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盲

法盲

靖軒二十四年冬,京城剛剛下完一場雪。

屋頂皚皚一片,雪霜逐漸匯成冰棱,掛在屋檐,原是居高臨下的好時候,可寒風一吹,冰棱便斷裂開來,悄無聲息地沒入泥里。

雲泥之別,不過朝夕。

恍若這京城中局勢,此起彼落,暗涌未絕。

入夜之後,風颳得更狠了些。

常平侯府里,侍女思雲小心地護着明滅不定的燈籠,將光線湊到身旁的年輕女子前,為她照明腳下路,“少夫人,仔細足下。”

黃若雲的神色顯然有些焦急,她一面走一面問道:“當真醒來了?”

思雲答道:“回少夫人的話,咱們姑娘確實醒了,但不知怎的……奴婢總覺得姑娘有些奇怪。”

黃若雲聽了這話,頓時有些不安,“哪裏奇怪?”

思雲壓低了聲音道:“姑娘似乎不認得咱們了!”

黃若雲微微一驚,她抿住唇角,提裙疾走,很快便入了前面的聽月閣。

侍女慕雨正立在卧房門口,着急得來回踱步,一見黃若雲到了,立即福了福身子,道:“少夫人,您可算來了!我家姑娘她、她不太好……”慕雨說著,眼眶竟紅了。

黃若雲道:“先別著急,大夫怎麼說?”

慕雨吸了吸鼻子,道:“大夫說,姑娘昏厥的時間太長,可能是傷了腦子,所以一醒來,便什麼都不記得了!”

黃若雲秀眉微蹙,“你的意思是,晴晴失憶了?”

慕雨道:“不僅如此,姑娘醒來之後,問奴婢如今‘何年何地’,奴婢答了之後,她又讓奴婢去取當朝律例典籍!您也知道,咱們姑娘一貫是讀《女則》、《女訓》,頂多再看些詩詞歌賦,哪裏讀過什麼律法呢!?”

黃若雲心頭一沉,道:“容我看看再說。”

慕雨忙不迭點頭,為黃若雲推開了卧房的門,黃若雲着急地邁入內室,便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藥味。

床幔半斂,身形單薄的少女,正靠坐在床榻之上,墨色長發隨意攏在身後,勾勒出極美的側臉,纖長的手指正捧着一本厚厚的《大靖律典》,看得投入。

黃若雲低聲喚道:“晴晴?”

少女聞聲,轉過臉來。

她面容蒼白,但神情冷靜,盯着黃若雲看了一瞬,又向慕雨投去詢問的目光。

慕雨連忙道:“姑娘,這位是少夫人,也是您的嫂嫂,在府中與您最是親近!”

寧晚晴見對方五官秀麗,氣質溫婉,一雙好看的柳葉眉,微微蹙了起來,略帶病容的面上,寫滿了擔憂。寧晚晴便點了下頭,“嫂嫂。”

這聲音禮貌卻不失清冷,與平時那個羞澀嬌弱的小姑娘截然不同。

黃若雲在榻邊坐下,溫言道:“你醒了就好,可有哪裏不適?”

不適?那可就太多了。

寧晚晴本來是個年薪百萬的金牌律師,剛剛結了個大案子,得到一筆不菲的代理費,正在美滋滋地休假呢,結果不小心撞傷了頭,迷迷糊糊醒來之後,就到了這裏。

寧晚晴試着與照顧自己的侍女攀談,這才確認,自己來到了一個連史書上都沒有的架空朝代。不過看眾人的衣着打扮,與宋朝倒是有幾分相似,方才粗略翻了翻《大靖律典》,雖然這個朝代依舊階級森嚴,男尊女卑,但也勉勉強強算是一個法制社會了。

黃若雲見寧晚晴不語,輕聲:“晴晴?”

寧晚晴收了思緒,道:“沒什麼大礙了……就是有些頭疼,很多事想不起來了。”

寧晚晴說的是實話,屬於原主的記憶,復蘇得很慢,所以導致她頭昏腦漲。況且,就這樣猝不及防地穿越到了陌生時空,最安全的自保之法,便是“失憶”。

黃若雲繼續問:“你可還記得自己為何暈厥?”

寧晚晴搖頭。

黃若雲神色複雜地看了寧晚晴一眼,道:“想不起來就算了。晴晴別怕,大夫已經開了葯,興許過兩日就能恢復了。”

“你兄長兩日前已經從西域啟程,不日就將到達京城,若還有什麼不順心的事,萬不要鑽牛角尖,我們一定會為你做主的。”

寧晚晴聽得一知半解,卻只得頷首,“好。”

說罷,黃若雲站起身來,為她拉了拉被子,問:“今夜,要不要嫂嫂在這裏陪你?”

寧晚晴有些意外,她對上黃若雲的眼神,見對方目光誠摯,便知她是真的關心自己,但她畢竟與黃若雲不熟,便道:“多謝嫂嫂,不必了,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黃若雲也沒再勸,便道:“那好,你安心休息。”

黃若雲說完,便轉身離開了。

思雲和慕雨下意識跟了出來,掩好門后,黃若雲低聲問道:“二房那邊知道晴晴醒來的事嗎?”

一提起二房,慕雨就面露憤慨,道:“奴婢還沒告訴他們。今日,若不是二房的堂姑娘拿太子的事說嘴,也不會惹得咱們姑娘這麼傷心!更不會一時衝動就……唉!後來,堂姑娘聽說咱們姑娘出事了,就嚇得躲在院子裏不敢出來,二房上下都跟着裝糊塗,好像這事與他們無關似的,這算是什麼道理!?”

思雲也忍不住道:“若是侯爺和將軍在,他們才不敢這麼欺負咱們!”

黃若雲聽了,也是憂心忡忡。

寧夫人去世得早,常平侯寧暮與長子寧頌,常年駐守在西域,京城中的家業,便一直由二房打理。二老爺兩耳不聞窗外事,只愛弄鳥養魚,所以這侯府上下,便是二夫人說了算。

黃若雲嫁到侯府之後,寧侯爺也曾打算將中饋之權交給兒媳,但黃若雲無意爭搶什麼,身子又變得不大好,便婉拒了。

誰知,日子久了,二房見寧侯爺和寧頌常年不在京城,便開始作威作福。

平日小打小鬧也就罷了,黃若雲不願讓寧頌在領兵之餘,還掛心後院之事,便一直忍氣吞聲。但這次二房長女寧錦兒,這般欺負寧晚晴,饒是性子溫和如她,也忍不住生氣了。

可生氣歸生氣,公爹、官人都不在身邊,她又是一個外姓人,有什麼資格指責二房呢?

黃若雲嘆了口氣,道:“錦兒這次做得太過了,二房居然也不管管,待到官人回來,定要讓他們給個說法!”

思云:“今日多謝少夫人了!若沒有少夫人去請大夫,只怕我們姑娘……”

黃若雲搖搖頭,道:“晴晴是官人的妹妹,自然也是我的妹妹,我照顧她是應該的。雖然她已經醒了,但我瞧着氣色還有些差,今夜若還有什麼情況,你們便立即來悅然軒來尋我。”

思雲和慕雨低聲應是。

待黃若雲走後,慕雨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嘆道:“少夫人這麼好的人,居然沒有孩子,真是可惜了……”

思雲聽罷,面上也浮起一絲惋惜,道:“罷了,咱們還是先去看看姑娘罷。”

-

內室之中,寧晚晴已經合上了《大靖律典》。

初來乍到,居然成了一介法盲,寧晚晴還有點不適應。

她下了床榻,不徐不疾地套上絲履,來到銅鏡面前。

燈火勾勒出優美的輪廓,臉還是前世那張臉,但映在鏡框裏,又多了幾分古典的韻致。

寧晚晴端詳着自己,待目光掠過脖頸之時,眸色一頓。

修長白皙的脖頸上,居然有一道猙獰的紅色勒痕。

寧晚晴不由自主地撫上紅痕,腦中瞬間掠過幾處殘存的影像,耳邊彷彿聽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呼救聲,一時之間,汗毛倒豎,心下駭然。

慕雨一進門,見到寧晚晴神色驚懼地坐在鏡子前,連忙三步並作兩步奔了過來,“姑娘,您怎麼了?”

思雲也道:“姑娘是不是不舒服?大夫還沒走,不若奴婢去請大夫來!?”

寧晚晴定了定神,很快冷靜下來,她直視思雲和慕雨,問:“你們先告訴我,我脖子上的紅痕,是怎麼來的?”

“這……”思雲欲言又止,勉強道:“姑娘,您的身子還沒養好,不若奴婢先扶您回榻上休息?”

寧晚晴見思雲言辭閃爍,又看向慕雨,“你說。”

慕雨是個直腸子,她本來就憋了一肚子的氣,被寧晚晴這麼一問,便開口道:“思雲,你還瞞着姑娘做什麼?姑娘失憶了,若她什麼也不清楚,又着了二房的道怎麼辦?”

思雲張了張嘴,最終輕嘆一聲,道:“姑娘,不是奴婢有意瞞着您,奴婢實在擔心……您若憶起今日之事,又會想不開……”

寧晚晴眼皮一跳,不可置信道:“這紅痕,難不成我是自縊!?”

思雲和慕雨相視一眼,齊齊點頭。

這些年裏,寧晚晴接觸過大大小小無數案子,萬萬沒想到,居然會遇上原主自殺!?

她思量了一會兒,道:“今日到底發生了什麼,一五一十地告訴我。”

思雲道:“此事還得從姑娘與太子殿下的婚約說起,姑娘是侯爺的掌上明珠,七年之前,官家便為姑娘和太子殿下賜了婚。”

寧晚晴猜到原主的出生非富即貴,卻不曾想,好到了這個地步,她點點頭,道:“說下去。”

“自半年前開始,宮裏和咱們府上便都開始籌備太子和姑娘的大婚,這原是天大的好事,但就在前一陣,東宮出了一樁大事……”

寧晚晴:“什麼大事?”

思雲繼續道:“城中有一樂伎館名叫扶音閣,扶音閣里有個小有名氣的歌姬,喚作鶯娘,可這個鶯娘十幾日前,忽然去了官府門前大敲登聞鼓,狀告太子殿下對她不軌,要求法辦太子!”

寧晚晴一貫冷靜,聽到這話,卻也有些意外,道:“她一介歌姬,居然敢狀告太子,可是有實證?”

慕雨接過思雲的話頭,道:“聽說那鶯娘是在扶音閣後院被迷暈的,醒來之後則發現自己失了身,身旁有太子殿下遺落的玉牌。”

寧晚晴問:“她如何識得太子殿下的玉牌?”

慕雨道:“這鶯娘也算是扶音閣的紅牌,之前接待過不少達官貴人,與太子殿下有一面之緣,她見太子殿下戴過這枚玉牌,所以一口咬定,是太子輕薄了她。且事發當天,太子確實去過扶音閣,如此一來,便有些說不清了。”

寧晚晴總覺得有些奇怪,按常理推斷,若太子真要作案,怎會如此不小心,將玉牌遺留在案發現場?

“後來如何了?”

“事關太子,並不是京兆尹或刑部能審得了的,便捅到了上頭,惹得官家雷霆大怒,當夜便安排了三司會審。可三司會審之後,發現這玉牌雖是太子的,可人證只見到了太子入扶音閣後院,沒有親眼目睹案發當場,所以一時也不好判太子的罪,那幾日,京城的街頭巷尾都在議論這件事,堂姑娘便也開始對姑娘冷嘲熱諷了。”

寧晚晴:“如今可曾宣判?”

“判了!那鶯娘得知查證無果,便在公堂上尋死覓活,就在這時,東宮一幕僚站了出來。幕僚說那玉牌是太子賞給他的,自己當日也在扶音閣,因多喝了幾杯,就犯下了糊塗事,事後不敢告知太子,但見事態愈發嚴重,這才出來自首。”

“如此一來,人證物證俱在,那幕僚便被判了流放,至此,事情才慢慢平息。太子雖然無辜,但也少不得被人說御下不力,不堪大任……”

“慕雨!”思雲連忙打斷她,道:“姑娘,這些都是我們聽來的閑話,未必是真的!只不過堂姑娘平日裏便與姑娘不對付,便借題發揮。”

寧晚晴未置可否,沉默片刻之後,問道:“這件事與我‘自縊’有什麼關聯嗎?”

慕雨嘆了口氣,道:“姑娘,您就是性子太好了,總是任她欺負!今日堂姑娘居然說那東宮幕僚八成是太子的替罪羊!她說太子私德有虧,姑娘如果還要嫁太子,那便是趨炎附勢、唯利是圖……姑娘您當場就被氣哭了,將堂姑娘趕走之後,便把自己關在了房中,待下人來送湯之時,才發現您已經……”

慕雨想起下午那駭人的一幕,依舊心有餘悸。

寧晚晴秀眉微蹙,“你的意思是,我是與寧錦兒爭執過後,便想不開自縊了?”

慕雨點頭。

思雲安慰道:“姑娘,您可千萬別往心裏去!堂姑娘就是嫉妒您即將成為太子妃,所以故意說些污糟話氣您!可您再生氣、再傷心,也不可再尋短見了!”

寧晚晴看向思雲,道:“原主……我是說我失憶之前,經常被寧錦兒欺負么?”

思雲神情有些心疼,道:“是啊,姑娘就是太乖順、太懂事了,受了委屈也不肯說,若是早些告訴侯爺和公子,二房如何敢這般放肆?”

“不對。”

寧晚晴脫口而出,讓思雲愣了愣,“姑娘說哪裏不對?”

“我之前就算再軟弱可欺,但好歹是侯府的正經主子,撇開歌姬案不談,只要婚約沒有解除,不日我便會成為太子妃……大婚在即,寧錦兒怎麼敢來招惹我?”

思雲答道:“因為侯爺聽聞了‘歌姬案’,便想重新考慮姑娘的婚事,侯爺自己回不來,便遣了公子回京,沒成想人還沒到,就出了這樁事。堂姑娘定是聽到了風聲,以為姑娘嫁不成了,這才幸災樂禍。”

寧晚晴陷入沉思,從思雲和慕雨的表述來看,寧錦兒是不希望自己成為太子妃的,畢竟,誰會希望自己看不慣的人身居高位呢?

“你方才說有人送湯來,那是什麼人?”

慕雨道:“是堂姑娘的乳母王媽媽,當時姑娘心情不好,沒讓我們進屋伺候,王媽媽來送湯的時候,說是堂姑娘自覺方才的話不妥,但又抹不開面子過來,她便過來賠個不是,我們這才讓她進去的,可進去沒一會兒,便聽到了她的尖叫聲……”

思雲若有所思,“今日我們忙着救治姑娘,沒來得及深想,如今回憶起來,倒是疑點頗多,堂姑娘到底與姑娘說了什麼?那王媽媽進門時有沒有別的異常?我們都不清楚……不過出了這麼大的事,二房居然充耳不聞,就是心虛地想撇清干係,就算去問,恐怕也問不出什麼來!”

慕雨有些着急,“難道就這麼算了?我們要不要去報官?”

“不可。”寧晚晴沉聲道:“眼下兄長還沒有回來,不要打草驚蛇。”

慕雨這才定了定神,聽話地點頭。

但寧晚晴沒說出口的是,方才觸摸脖頸紅痕的那一瞬,心頭掠過的駭然,和腦海中殘存的記憶,很可能來源於原主——那是她生命最後一刻的掙扎!

若原主並非自縊,而是遭人謀害,那此事就不簡單了。

思雲問:“姑娘,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寧晚晴沉吟片刻,道:“兄長何時到京城?”

思雲想了想,答道:“西域離京城甚遠,恐至少得五六日……”

寧晚晴微微頷首,“今日之事,我心中有數了,眼下還有一件重要的事。”

思雲溫言道:“小姐有何吩咐?”

寧晚晴淡定開口:“幫我把侯府家規、族譜和人事名冊取來。”

-

翌日一早,寧晚晴還在睡着,便聽到院子裏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繼而響起了侍女窸窸窣窣的說話聲。

寧晚晴坐起來,喚道:“思雲。”

外面的說話聲立即停了,“吱呀”一聲,門被推開,思雲出現在門口,“小姐醒了?”

“外面出什麼事了?”

思雲走了進來,低聲答道:“慕雨去后廚煎藥,聽說與春杏起了衝突,被扣下了,少夫人方才得了消息,已經趕過去了。”

寧晚晴問:“春杏是誰?”

思雲扶着寧晚晴下了床榻,道:“是王媽媽的女兒,也是家生子……因為王媽媽是堂姑娘的乳娘,在二房是個能說得上話的,所以春杏也總不把旁人放在眼裏。”

寧晚晴點頭,“去看看。”

后廚門前的院子裏,已經擠滿了看熱鬧的下人。

伙房門口的台階之上,破碎的瓷片七零八落地躺着,一片狼藉,被風一吹,滿院子都是苦澀的藥味。

天還下着小雪,慕雨的裙裳上染了一大片葯汁,但她顧不得擦,只拉着春杏的胳膊,憤聲道:“昨日你家姑娘欺負我們姑娘,今日你又來打翻我家姑娘的葯,若不去給姑娘賠禮道歉,就不許走!”

春杏一把推開慕雨,翻了個白眼,道:“你是個什麼東西?我憑什麼聽你的?再說了,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打翻了葯碗?”

慕雨怒道:“不單我看見了,他們不也看見了么!?”

慕雨一指圍觀的下人,春杏則輕哼了一聲,道:“誰呀?站出來我瞧瞧?”

說罷,春杏掃視周邊一眼,這一眼充滿了警告的意味,不少人都沉默地低下了頭。

慕雨氣不打一處來,道:“你們方才明明都看見了,是春杏故意撞我在先,怎麼能裝聾作啞呢?”

一個燒火丫頭正要開口,卻被旁邊的廚子生生拉住,如今府中是二房執掌中饋,春杏又是堂姑娘的貼身丫鬟,他們哪敢得罪呢?

春杏見無人敢說話,不禁得意起來,道:“慕雨,瞧見了吧?是你自己沒用,怪不得旁人!也對,主子軟弱,下人自然也是無能……”

慕雨氣得面色發白,指着春杏,“你居然敢詆毀我家姑娘,反了你了!”

春杏嗤笑,“哎呀,我哪敢詆毀二姑娘啊?二姑娘可是紙糊的心,一個不高興,又想不開可怎麼辦?”

“放肆!”一聲輕喝響起,眾人回頭看去,只見黃若雲在侍女的攙扶下走來。

慕雨見黃若雲來了,連忙福了福身子,道:“少夫人來得正好,這春杏不但故意撞翻姑娘的葯,還對我們姑娘出言不遜!”

黃若雲目光清冷,落到春杏身上,“春杏,可有此事?”

春杏不慌不忙道:“少夫人可不要聽慕雨的一面之詞!我一個奴婢,哪裏敢對主子出言不遜呢?這葯碗么,明明是慕雨自己沒端好,定是她想逃過二姑娘責罰,這才要栽到我頭上呢!”

“你胡說!”慕雨急忙反駁,“分明就是你故意找茬,羞辱我事小,但你對姑娘不敬,合該家規處置!”

春杏陰陽怪氣地笑了起來,“你說家規就家規?笑話!少夫人,這是慕雨故意與我拉扯為難,少夫人可要明辨是非,不要冤枉了好人啊!”

黃若雲道:“是非對錯,我自有分辨,但你以下犯上,卻是眾目昭彰的,不罰你便是壞了規矩,姜勤,把她帶走!”

春杏沒想到平日裏柔弱多病的黃若雲,會這般硬氣,一時也慌了神,忙道:“我是二房的奴婢,打狗還得看主人呢!少夫人要動我,合該問過我們二夫人才是!”

黃若雲並不理會她,而姜勤身為侯府的侍衛長,早就看不慣二房的所作所為了,今日得了命令,一出手便毫不留情,直接將春杏架走了。

就在眾人以為事情要告一段落的時候,二房夫人吳氏和寧錦兒到了。

吳氏年過四十,依舊保養得極好,天寒地凍的天氣,她卻穿了一件水紅色的刺繡襖子,烏髮上金釵奪目,貴氣逼人,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才是府中主母。

春杏一見到寧錦兒,彷彿見到了救命稻草,“二夫人,姑娘,救救我!”

寧錦兒沒說話,卻暗地裏扯了扯吳氏的袖子。

吳氏一貫長袖善舞,見到黃若雲派人拿下春杏,卻也面不改色地開口:“春杏你個死丫頭,到底做了什麼蠢事,惹少夫人生氣啦?”

春杏忙道:“二夫人容稟,大房的侍女慕雨冤枉奴婢,但少夫人不聽我分辨,非要處罰奴婢,二夫人可要為奴婢做主啊!”

慕雨氣結,“你個顛倒黑白的狗東西!”

吳氏橫了慕雨一眼,語氣狠辣:“我和少夫人還沒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

慕雨一頓,只得先把心頭的怒氣壓下。

黃若雲道:“嬸娘,你這奴婢不但撒謊成性,還侮辱主子,理當處罰。”

吳氏微微一笑,道:“若雲說得是,既然她是二房的人,不如就把這奴婢交給我,我帶回去好好教訓一番。”

黃若雲知道吳氏定然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便道:“此事非同小可,理當按照家規,公開處置,以儆效尤。”

此言一出,吳氏面色變了變,這後院一向是她說了算,什麼時候輪到黃若雲來指手畫腳了?

吳氏扯了扯嘴角,道:“若雲啊,春杏不過是一個奴婢,你堂堂侯府少夫人,何必與她計較呢?沒得失了身份。”

她說了這話,若黃若雲再計較,便顯得小氣了。

黃若雲還沒應聲,一旁的姜勤卻有些看不下去了,他直着性子道:“二夫人,春杏如此行事,二夫人就不怕丟了侯府的臉面么?”

他說話不講情面,又高出了吳氏一個頭,這種壓迫感叫吳氏更加不悅,她冷眼看向姜勤,“姜勤,你的職責是護衛侯府安寧,不是摻和後院之事!若再越俎代庖,不若就來后廚,做個伙夫罷了!”

此言刻薄至極,姜勤抿緊了薄唇,但礙於吳氏是主子,卻也不能出言反擊,只鐵鉗一般扣緊了春杏的胳膊,不讓她走。

吳氏又轉向黃若雲,幽幽道:“若雲,今日之事本屬後院之爭,我既然擔任掌家之職,那便責無旁貸,這春杏丫頭還是我來處理為好!至於慕雨么,連主子說話也敢插嘴,也該隨我回去,好好‘學一學’規矩才是!”

話音落下,吳氏身旁的小廝們,便要過來拿下慕雨。

黃若雲冷聲,“嬸娘莫要欺人太甚!”

吳氏笑笑,“若雲誤會了,嬸娘哪裏是欺負你?我這是體恤你啊!你嫁過來也三年了,可身子一直不見好,就該少操些心,好好調理身子!只要身子好了,還何愁子嗣?”

黃若雲身形僵住,心驟然痛了一下。

她與寧頌成婚三年,身子時常不爽,需要飲湯用藥,子嗣一事上,也十分艱難,吳氏這話簡直是往她傷口上戳!她本就身子虛弱,昨夜因擔心寧晚晴的事,睡得並不安穩,一早冒着風雪過來,已是體力難支,被吳氏這麼一嗆,一口氣堵在胸口,竟劇烈地咳嗽起來。

吳氏道:“瞧瞧,咳得這麼厲害,還是早些回去休息,以後這府中之事,你就不必費心了!”

說罷,吳氏一揚手,小廝們便鉗住了慕雨,慕雨不斷掙扎,“放開我!”

黃若雲眼看着小廝要將慕雨拉走,咳嗽愈加劇烈,“不……咳咳咳……”

姜勤未得黃若雲的首肯,自是不願放了春杏,見小廝們圍了上來,正要拔刀,便聽得一個清悅的聲音響起——“要動我的人,嬸娘怎麼也不問問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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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強嘴替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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