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第 9 章

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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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班已經進入平穩飛行狀態,請將您的手機保持在關閉狀態……衛生間開放使用……”空乘熟稔的用中粵英三語播報着飛行狀態。

清晨的日光破開雲層,透過航窗,有種刺眼的濃烈。

晏檸橙問空乘要了杯紅酒,拉下桌板開始畫畫。

一支鉛筆和一張a4紙。

三萬英尺高空,四個半鐘頭航程。

晏檸橙用來畫一幅林尋舟的速寫,筆尖簌簌地落在紙面,青年俊逸頎長的身姿躍然而出。

她畫得的是昨天“偷拍”的那張洗手的側身,連帶着茶館包廂的佈景都一併帶出。

飛機滑行結束后,正好開手機拍下,發給林尋舟,然後罩上隔音耳機。

晏檸橙臨時決意回京,沒通知家人,自然也就沒有私人飛機。

機場人影憧憧,離別與重逢的場面交錯出現,讓晏檸橙有幾分恍惚。

她壓低帽子順着指示牌往外走,直到被親昵的勾住肩膀,抬眸撞上雙盈潤帶笑的杏眼。

“怎麼?畫黃.圖被你男神戳破,連夜出逃回京啊?”舒悅窈輕柔地把她的頭戴式耳機取下,揶揄問。

晏檸橙搖頭,把手裏的蛋撻提了提示意,“我就不能是來給我窈送下午茶的嗎?”

舒悅窈粲然一笑,“你看我像是信嗎?”

“隨你信不信。”晏檸橙口是心非的嘟噥,“不吃還我。”

舒悅窈踮腳去扯她帽子上的蝴蝶結,“就不還你能怎樣?”

“不怎樣。”晏檸橙平靜回,“我會回家住。”

“……”俏皮的小狐狸一秒鐘乖順成奶貓,舒悅窈撒嬌,“不要啊,來都來了,陪陪我嘛。”

晏檸橙嘆氣,“又沒說不陪你。”

緣分是無比奇妙的存在,晏檸橙與舒悅窈及舒悅窈現男友聞落行是小學同班同學,她們倆上學都比尋常人早一些。

晏檸橙轉學離開帝都那會兒,都讀四年級,也才剛滿八歲。

起初還偶爾在q/q上有三兩句交流,後來號碼被盜,晏檸橙又正趨近於無限自閉,就沒再刻意尋找聯繫過。

她們在新的圈子裏相識,都用着圈名、而非本名。

首次合作是某個喜歡的動漫人物生日祭,舒悅窈填同人曲的詞,晏檸橙來出畫稿,志趣相投,就常常網上聊天。

兩個人都極有安全意識,哪怕一個常來港城,一個常回帝都,都是在當了四年網友后才第一次線下約見。

照面一看。

這不我突然消失無蹤的青梅嗎?

多少有些荒誕離奇,但總之就那麼變回了親密無間的現實好友。

時間摧枯拉朽般地令人性情大改,卻還是有一成不變的東西,它就在哪裏。

舒悅窈和聞落行這對曾經家世匹配的青梅竹馬,現在更類金.主與飼養落魄金.絲雀的關係。聞落行人在北美開拓市場,舒悅窈每月飛北美見面兩天,剩下的時間裏種花填詞擼豎琴海豹,總歸是寂寥的。

晏檸橙常回帝都小住,月昇公館單獨為她留了兩間房,一間卧室、一間畫室。

冰箱裏永遠有她喜歡的各種桃子和吃食,是比老爺子哪兒更自在習慣的落腳地。

她們會縱容彼此做許多荒唐事,某次舒悅窈月經推遲十來天,因為聞落行是個謹慎到此次會去衛生間灌水試驗有沒有漏的仔細人,而隨便買了個驗.孕棒毫無心理負擔的測試。

測完了一道杠,很是保險,隨口晃着誇,“這個嫩.粉色挺好看。”

晏檸橙也覺得不錯,她跑進屋裏拎相機出來對着拍照,然後直接吸色,以這個粉.嫩為主色調給舒悅窈畫了卷以她頂層陽光房玫瑰為素材的夢幻風的柄圖,訂製成膠帶后,還訂製了同色彩墨,給她做了一瓶墨水和六隻嫩粉色簽字筆搭配着寫手帳。

舒悅窈也日常助桃為虐,晏檸橙畫漫畫的風格不固定,還時常會搞出些奇奇怪怪的腦洞。

不便放出的硬盤圖,欣賞者有且只有舒悅窈,還會提出建設性意見,“這個握.胸的手勢我覺得不行吧,我上次摸.你胸,感覺林尋舟也未必能一掌握全?”

及為她和林尋舟創造見面機會。

舒悅窈之前在港圈和晏檸橙目前在京圈基本上查無此人的狀態大差不差,愣是為了她斡旋人情往來。

過去幾年裏,晏檸橙每個能和林尋舟同在一處的場合,身邊都有舒悅窈的陪伴。

摯友當如是,你喜歡的話。

刀山火海我都陪你同赴,沒原由。

****

聞落行買了月昇公館最頂三層,頂層按舒悅窈的喜好,一半玻璃陽光房、一半露天小花園,半牆的玫瑰嬌艷欲滴。

玻璃房窗帘降下遮光板,冷氣開到二十六度,兩個女孩子背靠着背席地而坐。

小茶几上擺着精緻糕點與零食,麻辣鴨脖和對半劈開的兔頭頗有幾分格格不入,舒悅窈伸手去掐離得最近的薄荷,扔進冰威士忌里提味。

“正經人誰下午一點開始喝酒啊?”晏檸橙邊自嘲,邊仰頭飲半杯,她與固定的人講日常用語時並不會卡殼。

舒悅窈樂了,“我平時寫日記,怎麼可能是正經人?”

手機屏幕閃了一閃,林尋舟回了消息。

Lin.:[我剛剛才開完會,畫得很好看。]

心跳倏得跳快了半拍,晏檸橙垂眸,去看酒杯里打轉的冰球,緩緩提及自己發錯黃.圖,陰差陽錯與林尋舟坐下談要不要結婚領證的事情。

“……我不知道該怎麼描述自己的感覺,就是他提得我猝不及防。”晏檸橙去繁就簡,大致交代了個完全,“反正就是那種,你能明白我的吧?”

清風扯拽着玫瑰左右搖曳,晏檸橙抬起掌心,簇了滿捧的日光。

這幕彷彿舊日重演,說不清是好是壞,舒悅窈哽了半晌,才回,“我能明白的,但之前的我選擇了答應聞落行和他一起,感情方面,別人的建議無用,可我偏要僭越,當然是選擇答應他了。”

“我是會答應他。”杯壁的水汽順着細長手指淌下,冰涼的水滴順着手掌劃到脈搏處,驚心的寒,“其實就從真正的商業聯姻角度看,把我與林尋舟的條件各擺到天秤兩端,砝碼加加減減,總還是能攤到差不平衡的,起碼對我來說,嫁給林尋舟,能獲得心理與生.理和聯姻的三重滿足,百利無一害。”

披散的長發隨動作滑落,把視線分割成不均勻的幾份。

晏檸橙幾不可察地長噓了一口氣,“可還是覺得有點兒難過哎,我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是我發錯后,他發現我喜歡他,又正好需要個合適結婚對象,還是有別的什麼考量,我都無從得知。”

舒悅窈單刀直入,“那林尋舟在你這裏算什麼?”

“應該……”晏檸橙闔眸,認真答,“算我命運的一部分吧。”

沒有任何人知道,晏檸橙曾不止一次的動過想.死的念頭。

在幼年時代目睹了至親在為自己買蛋糕的途中身亡時,在對着鏡子發不出任何聲音厭惡的自我厭惡里,在徹底釋懷自己不能再畫油畫這件事情前,在那個背“好友”算計的那個陰雨天。

命運弔詭,那幾年裏開局大好的人和事,總會不受晏檸橙控制的走向絕境,任由她如何掙扎挽回,都是無用功。

作為失敗的典型,晏檸橙成功得過份可怕。

脆弱敏感的少女時期喜歡上了意氣風發的林尋舟,與所有俗套的暗戀情節大差不差,在草稿紙上寫他的名字,對視時繃緊下頜假作無謂,反覆練習過表情才同他搭話。

僥倖沒有在“表白”后被討厭,才繼續開始期待明天,因為明天又能夠和林尋舟見面。

“所以你就是非常、非常的喜歡他啊,那就按你自己的心意來,感情里算計是最無用的存在。”舒悅窈越說,聲音越微弱,似是在規勸自己。

晏檸橙轉過頭去給她抱抱安慰,結果差點兒碰灑了酒瓶,相識一笑,拒絕過度煽情。

六月初夏,雨水充沛。

舒悅窈養花圖貌美稀奇,滿牆都是漂亮的,時看時新。

晏檸橙拍下來,想發給林尋舟,又暗滅手機,今天發過了,再發就太叨擾了吧?

她在凌晨一點,收到了條消息。

來自林尋舟。

很簡單的兩個字,像是報備。

Lin.:[晚安。]

川中島白桃:[圖片]

川中島白桃:[給你看我朋友種的花牆,你喜歡哪一朵,我摘給你。]

Lin.:[花好看,桃桃很可愛,不過送花這種事情,該我來做。]

****

衚衕巷窄,車開不進去,晏檸橙步行入內。

清晨的衚衕生活氣息十足,樹蔭下玩過家家的稚子與楚河漢界對棋的老人個把一邊,攤煎餅的三輪車橫在灰瓦牆邊,看起來攤主近期休假,落滿了積塵。

晏檸橙買了杯瓷壇裝的老酸奶,踩碎斑駁的樹影,慢吞吞地往裏走。

垂花門前站姿筆挺的警.衛對她敬禮,她頷首回禮。

“說什麼花好月圓人亦壽,山河萬里幾多愁,胡兒鐵騎豺狼寇,他那裏飲馬黃河血染流。”

連弧推進的梅派唱腔,聽得是老爺子最喜歡的《生死恨》。

晏檸橙倚着廊柱聽完了整首,才往院內走。

老爺子戎馬半生、功勛滿牆。

故土終難離,不肯隨兒子去港城生活,他身體康健硬朗,大家也都隨他開心,晏檸橙每月的往返帝都和港城來看他。

“站門口也不嫌熱。”老爺子摘下花鏡,招呼孫女過來。

晏檸橙猛地把酸奶吸光,才笑盈盈地湊過去,“您在這兒看什麼呢?”

“看你咯。”老爺子哈氣擦着鏡面,“又喝冷的了,也不看看今天幾號,放下。”

晏檸橙把空瓷罐往桌上一擺,理直氣壯,“喝完了,麻煩您晚上遛彎兒給我還了,押金三塊。”

“……”老爺子橫眉,“長能耐了?中午想吃什麼?跟你鄭叔說。”

晏檸橙坐對面,托腮眨眼睛講,“不用,我等下去看奶奶,順便買回來讓鄭叔做就行。”

老爺子抬手,指茶几上的油紙包,“那吃塊點心再去。”

晏檸橙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糊弄過早飯的事情到底是怎麼暴.露的?

今日有霧,山間尤甚。

晏檸橙持塊白布,仔細地把墓碑擦了一次。

相框中慈眉善目的老人對着她微笑。

祭品一件件地擺好,晏檸橙往杯里斟白酒,七分滿的三小杯。

她傾杯,隔着生死遙敬。

接着蘸着白酒,在墓碑前的大理石平面上,一筆一畫的落下林尋舟的名字。

“我要和這個人結婚了。”

晏檸橙跪在蒲墊前,腰桿挺直如利劍,肅然講。

“除他之外,我從未想過和別的什麼人共度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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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桃成熟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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