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彌（2）

眼前的生物長得有些奇特，長着類似野豬的鼻子、獠牙和四條腿，身上卻是一片黃綠色。藉著高處的熒光，洛可隱約看到它背上有什麼東西，整個凸出來一塊。

就在她觀察野豬的時候，這隻豬哼哼了兩聲，發現了站在幾步外的洛可。

少女不動聲色，抽出腰間的棍子拿在右手，對準了不遠處的野豬。在她原來的世界，野外有時候也會遇到這種動物，體型比這一隻要大上不少。

十一二歲的時候，洛可甚至被野豬撞過，當時疼得哇哇大哭。幸好她比較皮糙肉厚，被撞之後還能爬起來一邊哭一邊跑，和野豬你追我趕了整整半個山頭，最後甩掉了對方。

等到又過了幾年，就變成她追着野豬打了。

意外來到這個世界，雖然失去了趁手的武器，揍個豬還是沒問題的。何況眼前這隻體型不大，或許沒那麼皮糙肉厚。

下一秒，幾步外的野豬結束了對峙，就像鬥牛一樣沖了過來。洛可在它近身的瞬間朝旁邊一讓，同時手中的棍子直直捅出——

“嘰嘰！”

一棍子正中豬的兩眼之間，它當場發出一聲高亢的尖叫。下一秒，木棍在同樣的地方又是重重的一下，木棍發出了咔嚓一聲，伴隨着豬無力的哀嚎。

洛可抽回了手裏的木棍，發現它已經從中間斷開了。而眼前黃綠色野豬晃了兩下，撲通一聲癱倒在地上。

對於真正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來說，此時應該慶幸，自己不會被豬創死了。

對於剛剛殺完豬的洛可，當然是——

肉！

肥瘦相間的五花、彈軟微黏的排骨、能拉出肉絲的裏脊、入口即化的皮凍……

這麼一頭豬，讓她一個人吃的話，肯定能吃上很久吧。

現在唯一的問題是：她應該怎麼像庖丁解牛一樣，把這頭豬徒手撕開呢？

洛可：“…………”

少女抓着只剩半截的木棒，看着豬沉默了。

剛死的野豬躺在她面前，之前她看到它背上的東西，居然是一顆圓頂的蘑菇。

該說不愧是異世界的蘑菇林嗎？一路走來，她見到了蘑菇樹、蘑菇豬、蘑菇獸，還有各種大大小小、什麼顏色都有的蘑菇。

而無論是哪一種，她至今都沒能吃上一口。

洛可嘆了口氣，拽住了死去野豬的一條大腿。然後靠着頭頂和腳下的熒光，摸黑尋找自己來時的路。

看起來，今晚她是找不到火源了。洛可也考慮過鑽木取火，但以這片林子的光照和濕潤度來說，這無疑是個很大的挑戰。

還是白天再繼續吧。今天她消耗了不少體力，實在餓得有些難受。之前那一個果子早就消化完了，這會兒胃正抽搐着提醒她，再不吃點東西，明天就只能等着被豬創了。

所幸生鳥蛋也能吃，沒毒的蘑菇啃啃也能填肚子。剩下兩個果子她最好留下一個，然後想想怎麼能多整點吃的。

洛可拖着野豬往回走，腦子裏盤算着之後的事。隱隱約約間，她突然感覺前面有點兒，亮？

她抬起頭，只見不遠處的林子裏，一團光亮正在朝這邊靠近。並非夜間植物發出的淺藍熒光，而是更加明亮而耀眼的橙紅。

就像是人造的燈籠，或者點燃的火光。總之，絕對不是野外能隨便見到的東西。

洛可胳膊一抖，差點把豬腿摔到地上。她努力穩住了心神，看着那團不緊不慢移動着的火光，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這片森林裏，也有人類在活動嗎？

穿到這個世界不過一天，對於這片蘑菇林，洛可只看到了其中的一小部分。她不知道想要從這裏走出去，大概要花上多久；也不知道出去之後，外面是否依然是無邊無際的荒野。

如果，這個世界只有她一個人類。而在找到回家的辦法之前，她需要經歷漫長的孤單與寂寞的話……

洛可打了個寒戰，不願再想這個問題。

而現在，不遠處那團徐徐靠近的亮光，代表了未知的存在。那可能是敵人、可能是危險、可能是她無法對付的東西。

同時，它也代表了“希望”。

光亮越來越近，附近的植物都被染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很快洛可就能確定了，這是來自火把的光。

她感覺自己心跳的很快，不知道是因為激動還是緊張，兩隻腳卻像生根一樣扎在原地。終於，握着火把的對象走上了坡道，火光終於覆蓋到洛可所在的地方，也讓她看清了對面的……

人？

洛可：“……”

握着火把的傢伙：“？”

那是一個擁有黑色皮膚的傢伙，下半身圍着一塊東西，手臂上綁着粗糙的布條。“他”比洛可還矮一點，露出來的肌肉塊壘鮮明，最上面是一張白色畫著奇怪紋路的面具，生長着蓬亂的褐色毛髮。

看起來……雖然是直立行走的人形，但是明顯有哪裏不對勁的樣子。

兩人面面相覷了一二三四五秒，然後，這個有點像人又不太像人的傢伙，緩緩舉高了手中的火把——

“ya！”

他發出一聲奇怪的語言，然後……揮動着火把，大步朝着洛可的位置沖了過來。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讓今天第三度遭遇類似情況的少女，感到一陣莫名的幻肢疼。但身體的反應先於大腦，指揮着她向後一撤，同時把手裏的半截棍棒丟了出去。

“duang”的一聲，武器正中不知名生物的後腦勺，打得對方一個后搖，失去平衡栽倒在地。原本握在手裏的火把高高飛起，很快落在了不遠處的草叢間。

霎時，沾到火把的草地燃了起來，並迅速蔓延成一片。洛可先是看了一眼被她砸倒的仁兄，然後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她幾乎是一個大跨步，直接躥到了燃起來的草坪旁邊。然後伸出右手，眼都不眨地去撈那根燒着的火把。

這猶如火中取粟的行為，只發生在一瞬之間。當洛可重新後撤到安全的地方，她的手中多了一根燃燒着的木棍，只有最下面的一截還是乾淨的。

洛可的手就抓在那裏，掌心能感覺到過於熱燙的溫度，甚至燙的她臉色發白。但她並沒有鬆手，只在左右手間不斷交換，直到火把底部的溫度慢慢降下來。

“呼……”

少女由衷地吐了口氣，抹掉臉上不知道是疼出來還是嚇出來的汗，才顧得上查看之前被自己打倒的傢伙。

然而，她的目光左掃右看，一直到草地上的火焰徹底熄滅，都沒在視線範圍內發現第二個生物。只有剛才面具人受擊的地方，掉着一根……看起來像是箭簇的東西？

洛可回想了一下，當時她把對方一棍子砸倒，然後就去撈火把了。並不知道“他”有沒有被擊暈，也完全沒顧得上關注。

看起來，在她跑去火中取火的時候，這位挺能抗揍的傳火人，就趁機爬起來跑掉了。

“……”

行吧。

和打豬打蘑菇不一樣，雖然對方的樣子不是她想像中的人類，但至少擁有類似的人形。在洛可原來的世界，她也見過類似的生物，比如野外會遇到的花妖精、野豬人，或者傳說中的狼人精靈之類。

像是花妖精和野豬人，雖然對人類很不友好，長相也只有一部分和人相似，但他們是能交流的。洛可還見過一隻很漂亮的花妖精，被她揍了一頓后不但沒逃走，反而邀請她到自己家裏做客。

她當然不可能答應，乾脆又打了他一頓。

這樣的生物，在她的家鄉被稱為“魔物”。洛可不知道剛才的傢伙是不是類似的存在，或者是這個世界的土著？

無論如何，現在她成功找到了火，還發現這片森林裏可能存在其他的“人”。這兩個消息讓洛可精神振奮，她把那根箭鏃撿起來，舉着火把繼續往回走。

很快，洛可重新回到了最初的水邊。周圍沒有出現其他活物的痕迹，在她離開的這段時間，應該沒什麼客人光顧。

少女鬆了口氣，強撐着沒有直接坐倒，而是先用手上燃着的火把，點着了之前堆出來的木堆。

很快，木頭從中間燃了起來，火苗越來越旺，最終燒成一捧真正的篝火。

如有實質的熱度映亮了洛可的面孔，她感到一陣溫暖與驟然襲來的睏倦。晃了晃腦袋，洛可把口袋裏的鳥蛋拿出來兩個，在燒熱的火堆邊上扒拉了兩下，把鳥蛋埋了進去。

在等待的時間裏，她就近薅了點青草，堆在離火不近不遠的地方當做墊子。又挑出之前的大香菇，在不遠處的水流下面接了點水。

咕咚了兩口清水，乾渴的感覺緩解了不少，洛可長長的吐了口氣。

火堆燃燒着，偶爾發出噼啪的聲音。洛可坐在草墊上等了一會兒，感覺差不多了，找了根樹枝，把之前埋在火邊的鳥蛋撿了出來。

烤的熱燙的鳥蛋滾在草葉上，冒出一陣隱約的白氣。洛可放在指尖吹了吹，在不那麼燙之後剝開，白氣頓時轉為更加明顯的香味。

洛可一口吞掉了鳥蛋，頓時燙的眯起了眼睛。然後她把另一顆鳥蛋抓在手裏，就着火光查看從面具人身上掉下來的箭簇。

箭頭打磨的還算光滑，連接着木頭的箭身。箭頭的色澤發暗，像是某種特殊的石頭，又像某種不明的金屬。

但無論如何，這都是一把能割東西的銳器！

洛可一手抓起箭簇，另一隻手把鳥蛋塞進嘴裏，挪到了倒在旁邊的野豬身上。

依照經驗，洛可在野豬身上刺入箭頭，很快割下了一塊不大不小的肉。因為割的是豬腿附近，並沒有出現血往外滋的情況。

肉剛一割完，洛可從火堆旁抽出一根燒着的木頭，走到野豬旁邊，在剛才割過的地方“滋滋”了幾下。

皮毛油脂燃燒的味道，是一種無法形容的焦香，洛可用力地咽了一大口口水。但她並不打算把豬整個兒烤了，只是為了堵住出血口。

之前她遇到的幾個傢伙，無論是蘑菇獸、野豬還是戴着面具的送火人，她都還能對付。但這片森林不知道有多大，也不知道藏着多少沒見過的野獸。

而一隻流血不止的野豬，約等於告訴附近的東西，“這裏有獵物，快來吃吧！”

洛可自認能對付一兩頭豬，但萬一來上三隻豹子或者一群豺狼，她能自個兒跑掉就不錯了。

處理完野豬，洛可才撿起了那塊剛剛割下來的、表面覆蓋著一層菌子的肉。雖然沒有鹽，但她記得之前找到的食物里，有一種香甜香甜的黃花……

唔，也許可以嘗試一下，野外粗糙版的蜜汁烤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