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
高挑女alpha無聲走近兩人身旁。
她將手裏的一沓單據放在辦公桌上,輕輕往青年的方向推了推:“看看。”
青年沒看,笑着回應她:“好的,辛苦你了。”
“我應該做的。”
說著,高挑女alpha微垂着頭,冷冽視線再次有意無意從許尤身上掃過。
許尤沉默着,假裝沒察覺,無所謂地彈了彈指甲蓋兒。
“對了,京閑,外面那群人……”
高挑女alpha指的是外面那些,還憤憤然站在重症監護室門口的家屬,他們還等着許尤從這個辦公室出去見見他們,承接他們的怒火。
青年對她比較信任,聞言搖頭,按了按太陽穴,擰眉道:“這些人……你處理一下吧,我準備帶她出去談談,醫院的味道實在讓人感到不舒服。”
於是許尤接收到了來人進門后,短短几分鐘時間裏的第三次打量。
這次,她沒再裝作沒看見,而是同樣沉下臉,眉頭收攏,迎着高挑女alpha冰冷麵孔下逐漸升起的壓迫感,對視了回去。
高挑女alpha的臉色於是更冷了,似乎沒想到許尤敢這樣挑釁。
兩人不動聲色對視好幾秒。
卻又十分有默契地,在青年視線轉過來的前一秒,將目光撤回,彷彿那暗中的幾秒較量完全不存在。
許尤跟着青年起身。
二人即將走出房門時,青年又被喊住,高挑女alpha站在原地,面容溫和地同青年道別,同時表示——
“京閑你放心,我會將他們看好。待會兒見。”
神色間有種令人信服的力量。
從站位到言語,雙雙被排斥在外的許尤心裏莫名有些不爽,倚着門框,一道聲兒都不發,抱臂看兩人互動。
嘖。
這人真煩。
但許尤並沒有因此煩太久,青年表面看起來沒什麼異常,但好像並不願意同那人多說,匆匆幾句后,便重新站到了許尤的身邊。
兩人向外走去。
快到轉角處,不知怎麼,許尤心念一動,鬼使神差往身後看去。
果然,方才還微笑着同青年道別的人,此刻正陰着臉站在門外,盯着他們的背影,背影主人回頭了,她的臉色也沒什麼波動。
一股子的高高在上。
冷酷,高傲,又鄙夷。
許尤若有所思,隨即輕輕揚起了唇角,對那頭的人點點頭,見她拳頭握得越發緊后,才心滿意足收回了目光。
“在看什麼呢?”
青年注意到了身旁人的走神,不由跟着轉頭,卻什麼也沒瞧見,一時好奇開口。
許尤早就將笑容收了起來,此時聽了青年的話,也只是憋住心裏的笑意,一派正經搖了搖頭:
“沒什麼。”
“只是覺得你的助理很有氣質。”
“……”
交談中,許尤被青年帶到醫院附近一家咖啡店裏。
咖啡店鋪面很小,冷冷清清的,暖黃燈光下,吧枱里只有一個四十來歲的大叔在專心致志擦着檯面。
“莫叔!”
“誒,京閑來啦?”
同大叔隨意打了個招呼,青年很熟稔地為兩人找了一個靠着窗,視野絕佳的位置,安置好許尤,問清楚許尤的口味偏好后,他便去點咖啡去了。
吧枱處,貌美青年和咖啡館大叔的閑聊一一傳進許尤的耳朵里。
“……最近忙不忙?今天怎麼有時間捨得過來玩?”
“最近很忙,父親又給我分了一個項目過來,腳都不沾地了……今天主要是,朋友遇到了點兒事,我過來幫襯一下。”
“你啊,還是要好好放鬆放鬆,多休息,不要那麼醉心於工作,你看看你的同齡人,有幾個不是在享受生活,尤其是那些omega,你得多向他們學學……”
“我知道了莫叔,我會的。”
不知道是因為太過熟悉,還是燈光太過溫暖,青年在這裏很放鬆,久久未鬆懈的神經也突然鬆懈下來,談話間甚至會不自覺帶出一點鼻音。
那是omega慣有的撒嬌姿態。
許尤看在眼裏,不由覺得眼前這個撇嘴抿唇,卻又乖乖聽訓,像一隻調皮小貓咪的人更加真實。
至少比這幾次見面下來,總是掛着同樣笑容面具的他真實。
她繼續豎起耳朵聽。
只是後面兩人的聲音忽然低了下去,任憑許尤再如何仔細去聽,也只能聽見斷斷續續,不成句的詞。
還多是大叔說的。
“……自己選的……看着……勉強不錯……”
“有些事……家裏……自己想好……”
“那狗東西……唉……是這樣……別管他……”
後面的內容就再一點兒也聽不見了。
許尤有些失落,將微微偏過去的身體往回挪了一點,防止被那頭的人看出來。
不知怎麼,她腦海里又出現了今天見到的人。
不是好心室友。
不是暴躁釘子戶少年。
也不是那群被打得躺在小巷子地上,哼哼唧唧哭着喊疼,同時又面容扭曲地威脅她的社會同齡。
而是最後出場,外貌氣質都還不錯,在青年面前溫柔又耐心,轉個身就能面無表情冷眼看着你,眼底惡意藏都懶得藏的人——卓賢。
卓賢。
青年嘴裏吐出的名字。
是僅次於陸家的世家大族之一,卓家的孩子裏,等級最高,能力最強,最受卓家主權人喜愛,也是最有可能成為卓家繼承人的孩子。
Alpha等級為S,長得好,背景強,金邊眼鏡同溫和笑容時時掛在臉上,又因為私生活乾淨非常,從不在外面胡來,甚至連拒絕一眾omega時都十分彬彬有禮,總是顧忌着他人感受,卓賢在外的評價總是非常高。
據青年回憶,在校讀書時,卓賢曾被評為布離斯加星球上同齡omega們最想嫁的人,沒有之一。
堪稱唯一夢中情A。
青年這樣說。
不過許尤自然是打心底不怎麼信的。
不說其他,就說卓賢的性格,只是淺淺見了一面,許尤就知道,卓賢絕不可能是青年口中的溫和性子。
畢竟,一個人的眼睛是很少騙人的。
他們離開時,高挑女alpha眼中濃得化不開的陰冷,許尤到現在都還記得。
如何能叫溫和?
許尤心裏不信,面上並沒有表現出來,只是問青年:“那卓賢這麼優秀,為什麼成了你的助理?”
青年笑:“就知道你會這樣問。”
他於是繼續講。
卓賢這人,其實最開始並不是他的助理,因為陸家大公子是一個omega,沒有這個面子,能夠請動一個未來繼承人。
更何況是做助理。
只不過……青年說到這兒時,語氣也有稍許複雜,看起來他也還是有些不理解。
“卓賢同卓叔叔說,我雖然比她小了很多,但是因為我管理公司比她更早,所以我身上有很多值得學的地方,這是他給出的最大理由。”
“後來,這消息傳到了我父親耳朵里……你應該不知道,其實我們這種家庭里,omega是沒有太大話語權的。當時陸家同卓家剛談成了一筆生意,兩方高興,我父親便做主,讓卓賢直接當了我的助理。”
“不過確實也沒什麼,因為僅僅只是個助理,其實接觸不到家族核心……”
或許是因為這些消息很普通,星網上隨意一查就能查到,青年並不吝嗇講給許尤聽。
反而一講,就有些停不下來。
聊天停不下來,但路程是有限的,青年再興緻勃勃,也不能改變他們的出發地同目的地只有最多十來分鐘的時間。
兩人也只聊了這麼多。
將方才路上聽聞回憶了一遍,青年也結束了同熟人的敘舊,眉眼帶笑,捧了兩杯咖啡過來,坐在許尤對面。
他推了一杯到許尤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實在抱歉,剛才聊着聊着,一不小心就把你給忘了。”
許尤搖頭表示不介意,看了一眼重新開始擦吧枱的大叔,開口:“你們看起來很熟,看起來你很熟悉這裏。”
“是啊,確實挺熟悉的,這家店已經在這兒開了很多年了。”
青年抿了一口咖啡,帶着懷念,彎着唇同許尤一起重新打量這裏:“這裏的老闆就是那個大叔,他是我母親的朋友……我小時候基本天天來這兒。”
天天?
許尤不自覺皺眉,眼中難免帶起一絲探究。
這裏是醫院附近,離陸家有好一段距離,怎麼會有人天天來這兒呢?哪怕同老闆是朋友,也不至於吧。
那就只能是……家裏有人……
這個問題,許尤沒問出口,但眼中深意被青年覺察。
青年或許也後知後覺想到了這一點,揚起的唇角放了下來,掩飾性地又喝了口咖啡,神色有些落寞,沒有解釋。
“好了,怎麼總是聊我……”不過十幾秒,青年便勉強笑了笑,假意地小小抱怨一句,隨即岔開話題:
“現在我們來聊聊你吧。”
“我?”許尤覺得自己沒什麼可聊的。
“是你,”青年點點頭,抿唇,“聊聊你今天的特別經歷。”
“特別”兩個字上,青年着重了語氣。
以為這件事已經過去的許尤:“……”
許尤不是很想講,但想到青年路上給自己講解的那麼多消息,還是簡略地梳理了下,將下午的經歷一五一十講給眼前青年聽。
不過只是特定的“一五一十。”
室友和釘子戶少年直接被許尤省略了過去。
“這些人也真是,沒有金剛鑽還要攬瓷器活,”青年搖頭,很為他們惋惜地嘆了一口氣。
突然,他想起了什麼,擰眉,表情有些複雜:“所以……老么呢?”
此時被忽然問到,許尤也想起來了這個人,沉默兩秒,隨後不自在彈了彈指甲蓋兒,小聲道:
“嗯……也在重症監護室……被碎玻璃砸的……”
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