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許雯雯的突然出聲打斷了胤禛沉湎於過去的情緒,他抬起頭,看向如今的“自己”,眼中凝聚的寒霜一點點消散。
這一次,一切都會不同的。
“全都要?”馮靜驚呼出聲,“你這也太貪心了吧?魚與熊掌不可得兼明白嗎?”
許雯雯伸手重新拿起來一份新的捲軸低頭看了起來,雖然經過這麼長時間慢慢的自學,她對繁體字已經頗為熟悉了,但還是不能像看簡體字那樣做到一目十行,只能一個字一個字地看過去,待發現這份卷宗上寫來這位官員曾經參與過治理黃河就將他的卷宗放在桌子上。
要不是自己剛剛說話的時候鈕祜祿回頭看了她一眼,馮靜差點以為自己剛剛沒有說話了,“你沒聽到我說話嗎?我說,你想全都要的話,最大的可能是最後兩個都沒有。”
“嗯。”
“你想好了?”
“我會告訴太子我準備啟用曾經是明珠一黨的官員,讓他們前往山西治理渾河。”
“直接告訴他?”馮靜瞪大了眼睛,“你瘋了嗎?”
馮靜生怕許雯雯這麼做了連忙跟許雯雯強調了一下十年前的事:黃河自北宋改道,以淮河河道作入海口以來,沿岸地區的水災連綿不斷,泥沙大量沉積,清初的水患比起前朝更是有增無減,從順治元年到康熙十六年,光是有記載的黃河奪淮入海之災就有九十多起。①
而河政,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是康熙朝時很重要的政/治成本的積累,會治河要比其他官員更容易陞官。靳輔就是這個時候脫穎而出的,受明珠舉薦,因治河有效深受康熙信任。重臣黨羽,皇帝欣賞,靳輔剛開始還挺拘謹,後來就跟年羹堯一樣飄了,或者說,他的政/治敏感度太低了。
靳輔是明珠的人,受明珠提攜成為河道總督,自然對明珠大為感激,是眾所周知的明珠一系的能臣幹吏。康熙二十四年的時候,康熙以治理江蘇中部湖區水害之名,提攜了安徽按察使小于成龍管理下河河務。靳輔與小于成龍在如何治理的問題上產生了矛盾,在朝堂上直接吵了起來,吵的很兇,最後甚至到了人身攻擊的程度。
而就在這個時候,能“風聞言事”的科道官郭琇獻上了《參河臣疏》,一口氣彈劾了河道總督靳輔,戶部尚書佛倫,大學士余國柱甚至宰相明珠,十分成功地將“如何治理河道”這個技術性問題轉化成了政/治事件,早就對明珠不滿的康熙藉著這個機會直接一擼到底將明珠為首的內閣成員或貶或廢,明珠被康熙以“朋黨之罪”被罷黜②……
馮靜突然沉默了下來,抿緊嘴唇查起了資料,“這個小于成龍在被提拔之前曾經彈劾過明珠,靳輔當時跟小于成龍吵的厲害可能也是因為他之前彈劾過明珠。那皇上他提出治理江蘇河道估計也是一個幌子,是為了引出靳輔等人,然後利用靳輔將明珠拉下馬。”
“十年前明珠的事情發生之後,河政已經形同荒廢,基本上沒有人敢在朝堂上講這個,生怕皇上也將自己打成明珠一黨的官員。這次皇上自己提出治理渾河還讓你,不對,原本是小于成龍,但是現在換成了四貝勒你……應當是為了制衡。”
“好吧,不愧是帝王,他可真厲害。”馮靜輕輕嘆了口氣,抬頭看向許雯雯,“如果你要繼續做一個太子黨,那最後治理河道的人就是小于成龍,而你最多只是擔一個名字而已,不會得到什麼實際上的好處。而如果你不繼續做太子黨的人,選擇啟用明珠一黨的官員,那你就會得罪小于成龍,你就不可能拉攏一個能臣幹吏壯大自己的勢力。甚至如果小于成龍這個人心眼小不但不幫你還暗中給你使壞,那你這永定河可能都治理不好。”
馮靜托着自己的下巴暗自咋舌:這他喵的就是政/治嗎?自己開着外掛差點都沒玩明白,這也太難了吧。
“我好像沒幫到什麼忙,”馮靜抬頭看了一眼低頭看着卷宗的許雯雯,“你是不是已經想到了什麼對策?”
“沒有。”許雯雯從卷宗中抬起頭看向馮靜,“你幫了我很大的忙。”
嗯,怎麼說呢,許雯雯剛開始全都要的想法是主動找到胤礽坦白,說自己要啟用明珠舊黨的人。如果後者生氣不願意,自己就退而求其次先調任那個小于成龍治理河道,然後再慢慢跟太子磨,總之一定能讓太子煩到最後忍不住擺手讓她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去。
這種無賴的想法能說出來嗎?當然不能,所以剛剛許雯雯一直沒有吭聲。但,在聽了馮靜的話后,許雯雯的心情突然變得很是複雜:她一直以為這件事的全部重點在於治理渾河,讓飽受水災折磨的百姓們能過上好日子。
可實際上,其他人,甚至包括眼前的馮靜,都不是這麼想的。
許雯雯閉上了眼睛,眼前又閃過了巧娘無力垂下的胳膊。
“你說自己會掐算未來的事情,對嗎?”許雯雯睜開眼睛看向馮靜,“那你知道那些河道都是怎麼治理的,對嗎?”
馮靜點點頭。
“那正如你所說,魚與熊掌不可得兼。”
“所,所以呢?”
“那就都不要了。”
馮靜:????
……
……
許雯雯一夜未睡,第二天直接帶着一沓卷宗上了早朝。
這朝堂的事依舊與她無關,不過這一次許雯雯聽的很認真。雖然——依舊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下了朝,許雯雯身後跟着抱了一大堆卷宗的太監找到了太子胤礽,跟着他去了毓慶宮。
“四弟不是忙着治理渾河一事嗎?昨日一下朝就不見你人影了,今個兒倒好,主動來尋我了?”胤礽笑着為許雯雯親手倒了一杯茶,伸手推到了許雯雯跟前,“嘗嘗,下面的人送來的新茶。”
許雯雯低頭喝了一口茶,“好茶。”
胤礽看着許雯雯一瞬間皺起的眉頭忍俊不禁,“好在哪裏了?”
“特別苦。”
“哈哈哈哈……”胤礽笑了起來,“你倒是實誠,別人好歹還要想出幾句詩誇誇呢。”
“二哥,我今日來是有一事要告訴你。”
胤礽笑着嗯了一聲,“你說吧。”
許雯雯扭頭讓人將自己挑出來的卷宗抱了過來,“二哥你看,這是我挑的調任山西治理渾河的官員。”
“哦?”胤礽揚了揚眉毛,有些驚訝地看向這一大堆卷宗,“這麼多?都能把渾河站滿了吧?”
“這些人有些特殊。”
“特殊?”胤礽伸手從中隨意抽出了一份卷宗,“能有什麼特殊的?”
胤礽不愧是學了幾十年繁體字的人,只用了幾秒鐘就看到了卷宗上重要的信息。而許雯雯,也完全見證了胤礽的變臉絕技:上一秒還是笑容滿面,下一秒就冷若冰霜了。手上這份卷宗看完之後動作也粗暴了許多,刷刷刷一口氣翻看了許多卷宗,最後抬頭看向許雯雯,雙眼噴火,“四弟這是什麼意思?”
“二哥以為皇阿瑪還會啟用明珠嗎?”
“為何不會?”胤礽輕輕哼了一聲,“那老狗鼻子尖的很,你今天若是用了他的人,那明天他就能起複!”
“所以呢?”許雯雯垂下眼眸耐心地將胤礽剛剛弄亂的卷宗一個個分開重新擺放,“就算他真的起複了又如何?”
胤礽哼了一聲,“你說會如何?”
“會威脅你的地位,因為明珠與大阿哥關係密切。”
“原來你知道啊,”胤礽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着許雯雯,“既然知道,為何要將這東西拿到孤面前,你到底想做什麼?嗯?”
“我想調任更多的官員,儘快治理好渾河,讓渾河不再受災。”許雯雯眨了眨眼睛,“二哥,已經死了很多人了。如果十年前沒有發生那件事,也許,很多人都不會死。”
胤礽嘴唇顫抖了一下,眼睛死死地盯着許雯雯,“這不是你這麼做的原因。難道在你心裏,孤還比不上那群草民嗎?”
許雯雯也站了起來,伸手抱起了很薄的那一堆卷宗,“二哥,我很開心你沒稱呼他們為賤民。”
許雯雯說完這話便轉身離開了毓慶宮,走到了門口后回頭看了一眼宮門上掛着的牌子。
蘇培盛小步子上前,“四爺?我們要回府嗎?”
“不,”許雯雯垂下眼眸,“去乾清宮,求見皇阿瑪。”
“嗻。”
走在去乾清宮的路上,許雯雯盡量睜大了自己的眼睛,到了乾清宮之後跪在地上聽到康熙讓自己起來的時候沒有起來,而是繼續將眼睛瞪大了一些儘力保持乾澀感,嘴上說著早就準備好的話,“皇阿瑪,兒臣請求親自前往山西治理渾河。”
康熙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
“有治理過河道經驗的人很少,而且大多數都是小官,兒臣害怕他們去了山西,當地的官員不配合他們從而耽誤時間,所以兒臣請求親自前往治理渾河。”
“老四?”康熙皺了下眉頭,一時間竟是有些不明白許雯雯這到底是個什麼章程,“朕記得昨日讓梁九功給你找的卷宗可不少,那裏面你只挑出了幾個人?梁九功,你怎麼辦事的?”
“皇上息怒!”一旁的梁九功連忙跪了下來,“奴才也是讓下邊的人尋的,竟然不知道出了這麼大差錯。皇上恕罪,奴才這就親自去找。”
“皇阿瑪,”許雯雯連忙抬起頭,“這事不怪梁公公,是兒臣的要求太高了。”
許雯雯說完這話,直愣愣地看着康熙,眼睛眨了一下,睜了很長時間變得酸澀無比的眼睛直接落了幾滴生理性淚水下來,當淚水劃過臉頰,許雯雯似乎才反應了過來,連忙低下頭將臉上的眼淚抹掉,“兒臣,兒臣剛剛想起了同皇阿瑪在渾河的日子,兒臣心裏惦念着,若是一日沒有治理好渾河,兒臣便睡不好覺,求皇阿瑪成全。”
許雯雯將腦袋抵在了冰涼的地板上,聽到康熙讓他先下去自己再考慮一下后心裏鬆了一口氣。
“兒臣告退。”
既然都想把她卷進漩渦里,那她就先自己跳出去。這是此刻最好的選擇。都不需要,可卻能間接性的兩全其美了。而她付出的代價——出去溜達。
完美~(叉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