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
阮洵期三日後從考場走出來,感覺自己渾身都有點臭了。
抬起袖子聞了聞身上的味道,雖沒聞出什麼味兒,還是想快些回家洗個澡,睡上一覺再說。
姜雲歲原本是打算早起去考場外等他,睡過了頭,實在是起不來。
她睡到晌午,再急急忙忙趕過去,已經來不及了。
考完了試,姜雲歲比他本人還要關心名次如何,若是能順利排在前頭,才有機會進殿試。
她不知,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裴聞的眼裏。
裴聞已經習慣了,好似已經麻木。
就再讓她開心幾日。
周述並不知主子是怎麼想的,每日只需上報郡主的去向,只是每次說完世子的臉色其實都很不好看,一張冷若冰霜的臉,像是覆著萬年冰寒。
“郡主下午出了門,去了阮公子的住處,兩人待了半個時辰。”
“知道了。”裴聞波瀾不驚,淡淡道:“等她回來,再來稟我。”
“是。”周述繼而提起另外一件事:“宋大人那邊已經動了手。”
裴聞抬了抬眉,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周述接著說:“宋大人似乎是打算先拿阮公子的家裏人開刀,他的兄長前幾日從馬上摔了下來,至今都還未曾醒過來。”
裴聞靜靜聽着,宋硯璟這人平素看起來溫溫柔柔,逢人就給三分笑臉。
便是親自給犯人刑訊時,眼尾時常都帶着幾分涼薄的笑意。
這麼個人下起狠手倒是毫不手軟。
裴聞想了想,輕笑了聲,眼底閃過一絲嘲弄:“來不及了。”
從江南到京城,便是傳信也有一段時日。
且不說阮家人也不會糊塗的派人來告訴阮洵期這麼個壞消息,怎麼也會等兒子考試出了名次,再做決定。
裴聞望着窗外已經開出花苞的玉蘭,黑眸平靜,他低估了宋硯璟對阮洵期的厭惡,傷人七寸,這顯然是要一點一點磨死他。
不過也沒關係。
裴聞半分都不介懷宋硯璟打算怎麼來對付阮洵期,便是用盡了天底下最痛苦的法子也與他沒什麼關係。
窗外已有春光。
天氣這樣的好。
裴聞心想,姜雲歲便是在這樣的好天氣里死一個喜歡的小郎君,也不會傷心多久。
過了這陣,就好了。
小郎君沒了就沒了。
她本來也就還小,不該那麼早找夫婿。
—
姜雲歲在阮洵期的院子裏,也不敢問他考得怎麼樣,不過看他眉頭舒展、氣定神閑的樣子,應當是有把握的。
兩人又蹲在院子裏,圍着小狗逗了兩圈。
等到時辰快到了,姜雲歲才同他依依不捨的告別。
阮洵期將她送到巷口,少年一身青衫,身姿挺拔,好像這些日子又長高了不少,他直勾勾望着她,“我已修書託人送回了家,你再等我兩日。”
姜雲歲明白他這是什麼意思,她坐在馬車裏,沒忍住還是掀開了車簾,“你可不能騙我。”
少年鄭重其事點點頭:“我絕不負你。”
姜雲歲害羞的放下了車簾,坐在馬車裏,臉上的笑已經滿的快要溢出來。
她剛回府,就被表哥叫了過去。
姜雲歲恰好有事情要問裴聞,思量片刻,並未有多少抗拒就跟着周述去了裴聞的書房。
院子裏已經隱約能聞到了玉蘭花香。
曾經姜雲歲覺得裴聞很像他院子裏這樹玉蘭,棲在枝頭,孤高漂亮。
姜雲歲看見裴聞坐在書桌前擦拭他的劍,上次兩人見面,還是過年那幾日,裴聞在西廂房裏看見守
歲的她,抱着暖手爐坐在窗邊,抱着暖手爐,昏昏欲睡。
他給了她一個豐厚的壓歲錢。
讓小姑娘回屋就歇息了。
這樣大的人,也不用守歲。
姜雲歲輕聲叫了聲表哥。
裴聞抬起頭來,看見門外一派天真的少女。
姜雲歲越過門檻,慢吞吞走近他面前,在他開口之前先皺着眉頭問了他:“表哥,你知道何時放榜嗎?”
又是阮洵期的事情。
她的眼裏如今根本沒有別人。
就連他這個表哥,也什麼都不是。
裴聞面無表情將長劍掛了回去,斂起眼底嗜血的戾氣,他抬起眼睫,平靜的眸光看着與平時無異,“你這麼急?還是他着急?”
姜雲歲說:“是我等不及了。”
裴聞低聲嗯了嗯,倒也沒吝嗇告訴她,“少說也要二十幾天才放榜,等杏花開的時候,就知道結果了。”
說完這句,男人從容不迫問了句:“他可有告訴你考得如何?”
姜雲歲如實搖了搖頭,“沒有。”
她覺得裴聞望着她的眼神深得叫她害怕,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不巧卻撞到了身後的桌角,疼得嘶了聲。
后腰肯定青了。
裴聞攥住她的胳膊,把人往前帶了帶,“你又退什麼?我說兩句話還能吃了你嗎?”
姜雲歲吞吞吐吐,羸弱的身姿看着就惹人憐惜。
裴聞越來越見不得她這般模樣,總是輕易勾起他心底的慾念,她纖瘦的身板,全然經不住他。
裴聞的視線在她的腰上停留片刻,眼神暗了暗。
前幾個月做的那些個荒謬又無恥的夢,至今都還有影響。
少女腳踝上被撞得叮鈴響的鎖鏈,碰撞的聲音滿足了男人隱匿在心底深處的掌控欲。
他確實也想如夢中那般對待她。
不容許她的任何抗拒。
裴聞深深吸了口氣,硬生生壓住下腹燒起來的火氣,男人的拇指有些粗糙,貼着她嬌嫩的皮膚,不經意間蹭出微微的薄紅。
姜雲歲被嚇得臉色發白,胳膊好像要被他掐斷了,她也不知自己往後退了一步怎麼就刺激到他了?
若不是他用那樣深沉的眼神望着她,她怎麼會被嚇住呢?
“我不退了。”
“表哥,你鬆手,痛。”
裴聞盯着她這張臉,小時候粉雕玉琢可愛的緊。
五官長開之後,確實更能招惹人。
其實裴聞那時候想的是,她和他成婚後,兩人還能像小時候那樣。她粘着他,他護着她。
便是沒有男女之間的感情,也能過一輩子。
裴聞忘了,她竟然會對別人心動。
姜雲歲方才磕到桌角,雙手不小心蹭到了硯台上的墨汁,偏又手癢擦了臉,弄得一張雪白的小臉也染了些墨色。
裴聞望着她花了的小臉,輕輕笑了聲,心情愉悅了幾分,也沒急着提醒她。
姜雲歲問到了想知道的事情,就想從這裏離開。
裴聞好像看出了她的意圖,一把攥住她的細腕,“這麼久不見,再待會兒。”
姜雲歲與他又沒別的話好說,她硬着頭皮坐了下來。
裴聞吩咐底下的人送來了些她愛吃的糕點,忽然間,他對着心不在焉的少女說:“院子裏的花要開了。”
姜雲歲嗯了聲。
“你還記得你小時候非要上樹去摘花,卻從上面狠狠摔了下來嗎?”
“不記得了。”
姜雲歲搖頭,五六歲的事情她哪能記得那麼清楚呢?
裴聞眯了下眼睛,表情未變,眼瞳里的墨色逐漸沉了下去,
她那段時間摔傷了腿,每天都是掛在他身上,不是被他抱着,就是被他背着。
乖乖圈着他的脖子。
香香軟軟的小身體依賴的貼着他。
如今她竟然全都忘記了。
裴聞壓着心裏的戾氣,面無表情:“忘了就忘了吧。”
遲早有一天逼得她想起來。
姜雲歲吃完了糕點實在坐不住,她想要走,裴聞忽然有叫住了她,男人抬手,用指腹幫她擦了擦臉上的墨水。
姜雲歲被他手上的溫度,冰得往後一縮。
裴聞輕輕捏住她的下巴,又用手帕幫她把臉擦乾淨,“好了。”
姜雲歲說不上來哪裏不舒服,他本來就不該……
不該再對她這般親密。
可是她不敢張這個口。
只能裝作什麼都不懂,只能頭也不回的跑了。
—
放榜那日,果然如裴聞所說,是杏花開的時節。
姜雲歲大清早就拉着宜春出門,榜前擠滿了人,姜雲歲這個小身板根本就擠不進去。
還是宜春力氣大,硬是從人群里開出一條路來。
她識字,從末尾看到最前頭兩排。
目光定住,看見阮公子的名字差點激動的跳起來。
宜春不敢耽誤,連忙從人群里擠了出去,急匆匆去告訴了郡主這個好消息,“中了!阮公子中了!”
姜雲歲就知道他能考中。
宜春氣都穿不過來,“阮公子竟然考了第七名!”
姜雲歲沒想到阮洵期竟然這麼厲害,她笑了起來,“太好了。”
阮洵期倒是很平靜,不過看她那麼高興,心裏有些懊悔,應該再認真一些的,往前兩名,說不定她會更高興。
很快就迎來了殿試。
阮洵期年紀雖然小,但是看起來很穩重。
皇帝也從寵妃那兒聽說了這個容貌俊美的小公子是他那個姜雲歲的心上人。
皇帝連他所作的文章都沒怎麼過目,僅僅因為看他順眼,大手一揮,點了他為探花。
隔天,阮洵期不等隨着狀元騎馬遊街。
他自己花銀兩請的媒婆就登上了王府的門。
下聘。
提親。
求娶。
一氣呵成,生怕晚了一步。
姜雲歲躲在屏風后,臉上含羞帶怯的。
王妃看着抬進院子裏的這些聘禮,和先前來提親的兩家,全然不能比。她嘆了嘆氣,心裏頭還在糾結。
姜雲歲忍不住從屏風後走了出來,她小聲催了催母親,“您就應下來吧。”
王妃很是溺愛這個女兒。
從小對她幾乎就是有求必應,這次也被她軟磨硬泡的不捨得回絕。
王妃狠了狠心,鬆口答應了下來。
兩家的婚事,就這麼定下。
姜雲歲迎面照着廊下的陽光,彎起眼眸笑了起來,往後她的生活,一定會平靜且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