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稻妻（12）

誒？

聽到男孩的話,洛可愣了愣。

“姐姐想不到嗎？”長次說，“其實，村子裏的糧食本身就不多了……不過現在也沒有幾個人了,所以還能填飽肚子。”

說到這裏，長次突然很小大人地嘆了口氣：“其實啊，那個哥哥給錢的時候，我本來想多要點來着。但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不應該這麼做。”

洛可：“……”

某種意義上,這孩子的直覺還挺強的。

“你們現在很缺錢嗎？”想到自己身無分文的現狀,洛可產生了一點好奇。

“這個啊……”長次似乎不太想說,“對了，姐姐你要去蛇骨那邊找哥哥的話，能不能幫我一個小小的忙？”

長次伸出拇指和食指，比了一個小到幾乎看不見的距離。這一瞬間，洛可的腦中卻莫名出現了媽媽說過的話：

【“當別人告訴你，‘這件事情非常簡單’的時候,也許它真的很簡單，也許它其實很難。”】

但對方畢竟是個小朋友，所以洛可點了點頭：“什麼事？”

“就在蛇骨的附近,也可能是在上面，有一些亮晶晶的晶石。姐姐，你看你這麼厲害,能不能幫我找一些？”

雖然好像被誇了,但洛可微妙的沒有被誇的感覺：“你要這個幹什麼？”

“因為,那種礦石能賣不-少-錢啊。”長次強調一樣的加重了語氣,“那種晶石,以前都是直接送去踏鞴砂進行加工,然後給有錢有勢的貴族做武器用的。姐姐，你如果願意幫我這個忙的話，拿到錢之後我們六四分成啊。”

洛可看了他一會兒：“誰六誰四？”

“這個……姐姐，你看你這麼厲害，旁邊還跟着一個看起來也很厲害的大哥哥。賺錢什麼的，肯定是小意思吧！那我只有這麼大一點，而且我的媽媽還生病了，所以……”

“另外，把晶石換成錢這件事，肯定是不用姐姐去做的！多一成的話，就當做我跑腿的錢啦。”

洛可沉默了幾秒，最後說：“你說的這些話，不會也是聽大人們說的吧？”

“……”

頓時，長次的臉上閃過幾分被戳穿了的心虛。

洛可嘆了口氣。

來到這個島上只有兩天，她見到的也只有這一個村子。

但是……曾經某種只存在於故事或者歷史書上，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那樣的東西，似乎在她眼前展現出了真實的一角。

而這些東西，就像散兵捉摸不定的態度，讓她感到陌生，又有種……很難形容的衝動。

洛可隱約能意識到，這兩者是不同的。但究竟是怎樣的不同，她又說不上來。

“好吧，我答應你了。”

雖然戳穿了長次的謊言，但洛可最終沒有拒絕他。

其實想想，雖然她身無分文，但目前好像也沒遇到過急需摩拉的時刻。如果沒有一系列意外，她原本也就打算在冒險家協會接接任務，賺點維持日常開銷的錢。

原本以為會被拒絕的男孩，明顯愣了一下。

然後他笑的露出了虎牙，對着洛可狂吹一通彩虹屁。

“……對了姐姐，我還學過一道好吃的菜，是一個叫澤維爾的人教我的！今晚等你們回來，我做給你們吃！”

菜？洛可聽到他這句話，倒是想起了一些事。

“你們這裏，我是說稻妻，有什麼代表性的食物嗎？”洛可問長次，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現在還能找到材料的那種。”

“這個啊，好像也不算少……”長次撓了撓頭，開始努力思考，“像鳥蛋燒、飯糰或者壽司、紺田煮、茶泡飯、蛋包飯……”

他一口氣說出一串名字

，全都是洛可沒聽過的。

“雖然村子裏的食物相對沒那麼多了，但是，活着的人更少。”長次說，“所以簡單的食材還是有的，姐姐想要的話，價格就算在晶石裏面吧。”

洛可：“……”不愧是你。

經過這番交流，洛可感覺自己已經習慣了對方的說話風格。很快，兩人約好了長次準備食材，洛可先去找散兵，順便找找那種叫“晶化骨髓”的晶石。

順着長次指的方向，洛可經過緋木村外的斷橋，前往了南邊名叫“蛇骨礦洞”的地方。

實際上，站在村口朝北方望去，就能看到一截一截彷彿脊骨般的石山。而越過其間的溝壑，南方那巨大的、張開的蛇頭狀山體，甚至一眼就能看到了。

沒花太多時間，洛可就來到了蛇頭所在的地方。抬頭看去，這具骨骸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幾乎與周圍的山石融為一體，摸上去都是風化的痕迹。

洛可在蛇骨下停留了片刻，微微有些出神。

如果這確實是一條“大蛇”遺留的骨頭，它活着的時候，體型一定相當龐大吧。

它又為什麼倒在此地？而千百年之後，屍骨上依然能結出奇異的晶石？

洛可沒有發獃太久，很快將注意力移開，試圖尋找散兵的蹤跡。

實際上，雖然長次說對方來了這邊，散兵現在也不一定就在這附近。不過來都來了，洛可也沒別的地方去，於是在周圍找了找。

最終，她在某個神龕邊上，看到了正半蹲在那裏、似乎在查看什麼的少年。

“散兵？”

聽到她的聲音，對方很快站了起來，但是沒有回頭。洛可三兩步跑過去，目光同時掃過散兵面前的神龕——

看起來是一個很普通的神龕，沒有任何吸引視線的東西。

“你在看什麼嗎？”既然想到了這個，洛可就問了。

“一些螻蟻的下場而已。”散兵說，“你呢，你又來幹什麼？”

“我來找你。”洛可老老實實地回答，同時看了看地上，沒發現有螞蟻經過，“嗯，還有，幫別人采點東西。”

她說著伸出右胳膊，上面掛着個不大的籃子，是長次給她找的。

“什麼？”散兵問，回頭看了她一眼、

於是，洛可把自己和長次的“交易”話告訴了散兵。聽完她的解釋之後，對方露出了某種她很熟悉的……像是在看傻子的眼神。

“他就是想利用你而已。”他說。

洛可：“嗯，但是對我好像也沒什麼影響。”

“真是的，”少年似乎沒忍住，手撐着額頭搖了搖，“為什麼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孩的話，你也會信？”

洛可想了想：“因為，他說想離開這一點確實是真的。所以，幫幫他也沒什麼？”

“哈，你可不了所有人。”散兵冷笑了一聲，“而且，就算你現在幫了他，以後又能怎麼樣？”

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臉色似乎又變差了。

“我知道啊，”洛可奇怪地看着他，“但是，既然我遇到了一個，那就幫他一下。至於之後，為什麼要去想之後的事？”

她當然不是冒險故事裏拯救世界的勇者。不過，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應該也沒有什麼問題。

“……”少年沉默了幾秒。

“這些事情，你沒必要告訴我。”最後他說，“就像現在，你也沒必要來找我，我們並不是同行的夥伴的關係。”

洛可看了他一會兒，突然問：“你不會打算……突然離開吧？”

散兵似乎覺得她的說法很有趣：“就算我從你眼前消失，好像和你也沒有什麼關係。”

“但是，”洛可認真地說，“如果你不打招呼就離開了，我會覺得

有點難過。”

“……”對方張了張嘴，突然又閉上了。又過了一會兒，他才說：“我知道了。”

經過這幾天的相處，洛可已經完全理解了：對方既然沒有拒絕，或者說一些“那和我沒關係”之類的話，就是不反對的意思。

所以，就算之後他可能會離開，在離開之前，也會和她說一聲的。

“那今天晚上，我們可以一起在村子裏吃飯嗎？”洛可說，“我之前答應過給你做飯的。”

散兵似乎找回了平時的狀態：“別自說自話了，我可沒和你做過這種約定。”

洛可看了他一會兒：“好吧，那就算了。”

散兵不置可否。然後他再沒說什麼，重新轉過身，順着大蛇的頭顱走向另一邊的山地。

洛克看着他的背影，神情若有所思。

直到對方的背影消失在山沿，她才轉過頭，看向了長着晶化骨髓的蛇骨縫隙。

那一瞬間，她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注視着她一樣。

“……”

那感覺一閃即逝。就像當初和鷲津對視的那一眼。

太陽下山之前，洛可搜集到了一小筐的晶化骨髓。她把手上的晶石清點了一遍，全部裝進竹籃，然後朝着緋木村的方向走了回去。

村子裏沒有多少人，當然不會有幾盞燈亮着。當洛可回到緋木村后，第一眼看到公共廚房的燈光下面，有兩個在忙碌着的人。

矮一點的是長次，另一個人她沒見過，是一位看起來三十歲左右的年輕女性。

“呀，姐姐回來了！”看到洛可提着籃子過來，長次熱情地對她招了招手。

年輕的女性聽到這個聲音，轉頭看向洛可。她的臉色帶着病態的白，一看就知道是身體不好。

“你好，外面來的客人，”她對洛可露出微笑，“我叫櫻子，是長次的母親。”

說著，她注意到洛可提着的竹籃，表情變得有些無奈：“這個……您拿着的東西，是長次說的吧。”

洛可沒有開口，長次已經看向了櫻子：“媽媽，我有好好和姐姐商量價格的！而且我不是小孩子了，也想要幫你賺錢啊！”

“唉……”櫻子無奈地搖了搖頭，又想說什麼，突然面色一變，用袖子捂住了嘴。

“咳、咳咳咳，咳。”

她發出了一串壓抑着的咳嗽聲。而異於常人的嗅覺，讓洛可在同時聞到了從對方身上飄來的血腥味。

她下意識看向面前的女人，在昏暗的光線下，櫻子的袖子邊緣……暈開了一層模糊的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