
說完便轉身離開。
從昏暗步入光亮,曖昧纏綿的氣息也被一同隔絕在另一個世界。
客廳里,灰原哀已經蹺着二郎腿坐在沙發上翻時尚雜誌,八野籟則掛着眼淚珠子低頭單詞。
聽見關門聲,兩人同時抬頭。
八野籟抽動眉毛,皺成一團的小表情似乎下一秒就要哇哇大哭起來:“姐姐,小哀是你從哪來找來的,為什麼7歲就會這麼多!英語好到能無字幕聽懂BBC就算了,為什麼我的化學試卷她也都會做!”
八野籟越說越委屈,最後乾脆整個人趴在茶几上發出哀嚎:“我是廢物——!”
上原梨香忍住笑意在八野籟身側坐下:“別這麼快氣餒,小哀和我們不一樣。跟她比,我也是廢物。”
“誒?”八野籟彈起身子大喊道,“姐姐你可是東大的博士!”
“我知道。”
上原梨香聳肩,起碼她沒本事在14歲取得博士學位。她問:“小籟你還記得我交代的事嗎?”
“記得,”八野籟鹹魚癱道,“不要把小哀幫我補課的事說出去,也不能告訴別人小哀懂很多,小哀妹妹的事全部都是秘密。”
“記得就好,繼續背單詞吧。”
“嚶QAQ”
不知是不是錯覺,上原按梨香看到一縷殘魂從八野籟嘴裏飄了出去。
·
半個小時后,上原梨香被來自警視廳的電話喊到米花醫院。
充當司機的松田陣平單手插兜倚着車門,被月色勾勒長身影。他點燃一根香煙:“我在這裏等你。”
上原梨香點頭,向醫護人員出示警官證后獨自跨進已經停止探望的住院大樓。蜜月歸來有一段時日的伊達航沉着臉抱臂等候在ICU病房外,他身後還跟着高木涉。
上原梨香上前:“伊達警官。”
個頭高大堪比俄羅斯人的男警官轉頭:“是上原你啊,不好意思這麼晚還把你喊過來
。成瀨估計過會就到。”
上原梨香點頭:“什麼情況?”
高木涉主動彙報:“是早稻田大學的幾個大二生,在去往神奈川的路上發生了車禍,這其中存在一些蹊蹺。”
如果只是簡單的車禍,不至於驚動警視廳刑警,甚至把上原梨香這個檢視官也喊過來。
柔軟的腳步聲,特意放輕步子的諸伏景光頂着滿身風雪從外面匆匆趕來。
降溫了。
上原梨香瞥見他肩頭螞蟻大小、迅速融化的雪點,驀地想起等候在外面的男人,希望他能找個溫暖的地方等自己。也不知道研二下班沒有,他今天出門應該沒戴圍巾。
見人到齊,伊達航開口解釋道:“是大前天的事了,四個大學生約着去神奈川旅遊,他們租了車打算自駕結果發生車禍。”
“但是怪就怪在交通課復盤事故原因時,從車載記錄儀里發現了奇怪的畫面。”
成瀨光皺眉:“奇怪的畫面?”
“嗯,”伊達航點頭,“負責開車的空山平以異常的方式陷入睡眠,最終導致了車禍發生。”
他回頭看了眼身側對他崇敬有加的後輩:“高木。”
“是!”高木從手機里翻出監控畫面,遞給匆匆趕到的兩人。
只見空山平在駕駛途中突然開始點頭打瞌睡,其他人注意到后惶恐地搖醒他。但沒過半分鐘,空山平再次打起瞌睡,這次任同僚怎麼用力搖晃拍打都沒能清醒。
隨即一聲巨響,破碎的玻璃鏡頭上映出一抹血色。
難以喚醒的睡眠或昏迷。
上原梨香擰緊眉:“中毒?”
伊達航點頭:“我也是這麼覺得的,但現在情況比較特殊。”
車上四人均是重傷,其餘三人倒是脫離危險,只有空山平還處於觀察期。警方無法從空山平處獲得口供信息。
租賃的車子被油箱起火導致的爆炸燒成一堆廢鐵,根本無法進行任何有效檢測;空山平在搶救過程中數次輸血,警方不可能在他本身就失血過多的情況下要求醫生提議空山平的血液以供檢測。
伊達航繼續道:“我們有把空山平沾血的襯衣布塊送去檢測,但是收穫不大。”
上原梨香敏銳提取出關鍵信息:“換句話說,警視廳目前為止沒能從空山平身上提取出任何和毒或葯有關的線索。”
伊達航點頭:“對,所以只好把你這位曾是醫學博士又當過法醫的檢視官從家裏撈出來。”
上原梨香低頭沉思,隨即發問:“會不會是發作性嗜睡症。”
在場三位男警官皆是一愣:“發作性嗜睡症?”
“又叫猝睡症,你們可能也在網絡上刷到過。病如其名,患者會在任何場合突然發生睡眠,無法自行控制且不可抗拒。”
猝睡症患者無法控制何時突然入睡,也無法抵抗這股睡意。
上原梨香捏着下巴,眉頭緊鎖:“但猝睡症易喚醒,喚醒後會再度陷入睡眠。視頻里空山平第二次卻沒有被順利喚醒……不過目前為止猝睡症成因、治療方式皆不明確,空山平可能是個特例。”
上原梨香為一課二系提供了一條新思路,但伊達航帶着高木拜訪過空山平的家人後,得到否定回答——從沒聽說過空山平患有猝睡症。
翌日傍晚,四人重新聚集在警視廳,高木涉發表出自己的猜想:“會不會是考上大學才患上的猝睡症,所以家裏人都不清楚。”
“不知道,”上原梨香靠在座位里,輕輕搖晃手中飄着熱氣的濃咖啡,“現代醫學對猝睡症的研究存在大片空白,我也不知道這病的成因。”
“上原,”諸伏景光握住她手裏已經被喝下半截的咖啡,“你有偏頭痛,不可以喝太多咖啡。”
上原梨香皺眉:“那傢伙告訴你的吧。”
平時不回家,一旦回家就會把她囤積起來的咖啡豆全部清理掉的金髮混蛋。
諸伏景光笑笑沒說話,從上原梨香手中取走熱咖啡的同時地給她一杯剛買的熱可可。
他回頭看向伊達航:“看樣子猝睡症的新思路也斷了。”
上原梨香不情不願地咽下口熱可可,香醇的味道順着舌根蔓延向胃。她垂下視線,曾經閱讀過的一切會導致突發性睡眠的藥物資料開始在腦海中快速翻閱。
上原梨香沒有說話,藥理、毒物又不屬於幾位警官的領域,他們也發表不出什麼有效意見,辦公室一時陷入寂靜。
掛在牆上的鐘錶轉動時發出嗒嗒嗒的聲音,一下下敲擊着上原梨香的聽覺神經。說是靜音時鐘,但在安靜的環境下也格外喧囂。
諸伏景光單手撐着桌子和伊達航討論毒物出現位置的可能性,上原梨香則握着筆在白紙上一一寫下她認為的可能物質的清單。
“咚咚。”
桌面被敲響兩下,隔壁3系的目暮十三帶着個小姑娘來到上原梨香面前:“這個小姑娘是空山平的女朋友,她說有話要告訴負責這次案件的警官。”
目暮十三身後,背着斜挎包的女大學生戴着圓框眼鏡,她披着頭,蜷縮着身子似是不適應被刑事包圍——普通人也不會習慣被刑警包圍。
女孩左右轉動眼珠打量周圍,小碎步挪動現場唯一的女警上原梨香面前:“警官你好。”
“請坐,”諸伏景光主動拖來把椅子,“別緊張,有什麼慢慢說。我去給你倒杯熱茶。”
上原梨香揉着因長期飲用咖啡已經開始隱隱作疼的太陽穴,開門見山道:“關於空山平的事,你都知道些什麼?”
女孩子反覆吞咽口水,接過諸伏景光端過來的熱茶喝下一口,才怯生生開口:“平醬前幾天有一場非常重要的考試,他一直沒有信心能通過,所以找同學買了聰明葯。”
“聰明葯?”
上原梨香皺眉,她可從沒聽說過世界上有吃了能讓人變聰明的東西。
但返老還童葯的例子在前,上原梨香也不敢武斷地說出“世界上不可能存在聰明葯”這種話,誰知道會不會又打哪又蹦出個超級天才狠狠打她的臉。
上原梨香翻開筆記本:“能詳細介紹下聰明葯的功效嗎?”
女孩子抿唇:“我也不只是太清楚,只是聽說吃了以後可以不用睡覺,隨時精神,注意力也能高度集中。”
“平醬知道后很開心,他一直覺得每天在睡覺上荒廢太多時間了。有了聰明葯,他就可以徹夜背書學習,把時間都花在刀刃上。”
話音剛落,普通大學畢業的高木涉露出一個微妙的表情:“這就是名校學生的覺悟嗎,為可以通宵背書而開心。”
包括伊達航在內的幾位名校畢業的精英警察同時停下手上的工作,齊刷刷快速搖頭擺手:“不不不,他是特例,我們絕對不會有這種想法。”
高木涉緩緩吐出一口氣,苦笑道:“我就說嘛,不然這也太可怕了。”
上原梨香垂下視線,不咸不淡地丟下一句重磅炸彈:“類似的事我干過,用咖啡強撐着不睡覺,背下整本醫書。”
“……?”
短短一句話,上原梨香成功收穫全場所有刑警詫異的目光,他們無不表情僵硬,瞪大的眸子露出大片眼白。
驚恐的表情反覆在說:不愧是近二十年來升職最快的刑警,真有你的。
上原梨香擰眉,掌心用力按壓向太陽穴:“我已經很久沒做過這種事了,未來應該也不會做。”
喝太多咖啡和長期睡眠不規律的後遺症已經開始顯現,她患上了偏頭痛——一種現代人常見病症。
不會給身體帶來太多影響,但發作起來時任何聲音都會像一柄重鎚敲擊向太陽穴,砸得她額頭突突痛。
只想抱着研二睡覺。
每次頭疼,上原梨香就會鑽進研二懷裏讓他牢牢摟住自己。溫柔的大掌輕輕按壓太陽穴為她舒緩神經,溫熱的氣息讓她放鬆。
換個人其實也沒問題,這種程度的安撫,其他男人也能做到。
只是她喜歡萩原研二身上那股需要湊近才能嗅到的木調男香,溫潤甜膩叫她怎麼都聞不夠。
充滿心機的男狐狸。
上原梨香臉色不能太好,她揉着太陽穴看向面前的女孩:“你是說空山平吃了聰明葯,並依靠藥效長時間不睡覺?”
女孩點頭:“對。但我一直覺得世界上不該存在這種東西,也勸阻過平醬,但他不聽。”
上原梨香問:“他服用了多久?”
女孩如實回答:“我不確定,他是半個月前說想買。真正買到手應該也只有一周時間,我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每天都服用。”
上原梨香冷笑一聲,合上筆記本:“我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