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夢
《蓄謀寵溺》文/陳三年
“林小姐,離婚協議十五分鐘後送給您,請問您有時間嗎?”律師的聲音自電話另一端傳來。
林溪戴着黑色口罩,棕色長發及腰,一手握着手機,一邊在公司走廊找經紀人的會議室。
她回答:“有的。”
“好的,林小姐,稍後我去給您送協議。”
林溪道了謝,掛斷電話,推開會議室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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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會議室內。
林溪捧着一杯水,坐在經紀人辦公室的椅子上。
她坐在辦公桌後面,經紀人站在桌前,絮絮叨叨地說林溪的隊友攀上高枝了,看不起他們小作坊了。
林溪坐在辦公桌後面喝水,也不知道有沒有在聽。
她那棕色的長卷濃密及腰,隨意地披散着,今天沒有通告,她化的妝也很淡,沒有平時愛豆妝容那麼濃,鹿一樣的眼睛滿像是凝着水霧,看一隻水杯都飽含深情。
林溪喝水的時候捧着紙杯,只是最常見的一次性紙杯,她卻很隆重地用雙手捧着,好像多麼愛惜似的。
她喝的口極小,啄水,咽下,再抬手,右腕那串紫檀佛珠也隨着她的動作而動作。
佛珠的尺寸,對於林溪的手腕來說,有些大了,紫檀的顏色更是襯得得她手腕白如皓月。
林溪抬手七八次之後,才將那小半杯水喝完。
經紀人不知道林溪有沒有聽進去,林溪是女團組合SEVENGIRL的隊長,一向以“熱愛”和“嚴格”著稱。
如今,女團面臨解散,組合成員許如梔卻不來參加解散演唱會的訓練,經紀人希望林溪出面,幫她勸說許如梔。
正在經紀人一籌莫展的時候,林溪放下水杯,抬眸說道:“給她打電話。”
林溪看人時,眼睛水霧重重,好像在看人,又好像沒在看,那雙鹿一樣的眼睛不落到實處,讓人捉摸不透。
當她用命令的口吻說話時,即使並沒有刻意做出壓迫感,也是很有威嚴的。
經紀人撥通了許如梔的號碼,“嘟嘟——”電話音想起,經紀人才反應過來:“你怎麼不自己打?”
林溪垂了眼,頗有些抱怨:“她不接我電話。”
電話接通,手機開了外放,那邊的聲音傳過來;“哎呀秦姐,怎麼想起寵幸我啦?”
林溪並沒有馬上接話,經紀人看了看林溪說:“秦姐找你,當然是談工作。你現在是大紅人,工作忙,可是連演唱訓練都不來,是不是有些過分了?舞蹈練不會,演唱會出失誤,讓粉絲怎麼看?”
“秦姐,天乾物燥,氣大傷身。現在的公司不讓我回去,我有什麼辦法呢?”
許如梔說得陰陽怪氣,經紀人正要發脾氣。
林溪出聲:“秦姐。”她指了指黝黑的會議桌,示意經紀人把手機放在桌上。
經紀人放下手機。
林溪點了錄音鍵,隨後說:“許如梔,演唱會練習你真的不來嗎?”
那邊似乎沒想到林溪也在,隔了一會兒才說:“不去。”
“舞蹈動作很多,你不來練習,演唱會現場做不好。”
“關你什麼事?”
“不關我的事,關你粉絲的事。”林溪平靜地說。
“我粉絲又不會知道我沒練。”
“很快就會知道了,我錄了音。”林溪的這話如同海面一樣,表面風平浪靜,內里波濤洶湧。
那邊的聲音炸了起來:“你敢!”
在娛樂圈,尤其是愛豆這個行業,幾乎全靠人設而活。
和林溪的“熱愛”和“嚴格”一樣,許如梔也有她的人設“努力”。
這段對話放到網上,許如梔一定會崩人設崩塌。
“你看我敢不敢。”林溪的聲音是一貫的平靜。
“你瘋了,掛我對你有什麼好處?”
“沒什麼好處,不過——我樂意。”
“你也會崩人設,你不要前途了?”許如梔說。
掛出和許如梔的錄音倒不會讓林溪崩人設,反而是加深她“嚴格”的人設。
只是畢竟是私下對話,放到公共平台上,一定會引起大規模的德討論。
“組合都將不復存在,你與我的前途,要不要又有什麼關係?”
林溪說這話說出來,沒有悲哀,也沒有抱怨,是一種寂靜的沉默。
她那雙鹿一樣的眼睛,一旦有了情緒,便會自動的霧氣迷濛,好像看誰都深情。
此時,那雙眼睛裏,似乎有着玉石俱焚的瘋狂。
“林溪——”
那邊還要說什麼,林溪的手機收到微信消息,林溪看去,是律師發來的:“林小姐,我已經到樓下。”
她馬上結束了和許如梔的對話:“掛了,後天訓練。”
說完,便按下了掛斷鍵。
“許如梔真的會來嗎?”經紀人還是有點不太相信,畢竟林溪這個級別的偶像,不可能自己主動爆出私下錄音,林溪說的錄音只能是威脅。
林溪一邊起身一邊說:“有用,她害怕。”
林溪是組合第一名出道,許如梔在組合中一直是萬年老二,處處被林溪壓一頭。如今好不容易靠大製作女二有點名氣,粉絲都在吹她“彎道超車”。
林溪知道她在這時候,對自己風評十分看中,絕不可能冒着身敗名裂的風險,不參加訓練。
林溪拿着手機,和經紀人說她有點事情處理,稍後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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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溪走出經紀人的小會議室。
她費了一些時間,才找到電梯,下到一樓,果然看到律師在一樓大廳等待。
林溪走到律師面前:“你好。”
律師愣了愣,他以為下來的會是工作人員,沒想到是林溪本人。
林溪一頭棕色長發垂下,長發濃密及腰,身材高挑,戴了一隻黑色口罩,只能看到一雙滿是水霧的雙眼。
“交給我吧。”林溪伸手取過文件袋。
那是一個非常普通的藍色的文件袋,上面什麼字跡都沒有,任誰都不會知道,這裏面裝着一份離婚協議書。
一份當紅偶像的離婚協議書。
林溪道過謝之後,便要轉身離開。
忽然聽到律師說:“林溪,能給我簽個名嗎?”
林溪回頭,只見律師臉有點紅,擠出一句:“我妹妹特別喜歡你。”
林溪看人,並不像在看人,她的眼睛是那樣的空濛深遠,讓人一眼看不到底。
律師到林溪這樣的眼神,以為林溪不會給他簽:“對不起,打擾……”
林溪果然走了。
雖說知道林溪這種等級的明星,不會隨便給人簽名,但是親眼看到自己被無視,律師心裏還是有點失落。
林溪走到接待處,向前台小姐姐要了紙筆,小姐姐遞給林溪一隻綠色熒光筆,調侃她:“又有要簽名的人沒帶筆。”
綠色是林溪的個人應援色。
林溪拿着紙筆回來,看見年輕的律師垂着頭,一副喪氣的模樣。
她不解問:“不要簽名了?”
律師這才抬頭,看到林溪手中的紙筆,恍然大悟:“要!”
林溪把紙放在文件袋上,用綠色熒光筆簽下“林溪”兩個字,又問:“你妹妹叫什麼?”
律師回過神來:“禕禕,就是‘費禕登仙——’”
律師急得雙手比劃,她妹妹這個名字有點生僻,即使是學生,有時候都要反應一下才能寫出來,更何況是普遍學歷十分低下的愛豆。
“嗯。”林溪點點頭,又在自己的名字下面寫下一行小字。
律師接過林溪遞過來的簽名紙,只覺得林溪給人的感覺太過夢幻縹緲,好像一切都似乎都是在夢中,現在還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他看向林溪寫的那行小字:“祝禕禕好夢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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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溪回到經紀人的會議室,經紀人見林溪拿了個文件袋回來,問:“取什麼?還要你親自去。”
林溪搖搖頭,沒說話。
“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經紀人繼續追問。
組合面臨解散,許多成員已經打算謀求別的經紀公司。許如梔是這些人的佼佼者,老早就找好下家,和懶貓娛樂解約。
看林溪拿着這麼像合同的文件袋,經紀人心中實在擔憂。
林溪抱着文件袋再次坐下:“放心,別人給再高的條件我也不去。”
經紀人狐疑地看着林溪。
林溪不疾不徐地看着經紀人,說:“別家沒有秦姐。”
經紀人秦姐老臉一紅,她知道自己能力有限。SEVENGIRL的爆火更多的是因為時勢造英雄,而非她個人因素。
最近組合面臨解散,成員的去留也讓她十分焦慮,連續失眠幾個月了。
林溪這話,是給她吃了一顆定心丸。
秦姐和林溪說工作,三天之後有場慈善晚宴,她說這場慈善晚宴大佬雲集,讓林溪好好準備,到時候狠狠艷壓許如梔。
論紅毯,林溪還沒輸過。
秦姐說得激情澎湃,林溪聽得無可無不可,待聽到一個人的名字,林溪忽然問:“秦姐,你說誰去?”
“宋修文,許如梔現在的老闆。”秦姐回答。
“不是他。”
“孝明影視的富孝明?”秦姐問。
“也不是。”
秦姐向來嘴快,但是忘得也快,想了半晌,才說:“聽說霍先生也要參加。”
林溪向秦姐投去探尋的目光。
秦姐便說:“霍先生么,常年在他的老宅里燒香拜佛,參禪悟道,據說已經五六十歲,還沒結婚生子,是個怪人。”
林溪猛地“咳咳”咳了起來。
“怎麼了?”秦姐給林溪倒了杯溫水。
“霍先生怎麼會參加慈善晚宴?”林溪一邊啄水一邊問。
“不知道,他們那個圈子的人都很少能見到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忽然轉了性,要來娛樂圈玩一玩。”
秦姐看着林溪,很嚴肅地說:“他們這種半老頭子,最喜歡玩弄年輕的女明星,最好是又漂亮又有名氣的,好滿足他們的征服欲和虛榮心。你到時候可別被他們騙了,如果誰對你動手動腳,你就找我。”
林溪又嗆住了,咳了起來。秦姐忙給她拍後背順氣:“今天是怎麼了,以前沒見你咳嗽啊。”
“你有什麼事一定和我說,別瞞我。”秦姐說。
林溪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
她心中感到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不知道是因為霍先生要去慈善晚宴,還是單純因為霍先生這個人。
她正拿着和這位霍先生的離婚協議書,卻在聽自己的經紀人說不要被霍先生玩弄。
林溪想,她和霍先生真不存在誰玩弄了誰,真要論起來,說不定還是自己佔了便宜。
而且,霍先生他,不是一個半老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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組合解散排練之前,林溪都沒有通告,林溪從員工專用通道下到車庫,同行的還有助理小秋。
小秋從林溪出道起就跟着林溪,是林溪自己招的。
林溪的懷裏還抱着藍色的文件袋。
走到公司給林溪配的商務車旁邊,小秋說:“司機怎麼還沒來?”
林溪似有所感,忽然轉身,果然,旁邊車位的車窗遙遙落下,露出帶着鴨舌帽,穿棒球衣的上半身。
有鴨舌帽擋着,小秋看不清他長相,只覺得這人和他的車一樣,都刺眼得很。
那車是一輛黑色勞斯萊斯幻影,連車牌號都是張揚的連號,恨不得把“我有錢”寫在臉上。
那人見小秋目不轉睛地看着自己,便朝她吹了個口哨。
小秋拉着林溪胳膊,說:“這人看着不像好人,姐,我們走吧。”
林溪看着那人,半晌,說:“道歉。”
聲音不大,但是地下車庫本就空曠,三人都能聽到。
小秋有點委屈,心想這人本來就不像好人啊,為什麼還要道歉。
她扭扭捏捏地再次看向鴨舌帽男子,剛要開口。
只見對方摘掉鴨舌帽,露出梳向後面的背頭,額頭光潔,眉清目朗,竟然是個挺英俊的男子。
那男子打了個指響,漫不經心地說:“對不起了啊妹妹,我看你漂亮,沒忍住。”
原來林溪那句道歉不是對小秋說的,是對那人說的。
小秋既覺得這人輕佻,但聽她誇自己漂亮,心裏還是有點美滋滋。
林溪對小秋說:“你等司機來開車送你回去。”
說著,便向那輛連號的勞斯萊斯幻影走去。
小秋疑惑:“姐,你認識他?”
林溪沒有回答,那鴨舌帽男子打開車門下車,親自為林溪打開後座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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鴨舌帽男子名叫霍青桐,是檳城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他車上一股濃烈刺鼻的香水味兒,熏得林溪頭疼。
霍青桐發動汽車,林溪看車使出車庫,頭轉向窗口,四處觀察有沒有狗仔。
“放心吧,我進來的時候看了一圈,什麼人都沒有。”霍青桐說得輕鬆。
林溪緊緊抱着懷中的文件,心裏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她和霍斯冬假結婚以後,每月都會抽出一天的時間,去看望霍斯冬的父母,和她自己的爺爺。
讓雙方老人安心,是他們婚姻存在的基礎,一年來從未變過。
但是霍青桐來接她,還是頭一遭。
林溪知道,沒有霍斯冬的命令,霍青桐不敢來接自己。他們假結婚時說好了一年,算起來正是三天後。
難道霍斯冬計劃在今天結束他們的婚姻?
這也如她所想,可是……
林溪用手撫摸着懷中的文件袋,閉目思考着。
林溪的右手手腕的紫檀佛珠隨着動作而晃動,這串佛珠對她來說,確實有些大了。
舒緩而有節奏的女聲,自晦暗逼仄的車廂中傳來:“噩夢從來最易醒,好夢永遠不成真……”
林溪忽地睜開眼睛:“你聽她們的歌?”
“誰啊?”霍青桐不明所以,“這歌是誰的,我不知道,隨機到的。”
“嗯。”料想霍青桐對少女偶像不會有太大興趣,閉林溪了眼,不再說話。
到霍家老宅的時候,天已經微微擦黑。
霍青桐停下車,親自打開後座車門,他身材高大,要彎着腰開門,還伸手遮擋車門頂端,防止林溪的頭在下車時撞到門框。
小心翼翼,畢恭畢敬。
在林溪下車的一瞬,霍青桐說道:“小嬸嬸,裏邊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