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降溫
郁清晚上睡得不好,天蒙亮就起,去操場打卡三圈,接着去食堂買包子,走過校園天橋,心裏惦記着今天中午和陌生男人共進午餐的事。
每次去聚會,郁清得知後會很焦慮,總在想,那樣的場合,她要怎麼辦才算表現好,翻來覆去琢磨這個她壓根不知道答案的問題,下場只會讓自己更加焦慮,睡不好、吃不香、想要逃避生活。
而且,二十八歲……
能聊到一起么?
正苦惱着。
母親給郁清來電話,她停在校道旁邊,安靜地聽着電話。
裘芯聲音壓得極低,郁清就知道母親又是躲在角落給她打電話。
裘芯:“小清,這個月的生活費媽媽可能要晚點給你了,你弟弟反覆燒了幾次,住院要花錢。”
郁清看着腳上前年買的球鞋,早已洗得花白,內心無動於衷,已經習慣母親說的這些話,還知道生活費不僅會晚給,和約定好的數額少一半,再有,這個月已經過去一半,或許不會給了,因為說好的,只會供她生活費到今年年底。
就算裘芯想給,她丈夫也不會同意,畢竟他們生活也不富裕,兩個孩子處處要花錢。
“我不急。”郁清吐出一口悶氣,裝不出輕鬆的語氣。
裘芯聽到女兒鬆口,心情好了許多:“那就好,改天來家裏吃飯。”
“不了。”郁清拒絕得飛快,怕裘芯聽出她的不樂意,說:“我最近忙。”
裘芯笑說:“看媽媽這個忘性,你明年就畢業了,忙是正常的。”
“媽,要是沒事我掛了。”郁清不敢耽誤母親太多時間,自從母親再婚後,現任丈夫就明確表示過,除了過年她實在沒地方去可以去他們家小住,其他時候母親聯繫她被發現,兩人幾乎會大吵一架。
郭叔叔覺得他們夫妻養兩個孩子不容易,郁清早已成年應該有賺錢能力,大學生兼職一大堆,郁清也可以去找,起碼要給家裏減輕負擔。可他們都忘了,郁清有一筆固定的生活費是郁荊志給裘芯,由裘芯給她。
郁清不知道數額,但……從郁荊志的語氣聽來,應該會讓她很輕鬆度過大學,不需要考慮兼職,勞苦奔波。
掛電話前,裘芯嚴肅說:“小清,你不準私下去見你爸!”
郁清沒有立馬回答,昨日剛在父親那吃了頓家常菜,她冷不下心說違心話。
裘芯立馬哭了:“小清,他不是一個好男人,他心壞得很,你要是接受他的好,以後他就會把你從我身邊搶走。”
郁清條件性反射想到母親發病的樣子,妥協說:“我知道了,我沒和他聯繫。”
裘芯這才收了淚:“那就好,等過年你回來,媽給你做好吃的!”
過年啊……
郁清自嘲地笑了笑,可她一點兒也不想跟他們一家過年。
掛掉電話,郁清拉上衣服的帽兜,買完早餐漫步回宿舍。
推開宿舍的門,生活委員魯喬喬沖她揮手:“小清,過來簽名確認一下個人信息。”
看到生活委員出現在她們宿舍,郁清大概懂是因為什麼。
魯喬喬把紙放在郁清靠門的桌子,指着空白處:“你們的學費資助程序剛走完,你簽名確認一下。”
郁清簽過三年,一年一次,不用魯喬喬多解釋,她確認完個人信息后落下自己的名字。
魯喬喬看着郁清寫名字,羨慕說:“當年我也報名了這個助學金,很可惜沒被資助人選上,後面只能辦助學貸款。”
上大學后,大部分學生會選擇申請助學貸款,有不少的愛心人士會資助學費,但也要看運氣能不能被選上,幾乎被選上家庭情況不容樂觀,甚至很差。
郁清被選上,心懷感激的那瞬間,也冒出一個念頭——我家庭真差勁。
想法多餘了,她可不是有家的人,她的家早在十二歲那年就破裂了。
郁清不擅長聊這類話題,弄好后把材料遞迴去:“給你,謝謝。”
眼前的女孩漂亮是漂亮,但人有點木,魯喬喬多看她幾眼,她便把頭偏了些,就是不和她對視上。
郁清的漂亮是肉眼可見的漂亮,一副美人骨,長相清冷感十足,五官大方,有幾分知性端方的美,典型的東方美人,動起來又反差特別大,人有幾分呆,反差感特別的可愛。照片上的郁清也格外美,她開學拍的一寸學籍照被人發到表白牆上告白,個人信息爆出來后,當天就有上百個人來加郁清的Q`Q,但美人不愛社交,全部拒絕,至今單身。
“好啦!我走了。”魯喬喬把人看得臉紅,才笑呵呵地接過東西走開。
郁清拉好書桌的帘子,打開電腦的繪圖軟件,繼續完成昨晚塗到一半的連載稿。
郁清學的是行政管理,會畫漫畫純屬是因為一次偶然發現現在網絡上不少約畫稿,報酬不菲,缺錢的她才開始接人物稿,後面有工作室找上門合作,全是隔着網絡交流,給了郁清極大的安全感。
郁清不喜歡接觸太多人,就這樣誤打誤撞接觸到漫畫,她從小學畫畫,後來沒多餘的錢給她上培訓班,她就一個人學。
前段時間到畫室做助手也是出於想要學習的原因,想法設法去為自己喜歡的事情努力,很可惜,以為這份工作能多干一段時間,她是真的很喜歡畫室的老闆,待人親和,會給她說很多專業知識,不嫌棄她,鼓勵她多學習。
郁清忙到十點,郁荊志給她打電話,聽他語氣很着急:“小清啊,對方有急事不能赴約了。”
聽到這,郁清撥雲見日,天氣放晴。
郁荊志又說:“我給你推微信,你加一下他,他會和你重新約地點。”
天晴不過三秒,電閃雷鳴,竟然還需要留下聯繫方式,郁清鬱悶了。
郁清已經答應了,沒辦法:“知道了爸,我會加的。”
郁荊志吞吞吐吐說:“小清啊,當初說供你到今年,爸爸想着你還沒畢業,我和你媽再說說,起碼讓你把大學念完。”
郁清眼睛瞬間紅了,她知道裘芯不會允許,以前是沒有生活手段,現在她有一個幸福的家庭,在郁荊志面前,一定會把腰桿挺直,不要他任何一份施捨,上大學的學費也要求郁清去貸款,堅決不要郁荊志插手,而且郭叔叔也不希望裘芯和前夫有往來。
“不了爸,就這樣吧。”郁清努力好久,卻說不出一句‘我很好’,果然還太年輕,看不開這些事。
郁荊志:“好好好,按照你的意思來,有事和爸爸說。”
郁清如鯁在喉,低落地‘嗯’了聲。
她的意思……她的意思不重要,也不需要有其他意思。
掛掉電話,郁清繼續專註畫畫,試圖遺忘剛才的那通電話。
微信新朋友彈出一個紅點。
「新朋友‘Wen.ZX’添加來自郁荊志推薦」
有一段留言:
「郁小姐抱歉,是我失禮了,應該由我主動加你。」
雖然素未謀面,這條禮貌的留言給了郁清極大的安全感。
她不喜歡社交,越是客氣的人越能讓她安心,不了解為人,但他們不會問失禮的問題,交流起來更令她自在。
郁清喜歡有安全感的客氣,就像這條留言。
郁清通過了申請。
Wen.ZX:【郁小姐你好,很抱歉隨意更改見面時間,如果你不嫌棄,我們可以重新約個時間見面。】
郁清:【沒事,我父親說你有急事,能理解。見面我隨時可以,你定時間就好。】
Wen.ZX:【今晚七點,京江露天酒吧。】
【因為會議持續到六點,之後在那兒有應酬,希望你不要介意選擇如此失禮的地點。】
郁清讀完這句話,怎麼感覺對方說話有種英美文學翻譯腔的感覺,類似‘哦,我的女士’、‘我親愛的上帝’、‘美麗的夫人對此我深感抱歉’。
郁清回了好,對方還趕着開會,便沒有再深聊。
在宿舍畫一天的漫畫,終於上完色,她打算明天再修改一遍就更新。距離上次更新過去了半個月,再鴿,真的怕讀者給她寄刀片。
下午六點,郁清換上衣櫃裏最新的棉服,粉色,沒化全妝,化了眉毛塗了口紅,淺色系的,看起來像淡妝。
乘坐地鐵到京江酒吧,正好七點。
冬天的京北天暗得早,霓虹燈亮一大片,這片不夜城恍如天明。
七點尚早,街上寥寥幾人,郁清也就沒這麼不安,大膽地往約定好的方向趕去。
走到清吧後面的露天酒吧,看到坐在沙發上打着電話的男人,她失了神。
——溫擇敘?!
相親對象是溫擇敘?
溫伯伯的兒子,微信名是Wen.ZX,郁清很快認下這個事實,心跳砰砰地,卻不知道到底是激動,還是緊張,亦或者都不是,只知她是整個人是空白的。蒼白形容更形象。
溫擇敘側着身子,穿着黑色的大衣,裏面是得體的西裝,握着酒杯的手骨節分明,捏着酒杯的力度重,指尖泛白,他在隱忍,臉色略微不耐,但他收斂極好,只是一瞬,喜怒無法再察覺,不認真看壓根不會發現,他神色恢復如初,還是那個翩翩風度的紳士。
他應該是從外交部剛下班,穿着大衣,外交官獨有的風骨,難以讓人忽視。
郁清走近,也不知道自己懷着什麼樣的心情,彷彿去朝聖,一步一拜,求佛神佑她,佑什麼?
想不到。
現在,只求佛神和她見一面。
溫擇敘斂好不耐,回答的語氣淡淡的,帶着銳刀的春風,說道:“您別安排了,我自有打算。”
電話那頭的女人雷厲風行:“封家小姐怎麼不行了?我們兩家是世交,一個大院的,知根知底多好。”
溫擇敘鬆了松領帶:“封鳶會因此困擾的。”
郁清來到了卡座旁邊,溫擇敘抬眸看她,很自然,那雙眉眼在碰上她的那一刻就很自然地溫起來柔下來。
彷彿,他在這兒等她已久。
他起身,簡單回復女人幾句,把電話掛了。
開口的嗓音清清的,聽着很舒服,像烈陽下潺潺的溪水淌過。
他說:“郁清小姐,請坐。”
郁清驚訝,他知道她名字?可她沒正式告知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