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腰

細腰

“所以,您也樂見其成嗎?”

話音剛落下,便“啪”的一聲響,齊敬堂將手中的公文冊子扔在了她的身上。

南枝再抬頭時,對上的便是一張沉怒緊繃的臉。

南枝看着他盛着怒意的眼眸,仍然不敢確定,他是因被自己捅破而惱羞成怒,還是因為被自己誤解憤怒心寒。

屋裏一時沉凝下來。

兩人正僵持着,外頭有小丫鬟敲了敲房間的門,回稟道:

“侯爺,表公子來了。”

沈知章前來定然是為了他妹妹的事,齊敬堂心中瞭然,只道:“你去告訴他,我公務繁忙,不願相見,請他改日再來。”

小丫鬟依言去回稟。

房中重又陷入闃寂。燭火靜謐輝煌,將一跪一坐的兩人投到牆面上,落下濃重的影。

沒過一會兒,門重新被敲響,是那個小丫鬟的聲音:

“侯爺,表公子不肯走,說願等您公事忙完了再見不遲。”

齊敬堂按了按眉心,同南枝吩咐道:

“你起來,去告訴他,沈清月在獄中不會吃什麼苦,此事也不會泄露出去。我能承諾的,是日後讓她清清白白地抬進瑞王府,也會讓瑞王給她一個側夫人的名號。這已是我看在他的面上,能做出的極限。”

南枝閉了閉眼。

其實她也明白,與其說沈知章在為齊敬堂做事,更不如說是沈知章得了侯府的蔭庇。他為侯府做事,齊敬堂也會給他相應的前程和施展抱負的機會,並不相欠什麼。如此幫扶,已算是看在情面上了。

南枝站起身,一步步朝外走。

整理好情緒,推開門,便瞧見站在庭院中的沈知章。

他站在夜幕下,高而瘦,薄而涼的月光覆在他身上,風吹起,青色的官袍貼緊,顯得有些寬大,更襯得人單薄清瘦,有種獨屬於文人的風骨氣韻。

有搖動的樹影落在他身上,顯出幾分寂靜落寞來。

他像是聽到了響動,抬頭朝望過來,彷彿透過層層夜色認出了自己,而後克制地收回了目光。

南枝走到他身前,福了福身子,然後將齊敬堂的話轉達給了他。

沈知章沉默聽完。

他如今在刑部任職,這些日子在忙私鹽的案子,今日在碼頭守了一天,直到回到家見母親一人回來,還神色躲閃,逼問之下才知出了大事,便只能求到定遠侯府來。也知道齊敬堂肯做到這份上,已是莫大的恩情了,他不該再貪求。

只是妹妹怎麼辦?她那樣的性子,要如何吞下怨憤,去做瑞王的妾……他一時想得出神,抬眸間恰對上南枝那含着深意的目光。

他一怔,讀懂了她的意思——你先回去,我會試着想辦法。

他的心口緊了緊,最後也只得忍着心口處的劇痛點了點頭。

其實他也明白,若他執意求見,也不會改變什麼,反倒適得其反。

當年母親的事她幫了他,如今又是妹妹。他總說想要帶她走,想要給她庇護,然而虧欠她的卻越來越多……他行了一禮,道了句“有勞姑娘”,而後看着她嘴唇動了動,卻終究什麼都沒有說出口。

南枝回到屋裏,重新跪坐在齊敬堂面前,身子被風吹的有些發冷。

她才將人得罪了一回,此刻竟不知要不知要如何啟口,孰料案后的齊敬堂倒出了聲:

“若我有這樣的心思,讓瑞王直接押她回去便是,何苦多此一舉。”

他在回答她剛才那一問。

是了,若他真參與了此事,大可在瑞王要將沈清月帶回府時便順水推舟,而他卻提出先將人送往刑部審查。這兩者看似殊途同歸,但卻截然不同。

若是當時沈清月直接被瑞王帶回去,瑞王正在氣頭上,不知要如何糟踐她,入府後的身份更是強求不得。

而若是先下了獄,而後同意入府,這種妥協與順從就會取悅到瑞王。屆時怒火息平,從獄中放出來,清清白白地嫁到瑞王府中,他再替她謀個高些的身份,保她日後安全無虞。

南枝只覺自己方才真是魔怔了,怎麼就能那樣想他?明明自己剛惹了禍,他沒有責難她,反倒將她救出來,自己卻恩將仇報,要這樣想他,他如何能不生氣?

南枝顫着眼睫抬眸,見他微微隆起的眉頭仍含着怒意,她抿了抿唇,抬起的眸中含着歉意:

“您別生氣……是奴婢失言。”

見他不肯出聲,以為他還生着怒氣。

南枝閉了閉眼,只想快些平息他的怒火,抬手便要往自己面上摑去,卻剎那間被他有眼疾手快的扼住了手腕。

南枝抬眼,那一刻面前之人似乎怒極,周身的沉冷壓都壓不住,讓人有種黑雲壓城城欲摧之感。

而甚至除了憤怒之外,南枝還在他眸中讀出了些疑惑和訝然。

齊敬堂不明白,他自識得南枝以來,她身上便有一種很奇異的矛盾感,她同其他的奴僕一樣順從恭敬,會下跪會低頭,但跪着的時候脊背彷彿永遠是挺直的。

這也是當時她被老夫人送過來,他一眼就注意到的地方。

再如她犯錯時會請罪,但從不求饒。再如他想要她的時候,她卻敢頂着會隨之而來的盛怒,說出“她不願意”這樣的話。

就好像她從來沒有把自己當成一個真正的奴婢。

可是明明在他調查她的過往時,知道她原本是江南薛家的家生奴婢,後來薛家敗落,她才被賣到侯府,可是她一點都不像那種生而為奴的人。

可是就在剛才,她抬手要掌自己的嘴。

從前的南枝無論如何也不會做這樣的事。

他覺得她身上好像有什麼東西,變了。

齊敬堂鬆開手,不想再陷在這些思緒里,只冷聲道:“退下。”

南枝有些頹然地垂下手,淚水不知怎麼就突然滑落下來。她跪在那兒仍不肯走,淚珠墜在裙上,暈開一片水漬。

她艱澀地開口:“奴婢從前在三房時,也曾被人這般設計過。那個時候無力地癱倒在炕上,身子熱的像是要着了火。可在奴婢最絕望的時候,是沈家妹妹將我救了出來。而時過境遷,到了如今,奴婢如何能見死不救?奴婢太知道她的性子了,是個寧死不屈的,她以後要怎麼活……”

說到尾處,她聲音裏帶了些顫,只是到底理智猶存,不敢提沈知章,只說是當年救下自己的是沈清月。

當聽她說出“絕望”二字時,齊敬堂只覺得心口彷彿被針猛刺了一下,扎的生疼。

原來在她還沒有來到自己身邊時,曾過得那樣艱難。也是,畢竟她是這樣這般的容色。

他忽覺好像有什麼在漸漸失去掌控,他很討厭這種失控的感覺。就在他要答應她的那一瞬間,理智回籠,依舊沉着聲音:“你今日拚死救她一回,已算償還了,退下吧。沈清月的事你不要再管。”

他說完便不再管她,只手拿起公文看了起來,希望用忽視和沉默讓她知難而退。

然而耳邊卻傳來窸窣的響動。

等他抬頭去看時,只見衣衫鋪陳散在地上,而她恰好勾開系帶,上襦被褪下,露.出瑩白的肩頭,纖巧的藕臂,鎖骨勻稱,肌膚雪白……她身上只留一件水紅色的肚兜,裹着她纖儂合度的身子,下擺處還露出一截不盈一握的細腰。

南枝抬起頭來看着他,眸中浮了一層水光,貝齒輕咬在鮮嫩充盈的唇上,目光卻堅定無比。

她覺得自己可笑,明明前幾天,她才冒着惹怒他的風險也要告訴他她不願意,而今,不過幾日,她已這般在他面前,輕巧地解下了自己的衣。

她不知道自己的堅持是什麼時候被打碎的。

或許是她忍着羞恥只穿着一條空蕩的裙子在一個男人面前走來走去的時候,或許是猝不及防到來的一段葵水,又或又或許僅僅是因為沈清月的事……那一刻,她思緒很亂,卻前所未有的清醒——在絕對的權勢面前,一個女子的意願、尊嚴、清白渺小得不值一提,無論是賤如奴婢,還是生於官宦之家,都是如此的微若塵泥……

只要這個掌着權勢的男人想要得到,便無處可躲。

那一夜,齊敬堂只是短暫地放過她了而已……極短暫的。

他對她的袒護,他看向她時目光里的炙熱,他若有若無的碰觸和親昵,都讓她愈發明白這种放過只會轉瞬即逝,如果,註定了逃不掉,那就讓它失去的有價值些吧,至少能救下沈清月。

一個奴婢的清白值幾個錢呢。

她能感受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炙熱的目光,南枝呼吸發緊,水光在眼中顫動,卻仍仰着頭看着他。

“公子,求您,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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貼身寵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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