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瞳
林溪站在門前,這是一座十分氣派的別墅大門,黑色柵欄兩側印有金色上古神獸,昏暗的光影下,他們似乎有着吞沒一切的魔力。
這是霍家老宅,霍斯冬常年居住的所在。
林溪來過幾回,每次到這裏,心裏都有說不出的情緒,也許是這座老宅常年只有霍斯冬一個主人居住,不免也帶有霍斯冬本人的氣質。
神秘,而難以接近。
林溪把懷中文件袋抱得更緊,跟隨霍青桐走進霍家大門。
霍斯冬雖然常年的不出大門,把自己與世隔絕在這座老宅之中,但老宅花園卻是奼紫嫣紅滿地絢爛,每到夏天,引得蝴蝶亂飛,滿是勃勃生機。
林溪想要醞釀幾句見到霍斯冬該說的話,簽了離婚協議后,可不可以繼續偽裝夫妻應付雙方老人。
花香撲鼻,比霍青桐車中的香水刺鼻香水味好聞多了,林溪深深呼吸了花香,漸漸忘記自己的目的。
林溪一路分花拂柳,跟在霍青桐後面,進入別墅。
傭人李嫂早就等在玄關,霍青桐不見霍斯冬,問道:“小叔叔呢?”
李嫂笑道:“霍先生有事出門,晚些回來,太太請,青桐少爺請。”
“我這小叔叔也真是的,千里迢迢把我叫回來接小嬸嬸,他自己倒出去了。”霍青桐說。
林溪想,霍斯冬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去處理。她只在每月看望雙方父母的時候,見過霍斯冬出門。
進去之後,林溪留霍青桐在客廳,自己到二樓書房。
林溪幾次短暫在老宅停留,大部分時間都在書房。她打開書房門走進去,因為不自認主人,所以留着門,沒關。
書房四周都是巨大的書架,左側是書桌和椅子,平時霍斯冬會在這裏處理公務。
右側則是一個巨大的黑皮單人沙發,沙發前的茶几上放着茶杯和茶具。林溪見過霍斯冬坐在這裏喝茶。
她從書架上拿下一本藝術類書籍,走到書桌前閱讀。
霍斯冬的電腦還沒關,可見他離開不久。
林溪掃了一眼,微博網頁版的頁面她實在太過熟悉,她一眼便認出。
林溪想,微博是追星族常用的常用軟件,似乎不該是霍斯冬常用的。
林溪收回思緒,把文件袋放在書桌一角,坐下讀書。
書中不知年,林溪並沒有覺得過了多久,是脖子的酸痛讓她停了下來。這書是講舞台背景設計的,林溪回憶着書中內容,伸了一個懶腰。
隨後,林溪頓住了。
她看到有一個男人,立在書房門口。
男人一身銀灰色西裝,西裝做了收腰設計,勾勒出良好的身形,幾乎是一個完美的倒三角。
他的頭髮自帶天然卷,皮膚冷白,眼睛很大,眼窩深陷,鼻樑高挺到疑似混血的程度。如同西方文藝復興時期的雕像。
他有一雙深灰色的眼瞳,此時這雙眼睛正望向自己。
不知道他在那裏站了多久,看了多久。
林溪一驚,溪緩緩放下胳膊,站起身:“你回來了。”
回答她的,是一聲異常清冷的“嗯”。
如果不是林溪知道他在和自己對話,恐怕會懷疑那是一個鼻音。
“站了多久?為什麼不進來。”林溪問。
雖然是這個家名義上的太太,但林溪此時有種“鳩佔鵲巢”的感覺。
她不知道,為什麼霍斯冬要站在門口。
明明是他的家,明明是他的書房,他卻不進。
“剛到。”霍斯冬的聲音如同冬日霜雪,輕飄飄地落下,卻透着股冷和烈。
他那雙灰瞳從林溪身上移到亮着的電腦屏前,有一瞬的情緒,轉瞬即逝。
林溪點點頭,低頭瞥見桌角的藍色文件袋,林溪輕聲說:“你接我回來,是不是為了……”
話還沒說完,便被霍斯冬出聲打斷。
“先吃飯。”霍斯冬的聲音帶着上位者一貫的命令語氣,不容拒絕。
林溪一怔,在她的計劃里,並沒有和霍斯冬共進晚餐這一項。
霍斯冬的氣勢實在太足了,他說完,不等林溪答應,便已轉身。
轉身也不走,清清冷冷地立在門口,好像在等待林溪。
林溪同霍斯冬假結婚以來,見面次數有限,但林溪始終對霍斯冬抱有感激。
只是一頓飯,沒有拒絕的理由,林溪這樣想着,跟了上去。
霍斯冬在聽到林溪的腳步聲靠近自己之後,抬腿離開,二人始終保持相隔一步半的距離。
.
到了一樓,林溪沒看到霍青桐,隨口問:“霍青桐呢?”
原本走在前面的霍斯冬豁然停住,林溪差點撞上他挺拔筆直的後背。
“欸?”林溪不解。
霍斯冬沒有轉身,頓了頓,繼續走向餐廳,問:“你在意?”
語調是刻意的漫不經心,卻隱隱地,透着質問。
林溪不知道霍斯冬為什麼會這麼問,這話沒法回答,她為什麼要在意霍斯冬的侄子。
沒等林溪回答,霍斯冬接著說:“他在蓉城有個相好,現在想必已經在去蓉城的路上。”
“哦。”林溪說。
林溪知道,霍青桐風流成性,對此見怪不怪。
林溪奇怪的是,一向在老宅深居簡出的霍斯冬,為什麼對霍青桐有幾個相好,相好在那座城市都知道。從外表來看,霍斯冬並不像八卦的人。
餐廳有一張長方形的西式餐桌,霍斯冬坐了主位,林溪坐在他右手邊。
李嫂一道道上菜,林溪看過去,一道炒青菜,一道西藍花燒豆腐,一道香椿炒雞蛋,一道香菇油麥菜,湯是竹笙金針湯。
四菜一湯,簡簡單單。
林溪發現,除了香椿炒蛋,都是清一色的素菜。
從前林溪只是聽說霍斯冬在老宅參禪修佛,但她來過幾次,並沒有看到佛堂,也從來沒聞到過寺廟獨有的香味,便以為那只是傳說。
傳說並不可信,如同傳說中,霍斯冬是一位五十多歲的半老頭子。
沒想到在飲食上,他竟然確實像一位如素修佛的弟子。
林溪盯着菜看。
劉嫂笑道:“先生從來如此,打小便吃素,雞蛋還是……還是五年前,才吃的。”
林溪聽劉嫂說話打了個磕絆,想來是發生什麼事情,不便讓自己知道。
她點點頭。
劉嫂又問:“不知道太太吃不吃得慣?”
林溪身為明星,飲食方面自控力一流,常年保持90斤體重。全是素食剛好和她心意,點頭道:“吃得慣。”
劉嫂下去,林溪抬眼,只見霍斯冬食指和拇指輕扣桌面。
桌面是黑色,他那兩隻手指被襯得如雪一般白,像祝頌時使用的玉簫,不帶一絲煙火氣。
霍斯冬正盯着林溪右手手腕上的佛珠看,深灰色的眼瞳看不出情緒。
林溪發現,霍斯冬好像格外喜歡她手腕上的佛珠,她第一次見他時,霍斯冬就看了好久。
這紫檀佛珠十二粒,纏繞在林溪細瘦的手腕上,顯得有些大了。
霍斯冬輕點手指,抬起下巴,問:“哪來的?”
林溪晃了晃手腕,讓佛珠向上靠一點。
林溪以為霍斯冬鑽研佛道,才對佛珠感興趣,說:“別人送給爺爺的禮物,去韓國之前,我拿走戴上,現在戴習慣了,感覺有點像護身符。”
“爺爺的禮物?”不知道為什麼,霍斯冬重複問了一句。
林溪點頭:“應該是爺爺的老部下送來的,好像每年都送。”
霍斯冬放下手指,不再說話。
林溪鬆了口氣,如果霍斯冬誤會她戴佛珠是他的同道中人,和她參禪論道起來,她真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吃飯,空氣是沉默的。
還是霍斯冬打破了沉默:“組合解散,有新打算嗎?”
林溪沒想到霍斯冬還知道自己組合要解散了這件事。
SEVENGIRL正當紅,組合解散,網絡討論聲量很大,組合成員未來何去何從也是討論的重點。
可是,霍斯冬這種大佬,怎麼都不像關注娛樂圈的人。
林溪回答說:“沒有。”
“繼續跟着秦姐?”霍斯冬卻沒有放棄這個問題。
林溪沒想到霍斯冬會這麼關注自己未來去向,她有點茫然,隨即想到,她的經紀公司,最大的對手正是霍斯冬注資的優果。
霍斯冬問自己未來如何,恐怕不止是閑聊。
資本大佬之間的競爭,林溪不願涉入。
“嗯,再說吧。”林溪含糊其辭。
“不當偶像了?”霍斯冬繼續追問,完全沒有放過林溪的意思。
林溪覺得,霍斯冬對自己的態度,有點像審判犯人。
她有些不自在:“都說了再說。”
“好。”霍斯冬說完,便不再問。
林溪吸了口氣,問:“你今天接我回來,是有什麼事要說嗎?”
“你明天沒通告,去看爺爺。”霍斯冬回答,聲音聽不出起伏。
自從去年假結婚之後,林溪每月都會抽出一天到兩天的時間,和霍斯冬共同去看雙方家長。
林溪本想離婚之後,請求霍斯冬繼續和自己在老人面前扮演夫妻,每月同她演上一場戲。
她不知道霍斯冬會不會答應,因此問霍斯冬的時候,還有點忐忑。
沒想到霍斯冬接自己回來,不是為了離婚,而是為了去赴每月一次的約。
“哦。”林溪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忽地,她想起什麼似的,“先去看你父母吧。”
霍斯冬的父母和林溪爺爺差不多年紀,霍斯冬是他們的老來子。
霍斯冬沒說話,抬頭,用眼神表示詢問。
林溪說:“劉姐姐說你媽媽問我們什麼時候回去,我明天都有時間,先去看他們吧。爺爺最近身體還好。”
霍斯冬的眉毛皺了起來,他皺起眉來冷得有些令人害怕的,好像一個冷得散發著寒氣的雕像。
“嗯。”最終霍斯冬並沒有發脾氣,只是嗯了一聲。
林溪感到不解,先去看霍斯冬的父母,為什麼感覺他不高興了呢?
林溪吃完便要告辭離開。
她想,離婚的事,等見完雙方長輩再說吧。
“今晚留下。”霍斯冬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