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她
林溪聽到霍斯冬這麼說,一怔。
許是察覺的這話似乎有些曖昧,霍斯冬補充道:“明早讓李叔送我們一起去。”
“有客房,有衣服。”霍斯冬又說。
林溪想,她回自己的公寓,明早李叔也可以接她一起去見霍家父母,並不會讓他們起疑。
“接你,麻煩。”霍斯冬說完這句,似乎有些生氣,灰瞳泛着暗光,不看林溪。
林溪不知道霍斯冬為什麼會知道她腦中所想,也許是她表現在了臉上,讓霍斯冬發現。
從來不願意給別人添麻煩,既然霍斯冬都這麼說了,那不妨在這裏住上一夜。
反正只有一夜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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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嫂帶林溪去到客房,這裏裝修和別處完全不同。
主題色調為淡粉色,到處透着溫暖清新的裝飾,床頭插瓶上,還綴了一隻綠色玫瑰花。
是林溪喜歡的顏色。
林溪打開衣櫃,衣服擺放得整整齊齊,春夏秋送四季,一季不缺。
林溪換上睡衣,躺在柔軟的大床上,卻不怎麼能睡得着。
她並不認床,但是畢竟是一處全然陌生的環境,林溪覺得自己失眠了。
失眠會讓皮膚狀態不好,她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林溪起床,要去倒一杯牛奶喝,這個辦法她在韓國練習的時候常用。
那時候訓練殘酷,出道機會不多,練習生們多多少少有些壓抑焦慮,晚上睡不着覺的情況很常見。
一些訓練生甚至會為了讓自己入睡,想出吃禁.葯的極端辦法。
林溪通常情況下,喝杯牛奶便可入眠。
她打開門,有些迷糊地找樓梯下樓。
夜已深,林溪沒想到會撞到人。
撞上的胸膛堅硬寬闊,林溪一驚,愣了一瞬,才想起來後退幾步,看清面前的人。
男人深灰色的雙瞳望向自己,眼中情緒不明。
林溪棕色長發散落,還有一縷垂在在額角,穿着寬鬆的白色長款睡裙,眼神迷茫地望着霍斯冬,如同一隻在森林裏迷失的麋鹿。
霍斯冬手指攥緊。
“你怎麼在這?”林溪確實有些嚇到了。
半晌,霍斯冬聲音低沉地說:“路過。”
林溪不知道,霍斯冬要做什麼會路過客房門口。
林溪點點頭,沒說什麼,找到樓梯,下樓去冰箱拿了一瓶牛奶,喝了起來。
林溪喝牛奶和喝水一樣,輕飲淺啄。
正喝着,隱約中,似乎又看到了那雙灰瞳,她轉身,發現霍斯冬竟然出現在自己身側!
住在外面,林溪保持了一絲機警,她輕輕咽下口中牛奶,沒讓自己嗆到。
一縷奶白色殘留在林溪的嘴唇上,因為有些受驚,她還微微張開嘴呼吸。
霍斯冬的灰瞳盯着林溪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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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溪躺在寬闊、柔軟、如同玫瑰綻放的床上。
她穿着純白色長款睡裙,好像是玫瑰花朵最內里的花苞,聖潔又純粹。
林溪看到,房間一側,那個男人朝自己走來。
燈光昏暗,她看到男人走過來,投下一層厚厚的深影。
她好像被下了定身咒一樣,無論如何都動不了。
林溪心跳加速,手腳發熱,她不知道為什麼霍斯冬會進她房間,更不知道為什麼霍斯冬會不發出聲音。
但林溪不是小孩子,22歲的娛樂圈偶像,就算自身沒經歷過,也見得足夠多。
她知道這代表着什麼。
霍斯冬赤着上身,流暢的肌肉線條從胸口一直到腰間,最後束進黑色睡褲里。
林溪察覺到自己的目光在做什麼,連忙轉開眼睛。
可是她做不到。
林溪想問:“你為什麼在我房間?”
但是她也問不出,恍惚間,她感覺到霍斯冬伸出一隻手,用食指和拇指的手指外側,撫摸林溪的臉。
霍斯冬的手指冰冰涼涼,剛好緩解了林溪臉上的燥熱。
林溪感覺到,她的臉上,如同羽毛拂過,很輕很癢的感覺。
恍惚中,林溪好像聽到霍斯冬的回答:“路過。”
明明她沒有問出口那句話。
林溪看到霍斯冬低下了頭,似乎要親吻她。
“啊——”林溪終於喊了出聲,她睜眼,自己置身於那張寬大的床上,可是周圍沒有了霍斯冬。
她向門口看去,門關得好好的。
原來是一場夢。
林溪捂住心口,剛剛那股腔子裏砰砰直跳的感覺讓她不舒服。
她喜歡舞台,喜歡掌控感,包括對肢體和身體的掌控。
如今這個夢,讓她感受到了許久未有過的失控。
林溪想,也許是睡前和霍斯冬偶遇兩次的緣故,才會夢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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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溪驚醒之後便沒再睡,她怕再次夢到夢中那個情景。
其實身體倒不是十分難受,只是心裏層面,她有點接受不了。
實在有些荒謬。
林溪起來後照鏡子,發現眼下有一些微青,不過沒到憔悴的程度。
下樓吃早餐時,霍斯冬見她第一句話就是:“沒睡好?”
霍斯冬如同昨天那樣坐在主位,身體靠後倚着,比昨天更隨意。
林溪見到霍斯冬,有些心虛。
霍斯冬對她向來以禮相待,從前林溪叫霍斯冬“霍先生”,霍斯冬便不高興,後來林溪改了口,直接以“你”稱呼。
如今,林溪卻在霍斯冬家裏,夢見了霍斯冬精赤着上身,要和她那樣,林溪想到這,呼吸都變緊了。
“還好。”林溪低着頭,敷衍着答過。
喝粥的時候,林溪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霍斯冬,她總怕昨天那夢會被看破。——雖然理智上知道,夢中事只有做夢的人才知道。
霍斯冬的皮膚本就冷白,今天面色更加蒼白,眼下青色不比自己輕。
原來他也沒有睡好。
可能因為家中住了一個外人的緣故吧,林溪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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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上,司機李叔專註開車,後排並排坐了兩人,一側是霍斯冬,一側是林溪。
林溪戴了一副墨鏡和口罩,一來是她覺得今天狀態不是很好,二來是一向的習慣,明星出門,總是拍被拍到。
此時坐在霍斯冬身側,林溪因為那個夢的緣故,始終心神不寧。
“你不喜歡,就不見了。”霍斯冬淡淡地說。
林溪忙說:“不用。”
林溪想,她真不是要見霍父霍母才心中不安,她是因為……因為什麼,她沒法和霍斯冬說。
車子開得平穩而緩慢,司機李叔在霍家工作多年,最是知道什麼該開快,什麼時候該開得慢一些。
林溪的不安感越來越重,她有點分不清,坐在她旁邊的,是現實中她認識的,冷漠但有禮的霍斯冬。
還是夢中那個,赤着上身,看向她的眼中,滿是欲.望的男人。
林溪轉頭看向窗外。
她聽到霍斯冬在他身側發出指令:“快點開。”
“是”李叔答應着,車子同時加快了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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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斯冬的父母,現在均已年過七旬,他們早就不在霍家老宅居住,至於是什麼時候搬出去的,林溪並不清楚。
車子使駛別墅大門,嫂子劉錦華已經等在門口。
她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女人,寡居多年,保養得宜,笑的時候會露出眼角皺紋。
“媽剛還問我,你們什麼時候到,這不,說著說著就來了。”劉錦華笑得滿面春風,走過去拉住林溪的手,和她寒暄。
“弟妹是不是瘦了,看着比上次見清減了。”隨即馬上又說,“瘦點好,瘦點上鏡,只是媽看着又要心疼了。”
林溪被劉錦華圍着,只得點頭,幾乎插不進話。
“進去說。”霍斯冬在林溪身後說道。
劉錦華聽到霍斯冬的話,馬上止了口,親親密密地拉着林溪,走進別墅。
林溪來過幾次,多半是在客廳同霍母聊聊天,霍父通常是只在最初露一下面,便上樓喝茶看報,不再下來。
每次不超過二十分鐘。
可這回,劉錦華直接把林溪引進了餐廳。
餐廳正中擺了一張紅木圓桌,霍父和霍母已經就坐,顯然是在等他們。
“來了來了,爸,媽,二弟和弟妹來了。”
林溪被劉錦華拉着,坐到霍母旁邊。
霍斯冬在林溪旁邊坐了。
霍母保養得十分好,雖說一眼看去便是上了年紀的人,但是精神矍鑠,頭髮本來是花白色,被她染成了全白,穿的都是香家當季精品。
她露出頗為溫和的微笑:“又瘦了。”
林溪也做出乖乖的模樣,任霍母拉住自己的手,笑道:“爸、媽。”
霍父沒有染髮,頭髮是花白的短髮,貼着頭皮,他的臉龐十分堅毅,只是枯瘦。他對林溪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劉錦華坐在下首,一招呼,傭人熱氣騰騰地上菜。
林溪想,最近這兩天不知怎麼了,一直在和霍家人吃飯。
林溪注意到,霍斯冬面前擺放的都是齋菜。
待到菜上齊之後,霍母才問:“青桐呢,怎麼還不回來?”
劉錦華陪笑:“媽,您別管他,他不知道野哪去了,總沒個正經的時候,回來倒惹我們生氣。”
霍母淡聲說:“我看青桐很好。——那就吃吧。”
林溪覺得這“全家聚餐”透着詭異,她要表演好霍家兒媳的身份,總是繃著一條神經。
林溪低頭感謝霍母給她夾菜,她聽霍母問道:“小林,你們的偶像組合,是不是要解散了。”
林溪繃著的那條神經一下拉得更緊,她說:“是。”
“未來,還做這行嗎?”霍老夫人的語氣像是隨口閑聊。
林溪一向把工作和個人生活分得很清,霍母的問話,讓林溪想到昨晚霍斯冬的詢問。
林溪硬着頭皮說:“還做的。”
“我聽說,你們做這行的,不能結婚?”霍母繼續發問。
“在國外,確實有愛豆戀愛是‘偶像失格’的說法,國內愛豆行業剛剛起步,要求不像國外那樣嚴格,但是偶像戀愛,會造成粉絲流失,所以多數偶像還是選擇不談戀愛。”林溪肅然說道。
“因為這個,你和斯冬才一直不公開?”
“是的。”林溪心想,是因為他們根本就是假結婚。
“這是怎麼說,當個明星,還要‘存天理,滅人慾’了?”霍母語氣是不自覺的輕蔑。
林溪覺得剛剛被霍母摸過的雙手發涼。
“每個行業有每個行業的規矩。”林溪回道。
霍母還想再說,餘光看到兒子,霍斯冬眼神的灰瞳滿是冷漠地看向她。
霍母轉了話題:“既然你非要做這行,那以後不做什麼偶像明星,做一個踏踏實實的演員,是不是就沒有這麼多要求?”
“理論上是的。”
“那以後就安心做一個演員吧。”霍老夫人輕飄飄地,在安排林溪之後的路。
林溪最討厭別人安排自己的人生,一句“未來的事誰知道呢”卡在喉嚨,她想起了自己現在扮演的身份。
林溪只微微笑着,不回答是,也不回答不是。
她現在,倒是有點理解劉錦華那始終微笑的表情了。
霍母還欲再說,卻聽一直沉默的霍父說道:“這蝦不錯。”
霍父給霍母夾了只蝦。
霍母又看了兒子一眼,轉頭不再說話。
劉錦華忙笑着說:“這蝦是從澳洲空運過來的,新鮮得很。”
吃到一半,霍父便吃完離開,霍母對林溪說:“他年紀大了,上去補覺,你不要見怪。”
“是。”林溪點頭答應。
林溪幼時起,便跟着年過半百的爺爺一起生活,老人的作息,林溪無比了解,向來是覺少,怎麼還要補覺呢。
林溪忽然發現,這幾次和霍斯冬回霍家,沒看到霍斯冬和霍父說過一句話。
霍父走後,霍母又開始說起話來,她先是和劉錦華說起最近太太團們的新鮮事,劉錦華把霍母逗得直笑。
林溪想,雖然是假扮兒媳,但是她這個兒媳,確實沒有劉錦華有哄人手段。
霍母問道:“陸太太你知道吧?”
林溪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霍母是在問自己。她因為爺爺的關係,小時候曾見過陸太太。
“知道。”林溪說。
“這個陸太太,前兩年生了一個兒子,那小孩長得白白胖胖招人疼。前些天聽說,陸長安被她太太嚇得不敢回家睡,你猜是為什麼?”
“為什麼?”林溪是真的好奇,陸太太她小時候是見過的,性情確實有異於常人。但她柔柔弱弱的,如何能把丈夫嚇到不敢回家睡覺?
“因為陸太太想要二胎!”霍母笑着說。
林溪驟然間,明白了霍老夫人的意思。
先是關心她胖瘦,又問她以後還做不做這個行業,得到肯定答覆后讓她做演員,最後再講這個要二胎的故事,水到渠成地——催生!
林溪用微笑掩蓋尷尬,心想霍老夫人心思深手段高,只是催錯了人,她是個冒牌兒媳,無論如何都給她生不出孫子。
林溪尷尬的時候,下意識地模仿霍父的做法,從她面前的盤子裏,給霍斯冬夾了一條深紅色的大龍蝦。
霍老夫人不笑了,劉錦華一時之間也沒了話。
——霍斯冬吃素!
林溪筷子已經伸到霍斯冬碗上,才想起來霍斯冬吃素,腦子裏炸開了煙花。
她想,完了,露餡了。
這筷子怎麼都落不下去,在霍斯冬碗上面虛虛地懸着。
霍斯冬拿起筷子,從林溪的筷子中夾過龍蝦,不在意地霍老夫人和劉錦華震驚的目光,用手輕輕巧巧地剝開龍蝦殼。
霍斯冬的手指十分白,十指修長,骨節分明。
林溪看霍斯冬冷白的雙指扯掉蝦殼,蝦殼扔到一旁。
動作優雅,不像在剝蝦,倒像在完成一道藝術加工。
一隻剝好的龍蝦肉,送到了林溪嘴邊,只聽霍斯冬十分熟稔地說:“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