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叮——”
突兀的鬧鈴聲驟然響起,打破了室內的一片寂靜。
薛晨是被嚇醒的。
她迷茫的揉了揉眼皮,周圍的環境很熟悉,熟悉到她閉着眼睛都能走出去。
這是她的辦公室里的休息間。
她怎麼會在這裏?
不對!
不對。
薛晨按着隱隱作痛的太陽穴,她明明該在漆黑的墓園裏,下着雨很冷,周圍沒有人……
“咚咚”敲門聲傳來,隨之而來的還有秘書張蔓熟悉的嗓音——
“薛總?您醒了嗎?”
薛晨翻身下床走出去,映入眼帘的辦公室和她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角落擺着的翠綠白掌和富貴竹油光水滑的。
辦公桌上放着的文件都是她往常習慣的位置,招財貓和一個不合時宜的相框並排放在一起。
薛晨神色恍惚的走到桌前,拿起照片看了一陣。
相框框着的赫然正是她和時見鹿為數不多的合照,也是她最喜歡的一張,以至於擺在了辦公桌上五年,直到她死前。
怎麼會……這樣?
“薛總,薛總您醒了嗎?”張蔓還在繼續喊着。
薛晨從抽屜里翻出鏡子,照了照自己的臉。
右側臉上睡出來一道很淡的印痕,眼神迷濛,整個人顯得有些…年輕和稚嫩。
她使勁拍了拍自己的臉,痛感傳來這才感受到了一絲真實。
她竟然在車禍去世之後,又活了過來!
緩了一下,薛晨就接受了這個事實。
她開始對時見鹿最後說的那些話耿耿於懷。
在生前她竟然完全不知時見鹿是為了報仇才會答應結婚的。
時家和薛家到底有什麼仇恨值得她這樣做?
張蔓進去之後看到的是坐在辦公桌前,正拿着合照仔細看的薛晨。
她試探着問:“薛總,現在是下午一點五十,夫人五點的飛機,是否需要我安排人去接機,還是您親自去機場?”
薛晨驀地從相冊里抬起頭,眼神微動,目光有一瞬間的凌厲。
張蔓嚇了一跳,等她再看過去的時候,薛晨似乎又和往常沒什麼不同。
“下午我有什麼行程?”
薛晨沒回反而問起其他。
“三點和運德集團的陳總有一個會議。”張蔓小心地看她一眼,總覺得自家總裁現在的狀態不太對,“……不過您已經推遲到了下周。”
“說是要把今天的時間留出來給夫人一個驚喜,除此之外其他的行程全部往後推遲了。”
薛晨眉頭攏起:“今天是什麼日子?”
“十月十三。”張蔓奇怪地看向她:“薛總,您沒事兒吧?”
張蔓心頭疑惑,她看不出薛晨到底哪裏不太對。
十月十三。
這個日子薛晨記得很清楚。
如今是她和時見鹿結婚的第三年,而今天也正好是時見鹿出差后回國的日子。
最重要的兩天後,十月十五日,是他們結婚三周年紀念日。
薛晨想到了前世這幾天的自己。
她其實已經熬了整整半個月的夜,為了能好好陪着時見鹿,所有會議和工作都被她推到了後面。
而她中午匆匆處理完工作,特意裝扮了一番去機場接人。
眼巴巴地在機場等了兩三個小時,延誤的飛機總算降落。
她接到人回家的路上,對着時見鹿噓寒問暖,拿出精心準備禮物,恨不得用盡所有表達自己的思念,得到的卻是對方敷衍的幾句——
“我累了,想休息一下”、“我們明天再說好嗎?”這樣的話。
薛晨甚至還清晰地回憶起時見鹿臉上除了疲倦還有敷衍的不耐。
當初深陷這份名為“喜歡”的感情中不得而知,如今想起來卻是後知後覺。
時見鹿那個時候恐怕並不想見到自己。
還有兩天後的結婚紀念日。
她思索了好久才制定的計劃,選出的禮物換來的是時見鹿一句敷衍的道謝,和一個有着抗拒的擁抱。
她卻被那個若即若離的擁抱蠱惑了心神,以為時見鹿被感動,漸漸對自己有了感情。
現在仔細想想,明明處處都是時見鹿不愛自己的證據。
她當時怎麼就沒明白呢?
薛晨不自覺的陷入了回憶里。
這世上最可悲的恐怕就是如她這般自欺欺人了吧。
薛晨把合照丟進了底層的抽屜里。
都過去了。
“我讓人去接機,你聯繫運德,會議不變,還有這幾天推遲的行程全部照舊。”
“……啊?”張蔓驚訝:“您確定?”
薛晨點頭肯定:“確定。現在就給陳總打電話,行程照舊。原本推遲的也都取消。都按照之前的安排來。”
張蔓還沒反應過來薛晨為什麼突然更改了原本的計劃,就聽到她繼續說——
“還有我讓你訂的餐廳和其他準備的那些,全部取消。”
張蔓愣了愣,迅速接收任務:“好的,薛總。那我這就去安排。”
“去安排吧。”
“對了,還有一件事情,你去幫我查查……”
薛晨見人出去之後,利落地又給家裏司機打了個電話,“張叔,時見鹿五點的飛機,今天可能會延誤,你去接她。”
“好的,薛總。我等會兒就出發。”
掛斷電話之後,薛晨手掌反扣在桌上,敲出頗有節奏的拍子,眼神冷漠銳利,面無表情的樣子似乎帶着一絲煞氣。
張全出發的時候剛好遇見薛家做飯的劉阿姨,劉阿姨問道:“張全,你現在下班了?”
“不是,薛總讓我去接夫人,夫人五點的飛機。”
劉阿姨疑惑地看着他離開,小姐不是早晨說過要親自去接?
——
飛機劃破長空黑夜,緩緩降落在首都機場。
時見鹿一覺醒過來,身邊的人正拎着包陸續下飛機。
她緊跟人群,取了行李箱朝着機場外走去。
出差這一趟倒是挺不錯的。
沒有那些煩心事兒,也沒有薛晨無時無刻在自己眼前晃動的身影。
等會兒見到薛晨,不知道又要怎麼忍受她的聒噪。
“夫人。”張叔守在門口,看到人出來立刻迎了過去把行李箱接過來,“您回國了。車在這邊。”
時見鹿點頭,跟着他一起過去。
下一刻就發現了不對。
她竟然沒在車上看到薛晨的身影。
她本以為……薛晨肯定會來接自己的。
不過不來也好,免得她見了心煩。
時見鹿疲倦的閉上了眼睛。
張叔從後視鏡里看了一眼,到嘴邊的話吞了回去,默默的啟動車回去。
半個小時后,回到家的時見鹿還是沒看到薛晨的身影。
她忍不住問了一句:“劉姨,薛晨呢?”
劉姨利索地端上飯菜,是今早薛晨吩咐按照時見鹿口味做出來的滿桌大菜。
“小姐還沒回來。夫人,您先用晚餐吧,這些都是小姐吩咐我給您做的。”
時見鹿眼底複雜一晃而過,“薛晨今天很忙?現在已經接近八點了。”
如果不是飛機延誤,她也能在六點之前回來。
劉姨搖頭:“我也不知道。不過小姐這段時間都挺忙的,經常很晚到家。”
時見鹿一個人吃完晚餐,有些倦怠的打了個哈欠上了樓。
劉姨收拾了碗筷桌椅,按照時見鹿的習慣給她熱了一杯牛奶端上去,正好遞給洗完澡出來的時見鹿,她忍不住多嘴了一句:“夫人,現在很晚了小姐都還沒回來,您看需要打個電話問一聲嗎?”
“好,我等會兒問問。你也去休息吧。”時見鹿接過杯子,面色冷清淡漠的關上了卧室的門。
她這幅模樣看得劉姨心裏無奈,想到薛晨往日裏的行徑,還有這兩人相處的狀態,無奈地嘆了口氣。
辦公室里燈光亮如白晝。
張蔓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八點了。
薛總還沒離開,她也根本不敢走。
同層樓的幾個同事面面相覷,慫恿着張蔓進去問問情況。
畢竟他們可都知道,副總也就是總裁夫人今天回國,薛總竟然不去接人反而在辦公室里加班到現在。
此刻的薛晨揉了揉后脖頸,從一堆文件里抬頭撈過手機,映入眼帘的“老婆”這個備註,讓她有一瞬間的恍惚。她手頓了頓,然後接聽了。
電話接通後有幾秒的沉寂,薛晨沒有出聲,她似乎能聽到對面傳來的輕微的呼吸聲。
“……喂,薛晨。”時見鹿喝完一杯牛奶,睏倦的入睡,突然想起剛才劉姨的話,不知怎麼的,就打了這個電話。
薛晨目光從文件上移到了窗外璀璨的燈光上,輕嗯了一聲,不帶情緒。
“是我。你在公司?”
薛晨看見玻璃窗上倒映出的自己的臉,冷漠又面無表情,“嗯,在公司。”
渾然不帶任何一絲往日的溫柔和寵溺。
如果是前世,她接到時見鹿主動打來的電話恐怕已經高興得嘴巴都笑咧開了。
“這麼晚了,你還在加班?”時見鹿心裏隱隱覺得奇怪,薛晨的反應似乎太平淡了,“不回來?”
“沒處理完怎麼回去?”薛晨眼神有些迷惘,很想問一句她到底要報什麼仇。
時見鹿越發覺得奇怪了。
這語氣太過冷淡了,和往常在她面前恨不得捧出一顆真心給她的薛晨完全不同。
時見鹿沒發現自己不自覺皺緊的眉頭,她有些不解地繼續問道:“你不能推到明天後天?今天你沒來接機,真有這麼忙?”
公司最近似乎也沒什麼事情才是。她每天都關注着公司情況,也沒聽說什麼項目需要加班到現在去處理的。
時見鹿從床上坐起來,心裏的怪異感越發強烈了些,“你真在公司?”
“不在公司還能在哪裏?”
她沒回答時見鹿前面的問題,只道:“要不信你親自來看看?”
氣氛隔着手機詭異的沉默了好一會兒,薛晨差點以為通話掛斷了,拿下來看了一眼,屏幕上顯示的通話時長提醒她,對面的人還在。
“我掛了。”
薛晨正要點掛斷,時見鹿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薛晨……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突然的一句話讓薛晨本來面無表情的臉色產生了一絲波瀾,她無聲的哂笑一下,漫不經心的反問回去:“能發生什麼事情?”
就算是時見鹿從沒愛過自己,但一起生活了兩年的夫妻,都很熟悉對方的態度和語氣。
薛晨知道時見鹿肯定會很疑惑自己的態度為什麼變化這麼大,不過對她來說,已經沒心情和力氣去維持上一世兩人的相處了。
她對時見鹿徹底死心。必定要找出對方所謂的報仇到底是什麼。
“好,那我不打擾你了。”時見鹿心裏說不出來是一種怎樣的感受,掛斷了電話之後她呆愣坐在床上半晌,竟然真切的感受到了這通電話里薛晨對自己的冷淡。
冷淡?
她似乎真的從薛晨的通話語氣里感受到了這種無聲的情緒表達。
難道是加班太累了?
薛晨對她向來是無微不至地照顧着,每天的噓寒問暖都成了習慣,甚至在她出國這大半個月內,凌晨都給她打視頻電話就為了見見她和她說說話。
可是今天……
非但沒有來接機,還沒回家,甚至連個電話都是她打過去的,還那麼冷淡。
時見鹿百思不得其解的主人公此刻卻丟了文件,手一揮請總裁秘書辦的人一起吃大餐。
“謝謝薛總!薛總萬歲!”
“薛總壕氣,我們有口福了!”
總裁室的工作人員齊齊道謝,心裏的那點怨氣消失得一乾二淨,氣氛熱鬧起來。
薛晨率先走出薛氏大廈,一行人直奔對面街道的餐廳。
吃過飯後,薛晨一個人回了辦公室,睡在了裏面的休息間,思考着和時見鹿離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