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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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干戈為玉帛的小插曲未能影響壽宴的進程,推杯換盞、笙歌再起。
林尋舟回到了他的主場,彷彿沒來過,晏檸橙繼續對窗發獃,朋友們偶爾湊過來攀談三兩句,投喂幾口糕點給她,無人再做惱人的搭訕之舉了。
散場時刻意頓了步拖到林尋舟要走,炙熱的目光就那麼輕飄飄地橫來,晏檸橙怔然,朝着他在的方向的過去,一同去和楚淮晏道別。
“嘖。”楚淮晏的視線在晏檸橙和林尋舟之間梭巡片刻,意味不明地笑起來,“你跟我這兒來給老爺子賀壽呢?還是拐我家妹妹來了啊?”
“……”晏檸橙往後退了半步,垂眸看自己的足尖,耳後燒得滾燙。
林尋舟樂了,“怎樣?”
“不怎樣。”楚淮晏挑眉揶揄,“帶上我的祝福滾。”
陰影覆到身前,清潤悅耳的嗓音淌下來,“一起走嗎?”
晏檸橙輕聲“嗯”,算是同意,跟在林尋舟的身後往外走。
燈火如晝,晏檸橙靠光潔的大理石地面看他們倆的距離,是並肩而行的。
她沒有問要去哪裏,就只是純粹的跟着他的腳步而已。
被護着坐進車裏時,晏檸橙尚有幾分恍惚,邁巴赫的擋板落下,把原本就狹仄的密閉空間再度縮減大半。
尾調的木質香與胡椒調鑽進鼻腔,麝香清淡,但侵.略性難以忽略。
“晏檸橙。”林尋舟喊她。
晏檸橙下意識地昂頭回,“在。”
垂墜的流蘇耳掛隨着動作搖曳,鑽石折射着酒店招牌的霓虹燈火,星河流轉。
她落進雙深邃的眸里,呼吸短暫的停滯。
林尋舟伸手,把窗戶降了條縫隙,帶了點兒明知故問地調侃,“很熱?臉怎麼這麼紅?”
晏檸橙狐狸眼圓睜,瞪他咬唇不講話。
“剛剛生氣了?”林尋舟低笑問。
晏檸橙拿手機打字:[什麼?]
沾染着酒氣的手指捏住小巧精緻的下巴,林尋舟幽幽命令道,“別咬嘴唇。”
晏檸橙乖乖地鬆開泛白的唇,未有半分要掙脫的意思,下頜角被微涼的手指觸碰,驅散了幾分滾.燙的熱意。
林尋舟不動聲色地盯着她看了會兒,才道,“不知道剛剛是哪個小貓咪,在偷偷咬冰塊,不涼?”
“還好。”這樣的姿勢讓晏檸橙不能再藉助工具交流,含混地吐出兩個字來敷衍。
微糙的指腹摩.挲着頸間細膩的肌膚,林尋舟喉結滾了滾,肅然解釋講,“我真不認識人家姑娘。”
“我知道了。”晏檸橙長睫輕顫,軟聲回。
女孩子有雙水藍色的瞳孔,宛若汪洋般難揣摩意境,又能吞噬掉一切,林尋舟有須臾的恍惚,嘶啞致歉,“我很抱歉,你今天的裙子很漂亮,我沒能剋制住,冒昧了。”
絕大部分光源都林尋舟的那側打進來,以高挺的鼻樑為分界線,英俊臉龐般半明半昧,宛若神祇。
晏檸橙在林尋舟狹長的眼睛裏找到神情困惑的自己,黑暗中劃過后腰的酥麻顫慄感泛上心間,她微微擺腦袋,蹭了蹭輕柔卡在下頜的手指,軟乎乎地回,”我其實、沒有、覺得冒昧。”
大家又不是十幾歲,二十幾歲奔三的年紀,何必冠冕堂皇的裝作什麼都不懂?
何況真冒昧,還得是畫小黃.圖,還分享錯人到正主面前的她顯得更過分一些。
但晏檸橙不會為此內疚,食.色.性.也,天經地義,也並不需要正在誠意探討是否要走進婚姻殿堂的對象僅因為觸碰到自己就感到冒犯。
“就是、其實。”她根本不怎麼擅長表達,又因為是痴迷許多的心上人而有反向加成,故講得更為磕絆。
林尋舟耐性十足得聽下去。
晏檸橙深呼吸,胸腔劇烈的起伏,終於理順了思路,從頭連續得講起,“我不覺得我們現在的關係,你這樣做有冒犯到我,其實在哪裏都可以的,摸腰與摟腰都不算事什麼過.激行徑,但你能提前通知我一下,讓我做個心理準備嗎?”
“這樣。”林尋舟頷首,模仿着她的語氣回,“那在哪裏可以不提前告知,桃桃能幫我舉例嗎?以後我會規避。”
“……”規避個鎚子,晏檸橙氣鼓鼓地別開腦袋,額頭貼着車窗,小小聲回,“隨便你吧。”
林尋舟按了按她的發旋,溫柔哄,“不鬧了,那你。”
晏檸橙搶答,“我還沒選好日子。”
林尋舟曲肘撐車窗望着她,勾唇笑了,“我只是想問,桃桃想去哪裏,沒有再催的意思,你可以慢慢考慮的。”
晏檸橙默然反應了兩秒,才意識到自己跳了步驟,就差把我舉雙手同意我們這門婚事貼腦門上了。
“等下要一起吃宵夜嗎?”再尷尬也還是要繼續,晏檸橙順下去。
林尋舟乾脆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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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檸橙報得是個小區名字,黑色邁巴赫在夜色里穿行,林尋舟連了carplay,熟悉而陌生的前奏響了很長。
直到女聲開嗓,驚艷得咬出第一句。
“誰沒有一些刻骨銘心事,誰能預計後果?誰沒有一些舊恨心魔,一點點無心錯?誰沒有一些得不到的夢,誰人負你負我多……”[1]
月色掩映在林立高樓間,晏檸橙凝視着後置的街景,不經意間就被拉拽回了十五歲的跨年晚會。
那時她被莫莫求着一起去表演,莫莫獨奏鋼琴,她被迫唱得就是這首《笑看風雲》。
私立學校活動多,辦得也盛大。
林尋舟負責主持工作,晏檸橙提着禮服裙上台,與他擦肩時回眸粲然,正好撞到他掃過來的眼神,於是起調時亂了拍,起高了,硬着頭皮升key唱完了全程。
故友決裂,而少女時代以為得不到的夢,就在身旁,觸手可及。
十年蹤跡十年心。
人生還真是反覆無常到難講明。
“我很久沒聽過這首歌了。”晏檸橙低聲講。
林尋舟把玩着打火機,幽藍的火苗在勻稱骨節間躥出,輕描淡寫回,“這是我最喜歡的一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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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舊小區改造後上了門禁,外面的車行駛不進去,行人倒是自由出入的。
他們在小區外圍下車,六月初的帝都夜裏微涼,外露的脊背被風一掠,晏檸橙繃緊身子,不受控的打顫。
下個瞬間,肩頭微沉,林尋舟的西裝外套搭在她身上,裹挾着溫熱的體溫,驅散了深宵寒意。
“夜裏涼。”男人挽着袖口解釋自己的行為。
昏黃路燈把兩人的影子拖得斜長,在遠處交匯成一點,晏檸橙揉着鼻尖講,“謝謝。”
林尋舟把袖子向上折了兩折,露出精壯的手臂,抬頭緩緩答,“我不接受你的謝意。”
晏檸橙無措地站着。
風把他的後半句送來,“這是我該做的,你不需要為此道謝。”
林尋舟亦不問晏檸橙要帶他去哪裏,他們進得是個老舊小區,原來是國企的家屬院。
矮樓鱗次節比,斑駁的牆面默然訴說著歲月的流逝。
再往很深處走,有家重慶火鍋店,是對母子經營的,味道正宗,由廢棄廠區改造而成,是晏檸橙朋友資助開起來的,所以她知道這家連美食點評app都沒有上架的隱秘店面,每每想吃辣鍋時都會來這邊。
林尋舟是吃辣的,還很能吃,晏檸橙整個少女時代的心思都花在觀察他上,自詡了解,就沒有問要不要吃火鍋這件事。
人行橫道兩端的綠化極好,鬱鬱蔥蔥地綠葉里夾雜着不知名花卉盛放,奼紫嫣紅,煞是好看。
初夏的風輕柔迎面拂來,晏檸橙低頭,去看他們牽手的影子。
大概還要步行一公里左右,年少時他們也曾有過這樣同行的時刻,林尋舟的外套同樣罩在她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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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零九年夏,八號風球拐彎突襲港島。
照舊晚歸的晏檸橙罩着耳機專心作畫,注意到落雨時,已是瓢潑。
她皺着眉飛速收拾着東西,餘光里清雋少年靠牆,慵懶地倚立着,不知道站了多久。
“你……”晏檸橙意識到什麼,舉起自己的摺疊傘問,“是沒帶傘嗎?”
林尋舟掀眼皮看她,薄唇輕啟,淡聲問,“借我?”
晏檸橙不假思索,“我借你啊。”
“一起吧。”林尋舟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颱風,能開上來那段路積水成淵,有車水裏熄火,堵死了,接你的人也開不上來的。”
和家裏司機給她發的信息內容一致。
學校在半山腰,司機只能在下坡的開闊處等。
晏檸橙愣了愣又點頭,小聲回,“好。”
風雨如晦,關燈後走廊幽暗,她去開手機電筒照明,正專心看路,肩上就沉下來,泠冽的薄荷味侵染着周身。
林尋舟沉悶提示,“借傘的報酬,拉鏈拉好。”
他手裏的光源斜落到晏檸橙身上,她紅着臉迅速的將連帽外套拉到最頂端,寬大的罩籠着,覆蓋過臀。
疾風拉拽着樹木婆娑作響,雨水奔騰如溪流向山坡下涌,路燈落在水面,波光粼粼,完美的隱沒了少女過快的心跳與加重的呼吸聲。
骨節分明的手指揚舉着傘柄,傘下風雨退避。
誰都沒有說話,沉默地往下走。
那時還沒有發生“表白事故”,他們最近的距離是前後桌的同學,並沒有再多的交集。
颱風忽至,燈昏路暗,往日繁華的商業街只剩零星三兩家還亮着燈,
有了建築物的遮擋,風向有了改變,林尋舟唯一一句是喊她,“站到我左邊來。”
換到了才發現自己沒有淋雨的緣由,她的傘不算小,只是這類極端天氣下總歸是掃雨進來的,林尋舟半身洇濕,白襯衫貼敷在肌里上,勾勒出少年人獨有的清瘦身姿。
晏檸橙斟酌着提示,“其實你可以把傘打正點兒的。”
林尋舟涼聲揶揄,“那不如我把傘扔了?”
晏檸橙還真思忖了下這個建議,小心翼翼地應他,“不是不可以。”
“……”林尋舟睨了她一眼,沒再接話。
那把傘一直斜到了最後他護着自己上車,關好門的那一刻。
晏檸橙隔着雨幕與車窗看林尋舟走向黑色賓利,在哈氣的車窗上寫他的名字。
這段狂熱戀慕的開端的見證者,大概只有窗外瀟瀟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